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烟视媚行 扮胭脂粉黛(2)
虞锦临出房门前,虞展石叮嘱了这么一句,虞锦没有理会,只是回身问了一句:“虞屏怎么样了?”
虞展石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眼神中不掩黯然疲惫,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转过身去。
虞锦出了书房门,径直朝虞屏的房间走去。
当日佛堂失火后,虞锦拿到金色羽箭便去了天容阁,后来便辗转周旋于朝堂、狩猎场,顾不得追问虞屏的近况,再加上程裳的刻意隐瞒,所以虞锦竟不知她已病了几日,且病得极重,每日有七八个时辰陷入昏迷之中,醒来后也不言语,只能吃下雁儿喂下的几口燕窝粥便又沉沉昏睡过去。
雁儿并不在房间内,虞锦看着榻上面白瘦弱的虞屏,手指轻滑过虞屏的腕脉处,顿住,随即苦笑:她宁愿陷入病痛折磨而不医,无非就是逃避自己逼问她佛堂内藏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看来那个人,在虞屏心中极有分量。
雁儿端着燕窝进来时看见虞锦,怔了一下,将手中的燕窝放在桌上,朝虞锦见过礼。
虞锦看了看雁儿的腕处,突然问道:“雁儿,你进虞家多久了?”
“回大小姐,雁儿进府已经五年了。雁儿家乡遭了洪灾,父母双亡,只得流浪阳城乞讨为生,那日昏倒在街上,被老爷救了回来后就一直跟在二小姐身边了。”
虞锦点了点头,见雁儿神色平常,没有任何异处,越发多看了她几眼,雁儿有些惊恐地问道:“大小姐,您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雁儿这个问题来?可是雁儿服侍二小姐有不妥吗?”
虞锦摇了摇头,说道:“二小姐醒来的时候,告诉她,皇上已经不再追究锦卫犯上作乱伏击大臣的事了。”
雁儿眼神懵懂,似是没有听明白虞锦的话,虞锦不动声色,旋即离开。
回到房间,虞锦发现程裳不在,心思一转,于是便朝涌金楼而去。果然便见到了程裳,而程裳正被断曲推出了房门,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嘴里振振有词道:“好你个断曲,不知好歹,醉死你算了。”
程裳察觉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见是虞锦,讪讪一笑,指着断曲的房门说道:“他非要喝酒,我不让他喝,他还耍起酒疯来。小姐,要不咱们改天再来,等他酒醒了,你好好训斥他一番才是。”
程裳说罢,便来挽虞锦的手,虞锦冷冷看向程裳,直把心虚的程裳看得缩回了手。
虞锦伸手推门,没有推动,于是说道:“是想我破门而入,还是你自己把门打开?”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眼中布满血丝,断曲手中仍然握着酒壶,打开门后便返身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上。
程裳去夺断曲手中的酒壶,断曲本来还想挣扎,在看到虞锦冷冽的眼神后才松了手,任凭程裳拿着帕子帮他拭了脸,不情不愿又有些别扭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虞锦刻意忽略断曲失神落魄的神情,不去考虑他与段丽华之间的交集,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静静讲述给两人听,并将探查雁儿过往的事交给程裳。
程裳对于誉王中毒之事也百思不得其解,问道:“那翼王可疑吗?他到底是慕容紫的嫡子,为什么会受这样的冷落?”
断曲冷不丁说道:“她若知晓内情,还需要你去打探雁儿的过往?”
“可是这跟雁儿的过往有何联系?雁儿深藏武功,确实可疑,但是怎么可能会跟誉王中毒的事情扯上关系?”
虞锦说道:“雁儿手腕处有一道细细的伤疤,看似是无意中伤到的,其实那是练习殒术所致,需要每半年割破自己的腕处,将流出的血掺杂在食物中喂养毒虫,再将毒虫反噬在自己身上,虽然浑身上下会被咬得血痕累累,可是功力却会激增。”
断曲诧异地问道:“殒术?这不是乌雅国白水教的独门邪术?难道雁儿是乌雅国的人?”
