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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历史与经济之间(7)

宋太祖对官员权力的剥夺采用的是赎买政策,官员多而俸禄高。宋太祖设计的官、职、差遣分离制与科举、恩荫、荐举等选官制度相结合,就演变出了大量冗官。当时有官有职而没有差遣的人占官员总数的百分之六七十。宋代官员的俸禄是中国历史上最高的。在宋神宗登基之前,政府的官吏估计在三十万左右,每年的俸禄达1200万缗钱(缗是当时货币单位,和贯相当,指1000钱,每缗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将近200元)。除了官吏之外还有募兵,由政府财政养活。宋神宗登基前,募兵已达140万,每人每年支出50缗钱。这种制度之下,一个结果就是形成了一个消费阶层。拿国家财政收入的官员和募兵有消费能力,需要各种物品,再加上皇家的挥霍性消费,就形成相当可观的有效需求。这种需求有力地刺激了商品经济的发展。

但这种促进商品经济发展的因素也潜伏着危及商品经济的因素。宋代一方面是商品经济发达,另一方面又是国家积贫积弱。积贫是指国家财政困难。专家估算,北宋时的财政收入每年在6300万~6800万缗钱之间。官兵支出达6000万缗钱,皇家支出约为7200万缗钱。再加上皇家祭天地祖先支出,给辽国、西夏的“赏赐”,赤字相当严重。积弱是行政效率低、军事力量弱。这样,一来不能为商品经济创造一个稳定的环境,二来财政困难最终要靠增加税收和各种盘剥。这就使《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无法持续。这幅画完成后不久,北宋就灭亡了,汴京的繁荣成为绝唱。

市场经济需要一个管好该管的事,放开不该管的事的高效“小政府”。可惜在中国史上,要不就是“大政府”,管得太多;要不就是“弱政府”,该管的管不好。这恐怕是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没有长成参天大树的重要原因之一。

没有监管的开放

清末,中国对外资是开放的,外国人可以在中国开设银行,从事各种业务,外资可以自由流动,但毫无监管。中国人可以自由从事银行、票号、钱庄的业务,但在1906年颁布“银行票号法”之前也没有任何监管。没有监管的金融市场发生了几次波及经济的金融风波。这几次金融风波都发生在中国当时的金融中心——上海。

鸦片战争之后,外资银行数量日增,且资本雄厚,控制了金银的输出与进入,尤其是清政府向外资银行大量借款之后,外资银行完全控制了中国金融市场。起初,外资银行主要办理外商汇兑,与中国原有的金融机构并没有联系,但19世纪60年代末之后,它们把从社会上吸收来的低利率存款借给钱庄。这种短期拆借利率为7%,低于钱庄贷款时10%的利率,钱庄纷纷向外资银行借贷,受其控制。

外资银行向中国的钱庄放贷是为其控制中国经济,获取高利润服务的。它们主要用控制贷款和抑制中国丝、茶出口价格的手段来达到其目的。这就引发了1872~1873年的第一次金融风波,这一时期,由于交通和通讯的进步,中国进出口额大增,但贸易逆差达300余万两关银,这就使上海金融市场银根吃紧。1872年年初,正在丝茶出口的旺季,外资银行只吸收存款而不肯放出,利率甚至高达50%。同时,外资银行还抬高汇价,对出口丝茶的商人施加压力。出口陷于停顿状态。1873年出口减少210余万两,钱庄收不回贷款。外资银行只催收贷款而不放贷,商行破产五六十家,连带钱庄。1874年年初,有一半以上的钱庄破产。这是第一次金融风波。

在这次金融风波中,外商银行摸到了中国金融市场的规律。正常情况下,利率大体为每年8%,但如果外资银行收回贷款,市场银根吃紧时,年利率会高达33%。1878~1879年的第二次金融危机正是外资银行利用这个规律,干扰金融市场的结果。1878年,丝茶的出口仍然不好,商家亏欠严重,拖累了钱庄,钱庄受到损失,而外资银行又紧缩贷款200万两,银根吃紧,钱庄为拖欠所累,又有二三十家歇业。1879年,丝茶出口略有起色,但汉口和上海的外资银行又不借给华商钱,人为造成金融紧张。在第一次金融风波中,票号所受冲击并不大,但这一次票号也被牵连,有的票号因周转不灵而倒闭。

