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祠堂前阿珠正名(2)
阿珠看向一旁的惜珠,惜珠神色平静,似乎是看惯了这些,阿珠笑道:“听玉珠妹妹说,惜珠妹妹的珠玑楼可是相当精致呢。”
惜珠笑道:“两位姐姐谬赞了,不过是一般而已,不如今日妹妹在珠玑楼摆上一桌给姐姐接风?”这一笑就能看出来长大了必定是个美人,惜珠长得不大像周氏,更像陈廷远。
那边宝珠见没有人理会她,不大高兴,扯了一下惜珠道:“妹妹也真是的,难不成忘了大姐姐还在服丧?怕是不方便吧。”说着宝珠挑了一下眉,这神色别提多像周氏了。
惜珠脸色一红,朝阿珠福了福身。
阿珠爽快地笑道:“惜珠妹妹太小心了,这顿饭留到我除服时不知道惜珠妹妹可还愿意?”
惜珠连忙道:“姐姐没有怪罪就好。”又笑道,“这顿饭留在以后自然是好的,只是姐姐千万别忘记。”说完又与玉珠说话,问玉珠这几日可闷等。
阿珠倒是觉得惜珠懂事得不成样子,十分八面玲珑,想来也奇怪,周氏把长房庶女养得像嫡女,自家嫡女养得这般小心翼翼……
玉珠一一回答后,又问道:“不知道庄上可有什么好玩的?”
宝珠不耐烦地道:“刚开始还好,后来闷得很,不如在家中和姐妹们玩呢。呀,大姐姐好像一直都在尼姑庵里,每日莫非也跟着女尼吃斋念佛?想来无趣得很,不知道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呢。”
一旁的周氏只与老太太说着话,对于她们这边不过是笑看两眼,两人就算听见宝珠说的话,也只当没听懂。
阿珠笑道:“不过每月初一十五为家人祈福罢了,平时也同妹妹们一样,在厢房中念书、刺绣。说到这个,当初在薄情庵中,我也为妹妹们绣了扇坠、香包。”转身对玉珠道,“前些日子赶上我生病,一时也没有拿给你,今日正好宝珠与惜珠两位妹妹回来,还请几位妹妹多多包涵。”说着轻轻福身。
玉珠等人连忙还礼。
那边老太太看了,点头赞道:“我就说这孩子是个懂礼的。”
周氏看着阿珠不语。
满园。
宝珠将一个精致的香包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道:“什么破烂玩意儿也好意思送过来,闻着就是一股香火味,臭死了。”
一旁的侍女没有一人敢过来劝。
惜珠过去捡起来道:“姐姐,别生气了,大姐姐她……”
“住口,不许你喊她大姐姐,谁知道她是什么怪物!”
这话就暗指穆氏当年生下“怪物”一事了,这可是陈家的禁忌。
惜珠看了眼周边的侍女,侍女们会意,纷纷出去。
宝珠自觉失言,但是在亲妹妹面前,碍于面子,喊道:“七珍,留下伺候,我还怕她不成。”
惜珠笑了笑,道:“姐姐何苦和她计较呢,这物件虽然姐姐要多少有多少,但难得的是她自己绣的。”说完递给七珍,道:“你修补下,别让人看出来。”
宝珠哼了一声。
惜珠叹道:“姐姐,她毕竟是陈家名副其实的嫡长女,虽然父母双亡,但她可是太夫人唯一的血脉,不在你我之下,姐姐还是忍让一二分吧,母亲之前不都在信上说了吗?她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宝珠就更生气了,从来都是别人让她,怎么能让她隐忍别人?惜珠说一回两回还好,自从到了庄上,惜珠就不停地劝她,弄得她早就对阿珠不满了,什么叫作名副其实的嫡长女?莫非自己是假的?
宝珠对惜珠道:“就你不争气,你难道不是正经八百的嫡女?干什么对她毕恭毕敬的?”
惜珠支吾道:“连母亲都……”
宝珠恨恨地道:“没用的家伙,以后不许你和她说话,免得她欺负你。”
惜珠低头不说话。
宝珠道:“既然她送了香包,咱们也得回送些,才显得不失礼。”想了一下,笑道:“七珍,前几日我见你在绣一个喜鹊登枝的肚兜?给阿珠姑娘送过去。”
七珍一愣,道:“这……这是给姑娘绣的……而且是红色的……”
宝珠没好气地道:“让你送你就送。”
惜珠连忙劝道:“姐姐,何苦和她置气呢?而且……”顿了一下道,“若万一她说上面有针什么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宝珠眼中带着喜悦。
惜珠慌忙地看向七珍,看宝珠这样子倒好像真的要在上面放针。
七珍也想到了,连忙道:“奴婢现在就给阿珠姑娘送过去。”
宝珠笑道:“不忙,我与你一起去吧。”站起来,对七珍道,“把你的针拿来几根。”
惜珠站到宝珠身旁,拉着宝珠的衣袖,不知所措道:“姐姐……怎么……我……”
宝珠看惜珠这个样子,无奈地笑道:“真是没用,你回去吧,我不过是拿针绣花。”
惜珠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无奈,宝珠拉着惜珠到门外,道:“妹妹慢走,姐姐就不送了。”说完关上门,留下惜珠一人。
惜珠看着紧紧关着的门,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屋内。
宝珠见七珍还没有拿针,生气地踹了七珍一脚,自己去了里屋,拿了数根针放在衣袖里,还拿了几个自己绣的荷包。她不用七珍绣的肚兜了,肚兜是红的,放上针,阿珠也不会穿,她想到一个更妙的主意。
琉璃园。
阿珠端详着手中的几个碧蓝色香包,虽然颜色刻意避开了红色,但是碧蓝色也有些艳,想来是宝珠根本就没有素色的。绣工稚嫩,应该是宝珠自己绣的,并且亲自送过来,还颇有兴致地逛了琉璃园一圈。难得!