“我不敢确定。雁儿说我父亲是在街上将她救回来的,随后便一直跟在虞屏身边侍候,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我父亲这样的人……”
虞锦说到这里,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谁知断曲却冷笑道:“你是想说像你父亲这样的人,当年能狠心将你送与乾坤门,又怎么可能会怜悯一个在街边乞讨、非亲非故的小女孩?”
程裳急道:“断曲,你在说什么呢?”
虞锦苦笑,说道:“断曲,你说得对,我就是在疑惑,一个能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往蛇窟洞穴般的乾坤门的人,又有多少善心能施舍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昏暗室内,因未燃起烛光,三人均看不清其余两人的神情,只是模糊地感受到各自的黯然神伤。室外,挂在走廊的八角宫灯肆意地散发出明亮的光线,刺伤了三人的眼睛。
半晌,断曲怅然说道:“或者,他也是有苦衷的……”
不知过了多久,虞锦与程裳在街上缓步朝回走,远远回头看过去,那扇虚掩的窗后透出一个瘦削的人影,手中握着的酒壶依稀可见。
待到了次日,天际间未见晨阳初现,天色朦胧,晨露仍旧带着清新朝气似是炫耀一般挂在枝头,虞锦浑浑噩噩的睡梦被程裳惊破,像是失了火一样催着虞锦赶紧跟自己走。
“程裳,发生了何事?”
程裳急切地喊道:“断曲拿着剑,扬言要杀了虞大人……”
虞展石的卧房外,已经聚集了许多虞家护卫,却都不敢上前,见到虞锦过来,纷纷让路,程裳抢在虞锦前面闯进去,低喝道:“断曲,你还不快放下手中的剑?这是小姐的父亲,你若是伤了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再见小姐?”
虞锦冷笑道:“恐怕他以后根本不想再见到我。”
断曲看见虞锦走进来,血红的眼神一时有些愣怔,握在手中的剑颤了颤,避开虞锦的目光,不依不饶地朝着虞展石吼道:“我说过,你只要告诉我她的下落,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虞展石本有些惊骇,可是看到虞锦与挟持自己的人相识,这才有了些底气,喝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袭击朝廷命官,识相的便放下手里的刀剑,本官可以饶你一命。”
断曲愤懑之下,手中的剑朝前抵了抵,虞展石的脖颈间立刻被划出一道些微的红线。虞展石惊恐之下,大声叫了起来,虞锦蹙眉,手中暗器随手一击,将断曲手中的剑击向一侧,人也迅速滑到断曲跟前,胸口正抵在断曲手中的剑上,断曲慌忙将剑移开,又气又怒地看着朝门外溜走的虞展石。
虞展石本想指挥护卫擒住断曲,虞锦略扫了一眼,静静说道:“谁也不能动他,伤他分毫。”
院中的人渐渐也散了去,虞锦示意程裳将门关上,断曲将手中的剑掷在地上,背转过身,说道:“我昨晚去过别院,别院的人说就是虞大人将她带走另外安置了。现在,我要从虞大人的口中知晓她的下落,并且警告他从此不能再来伤害她、欺凌她。你能阻止我第一次、二次,甚至第三次,却不能阻止我一百次、一千次。”
断曲回转过身时,眼神变得坚定无比,继续说道:“所以,如果你要维护你的父亲,阻止我找到她的下落,我们两个只有……形同陌路。”
听着断曲将这四个字缓缓吐出口,虞锦笑起来,眼神明亮却锋利如刀,不无嘲讽地说道:“断曲,你就为了一个才相识几日的女人,将你我之间同甘共苦的情谊斩断?好,好,我成全你。形同陌路也罢,恩断义绝也罢,我今日便劝父亲将那女人杀掉,她害得你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她该死,这也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