这两次金融危机使外国人控制了中国的丝茶出口量及价格,贸易处于停滞状况。风雨飘摇的中国金融业又进入了1883年的第三次金融风波。这一年,上海金融市场受投机活动和企业股票波动的影响,动荡不已。9月,当市场需要大量资金时,外资银行却拒绝办理短期信用贷款,这使纯泰和泰来两家大钱庄在10月倒闭,共欠银26万余两。与钱庄有业务往来的票号受到严重损失,收回钱庄贷款。这一举动又加剧了金融动荡。到冬天,上海市场的78家大钱庄只剩下10家,受连累的钱铺等金融机构达三四百家。

这次金融风波中,影响最大的是胡雪岩的阜康票号破产。胡雪岩从1881年开始囤积生丝,到1883年5月已达14000包,垫付2000万两白银,企图高价售出。但意大利生丝丰收,生丝价格一路下跌,胡雪岩低价甩出,亏损严重。且债主催还贷款,风声传出,存户争相提款,资金链断裂。阜康票号在12月1日倒闭。各地阜康分号也相继倒闭。这一消息传到北京,京城著名的四大恒钱庄(恒兴、恒和、恒利、恒源)受到挤兑。这就引发了全国的钱庄等金融机构倒闭。在这次金融风波中,外资银行大获其利。

1897年发生的金融风波与贴票相关,称为“贴票风潮”。贴票是一种高息揽储的做法。例如,客户以现金90元存入,钱庄付给面额为100元的远期庄票一张,为期半个月,到期客户就可以用庄票取回100元。贴票为潮州商人郑氏的协和钱庄所创。利率起初为20%~30%,以后甚至高达50%~60%。这种不规范的做法吸收了大量资金。但到1897年,由于贴票发行过多,钱庄无力偿还。这就引起了人们的恐慌,波及未发行贴票的钱庄和票号,又形成严重的金融风波。发生在1910年的金融风波是由股票诈骗引起的,称为“橡皮股票风潮”。橡皮就是橡胶,当时上海人把种橡胶树、割取树胶为业的公司发行的股票称为橡皮股票。英国人麦边于1903年在上海成立了兰格志拓植公司,宣扬从事开辟橡胶园、开发石油、煤炭、采伐木材等业务,开始招股活动,但并没成功。1909年,世界橡胶暴涨,国外从事橡胶园的企业和投资人大获其利。许多人购买橡皮股票。麦边和其他橡胶公司的主持人趁机哄抬股价。兰格志拓植公司票面100荷兰盾(合白银60两)的股票被炒到近1000两白银,超过面值的十六七倍。兰格志拓植公司本是一家皮包公司,在骗到钱之后就逃跑了。股价一落千丈,原来承做股票抵押的外资银行也中止该项业务,并追要贷款。这种股票成为废纸。各钱庄或承做股票抵押,或贷给购股者钱,此时无法收回,又引发了金融风波。在这场风波中又有一半钱庄倒闭。1909年上海有钱庄100家。经过这场风波,到1911年时,只剩下51家。在这种混乱的金融市场上,在金融风波频发的情况下,洋务运动、中国民族工业,哪能得到健康发展?没有稳定就没有发展,这稳定包括金融市场的稳定。清末的金融风波与当时中国受外国帝国主义的侵略、国家软弱相关。外国银行凭借特权在金融市场上兴风作浪,从中渔利,是金融风波的根源之一。看来一国金融无论开放到什么程度,必须控制在自己手中,不能让外国人控制中国金融。金融风波的另一个原因是缺乏金融监管,无论外国的银行,还是中国的钱庄、票号,都从自己的眼前利益出发,违规操作,根本没有什么立法或机构监管。一个没有规则的金融市场,其游戏岂不是一片混乱?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外资冲乱一国的金融市场,国内金融机构的违法操作仍然没有根除。金融开放与金融监管两者缺一不可。没有监管的金融开放只会引起混乱,而不利于经济发展。