出了玉珠那一档子事,阿珠完全不认为宝珠会对她有善意,阿珠闻了闻香包,只是普通的花香,长出一口气,自己怎么变得疑神疑鬼了?
阿珠笑着摇摇头,回到闺房将香包收起来,准备小憩一下,只是手掀开被子时被什么扎了一下。
阿珠看着手指上的血珠,原来被角上别着绣花针。
这是宝珠的用意?没想到回来头一天就出招了,而且如此明显,这性子,实在不像周氏,周氏一定很头疼。
阿珠闭上眼睛,轻吮手指,想到宝珠刚才非要进她闺房,进来后东看看花瓶,西看看她带回来的菩提子,又坐在床边看她绣的手绢,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别上针的。当时秋白也在房间里问她是否喝竹叶茶,就这一闪神的工夫。
秋白进来,见阿珠愣在那里,笑道:“姑娘躺下歇歇,今日起得早了些……”说着秋白也看见了被角上的针,脸色一白,连忙将绣花针拿下去,细细地检查床铺,最后抱来一床新被子铺上,才对阿珠道,“姑娘,这……”顿了一下,道,“姑娘的闺房除了奴婢,别人是不能进来的,除了刚才宝珠姑娘……”
阿珠挑了一下眉,倒是没有想到秋白会直接点出宝珠,问道:“你说怎么办?”其实在阿珠眼里,这不过是宝珠不满自己占了嫡长女的名分而使的小性子,不算是什么大事。
秋白连忙道:“奴婢是万万不敢做出这种事的。”迟疑了一下,道,“莫不是宝珠姑娘身旁的七珍受了谁的蛊惑?”
阿珠笑了,若是七珍,怕也是受了宝珠的“蛊惑”,更何况七珍根本不敢靠近她的床……不过把事情推到七珍身上,也算是小事化了了。
秋白见阿珠不说话,一脸担心地道:“姑娘,若是这次作罢,怕是以后……不如禀告夫人。”
阿珠看着秋白,道:“先去拿药吧。”秋白说得不无道理,杀鸡儆猴不是不可,只是,她要“杀”的不是鸡,是“猴”。
待到秋白小心翼翼地帮阿珠擦拭伤口时,阿珠才道:“罢了,这次就算了。”就算是伤了七珍,周氏也不会在意,但是她与宝珠肯定结梁子了,既然不能打蛇七寸处,那就不如先示弱吧,想来宝珠会踏实一段时间。
待到她摸清宝珠几人性格再做打算吧。
秋白已经很了解阿珠的性子,知道再劝说下去也没有用,服侍阿珠躺下休息后,便退下去了。
院子中,秋白等了两刻钟,见阿珠没有再唤她,便嘱托唱月在房门口守着,然后匆匆忙忙出了琉璃园。
第二日清晨辰初,阿珠已经起床坐在梳妆台前,她因服丧除去初一十五是不需要去请安的,不过是习惯早起,在薄情庵时起得比这还要早半个时辰呢。
秋白心不在焉地给阿珠梳头,阿珠心中只想着,接下来的日子也要有个章程,陈家应该是有女学的……
一主一仆,两人各怀心事。
才梳好,唱月就进来,笑道:“姑娘,夏彤姐姐过来了。”夏彤是周氏身边的大丫头。
秋白见阿珠喜欢唱月,就将唱月安排在阿珠眼前,传个话,赔个笑。
在揣摩主子的心意上,阿珠对秋白一直都很满意。
秋白听唱月这样说,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
阿珠从镜中看了一眼秋白,并不在意,只道:“快请进来吧。”
夏彤比秋白要大一点,相貌颇为出众,进来看见阿珠已经梳洗好,有些惊讶,福身笑道:“没想到姑娘已经起来了,奴婢还担心会扰到姑娘呢。”
阿珠懒得与夏彤周旋,直接笑问道:“夏彤姐姐如此早怕是婶娘有什么吩咐吧?可需阿珠过去一趟?”