在强国与富民之间

中国历代封建统治者都希望强国并富民。不过由于国是自己家的,所以,强国之心甚于富民之心。在他们心中,富民仅仅是手段,强国才是目的。而且,富民往往不是自觉的,是逼出来的。这就是新王朝建立之后被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的“让步政策”的由来。读西汉初期“文景之治”这一段历史,印证了这一点。

秦王朝是用横征暴敛、扩张战争来实行强国之梦的。当时的田租高达产量的三分之二,口赋(人口税)每人每年1000钱,全国400万男劳力中300万被抓去服苦役或兵役。这种以民穷为基础的强国当然不可能持续下去,秦二世而亡是必然结果。

取代秦王朝的汉朝面对的是经过战争浩劫人口锐减、经济崩溃的局面。据《汉书》记载,“时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裁什二三”;“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甚至“白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在这种困境之下,哪能谈得上强国?当时的有识之士陆贾、贾谊明白这一点,治国之臣萧何、曹参明白这一点,开国之君高祖刘邦和以后的文帝、景帝都明白这一点。强国必先富民,富民必须“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自由放任。这正是西汉初年“以黄老无为而治之道为本”的让步政策的社会背景。无为而治不是不想治,而是治不了,让步是逼出来的。

从汉高祖刘邦以来的富民让步政策可以简单地概括为汉文帝所说的“欲为省,毋烦民”。说得通俗一点儿就是不为强国而增加政府支出,让百姓正常生活。这种政策的基础还在于发展生产。封建社会中农业是天下之本,这就有“重农抑末”的政策,“末”是指商。在农业生产中,劳动力最重要。这包括让更多的人能成为劳动力。例如,让军人转业,按军功分配田宅和免除赋徭;解放奴隶,每个人可获得20~30亩土地;对啸聚山林的土匪实行赦免,并给以田宅;鼓励生育,生孩子可以免除徭役两年,形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人口增长高峰。这些政策使农业生产恢复并发展。

鼓励生产还要轻徭薄赋,即减轻农民负担。汉高祖时就把人口税从每人每年1000钱减为7~14岁每人每年20钱,15~56岁每人每年40钱,把田租从三分之二减为十五税一(十五分之一),景帝时又减为三十税一。期间文帝时还免除田租12年。劳役是农民另一项沉重的负担,汉初把成年男子的服役时间减为不得超过30天。文帝时又让列侯离开长安到分封地就任,以免除“吏卒给输费苦”。又把服役的时间改为一次。与此同时,减少政府对经济生活的干预。文帝下诏把原来归国家的山林川泽开放,允许私人开采矿产,利用并开发渔业资源。在发展农业的同时又采用曹参“勿扰狱市”的建议,即允许商品自由交易,从事盐铁的生产与交易,取消过关卡所需要的“传”(凭证),允许自由流动,结果“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用现代的语言讲就是采取了自由贸易的政策,实行经济上的自由放任。汉初增加生产的同时又减少政府支出。一是不搞形象工程,大兴土木。萧何修建未央宫的计划受到刘邦批评,惠帝修长城分期进行,文帝以节俭著称,倡导节约之风,反对建露台。二是不治坟墓,不许厚葬。三是对外不用兵,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这才有昭君出塞),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南越王赵陀的分裂活动。这些富民政策造就了历史上第一次盛世时代——文景之治。从汉高祖到汉武帝初年的七十余年间,经济发展,政治稳定。史书称赞“百姓无内外之徭,得息肩于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余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可谓和乐者乎”。《史记》中的记载是“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这与秦亡和汉初的惨淡状况形成鲜明对照。

但是奉行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仅仅有富民而国不强亦非治国之道。用今天的话来说,仅仅有经济增长而政府不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社会难以实现和谐发展。文景时的无为而治引起两个严重的后果。一是社会贫富分化严重,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那些先富起来的大户进行土地兼并,失去土地者流离失所,加剧了社会矛盾。二是对匈奴的忍让、和亲,使匈奴力量壮大,成为汉朝的威胁。这就是无为而治引起的内忧外患。政治和经济政策到了必须调整的时候,调整的总目标是从富民转向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