夏彤连忙道:“姑娘真是玲珑心,夫人请您过去,若是姑娘还未吃饭先吃了也无妨。”
阿珠走到门口道:“现在去吧,免得婶娘久等。”又站住笑道,“再说,婶娘还在乎我这碗饭?”说毕出了房间。
夏彤愣了一下,看向秋白,小声道:“这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秋白也觉得一头的冷汗,只敢道:“夏彤姐姐请。”
敬正堂。
宝珠跪在大厅中,满脸的不忿,玉珠与惜珠在一旁很是焦急的样子。
惜珠见到阿珠进来,连忙上前,福身道:“大姐姐千万替我姐姐说两句话。”
玉珠也一副想求情不敢求情的样子。
看这个样子,怕是和昨日被角别针一事有关了。
阿珠侧身看向秋白,秋白腿一软跪下了。
阿珠这才笑着拍拍惜珠的手,然后对周氏福身行礼道:“给婶娘请安。”
周氏自然看清刚才的事,这秋白倒是被阿珠降住了。
周氏连忙道:“快快起来,让你受委屈了,宝珠这丫头被我惯得不成样子……”
宝珠虽然生气,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插嘴,只得怒气冲冲地看着阿珠。
阿珠心中很是腻歪这种不把话说清的样子,莫非在宅院里的人都这个样子?
阿珠想了一下,笑道:“婶娘莫非说的是昨日被角有针的事?”
周氏本还预备着和阿珠打几轮太极,没想到阿珠直言,便叹道:“宝珠她……”
阿珠笑着打断周氏的话,道:“不知道这与宝珠妹妹有什么关系呢?”
周氏心中不悦,这个阿珠太失礼,打断长辈说话,挑了一下眉,道:“哦?那你的丫头怎么过来向我告状?”她知道这事是宝珠鲁莽,今天一来想给宝珠一个教训,二来也想给阿珠扣上欺负妹妹的帽子,就算扣不上,也能有个管不好下人的罪名,总之,今日不能让阿珠讨到好处。
周氏的目的,阿珠并不知道,只按照心里所想说道:“让婶娘担心了,秋白这丫头是婶娘给阿珠的,一直对阿珠相当照顾,昨日见我被针扎了一下,想来也是太过重视了,就巴巴地过来告诉婶娘了。”秋白可不是她的丫头,是周氏的丫头,秋白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可与她无关。
周氏不说话。
阿珠扶起宝珠,宝珠想挣脱,却没有阿珠力气大。
阿珠继续道:“倒是委屈宝珠妹妹了,只是婶娘对妹妹也太严格了,怎么不问一二就责罚妹妹呢?”
周氏脸色一变,这话是说她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宝珠泼脏水。
阿珠不给周氏说话的机会,道:“昨日确实是宝珠妹妹走后,我就被被角上的针扎了,只是怎么就能证明是宝珠妹妹的针呢?退一万步说,就算能证明是宝珠妹妹的针,可是,宝珠妹妹来时,我并没有看见宝珠妹妹做过什么手脚。”这些其实也是她昨日不想向周氏告状的主要原因,甚至就算她亲手抓住宝珠,宝珠也一样能脱身。
宝珠是个直心眼儿的,听阿珠如此说,也笑呵呵的,一副得意的样子。
周氏心中叹了一口气,被阿珠钻了空子,这丫头甚是机灵,想着看向秋白:“倒是这丫头嚼舌根!”
秋白只有磕头认错的份儿。
阿珠笑道:“婶娘何苦怪她,想来她也不过说了句,宝珠妹妹走了,被上有针,是婶娘太过关心阿珠。”说着郑重一福身,道,“阿珠多谢婶娘关心。”
周氏知道,自己要是再在秋白身上磨叽,少不得最后还是说到宝珠身上,好在现在也没有让宝珠沾上不敬长姐的名声,便挥手道:“罢了,快起来吧。”说完对宝珠道:“明知道你大姐姐服丧,还过去烦你大姐姐,以后不准去。”
阿珠无奈,周氏现在只能在服丧上做文章了。
宝珠撇撇嘴,福身道:“女儿知道了。”宝珠虽然直心眼儿,但是不傻,很快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在周氏严厉的眼神下,对阿珠福身道:“这事毕竟是妹妹引起的,还望姐姐多担待。”
阿珠倒是受了这一礼。
周氏笑道:“听说你还没吃饭呢,不如在这里用了吧。”
阿珠心中惊讶,从她到敬正堂,夏彤只与周氏交换了几个眼神,没想到周氏就知道她没吃饭,果然不能小觑。
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太过鲁莽,这次无形的交锋自己虽然可以说大获全胜,但是毕竟让周氏对她有了防备之心。
阿珠笑道:“阿珠毕竟服丧,在这里用饭怕是婶娘忌讳。”说着看了眼玉珠,笑道,“阿珠非初一十五是不方便过来的,还请婶娘见谅。”
玉珠脸色苍白,她也应该如阿珠这般服丧的,结果出了穆氏的头七,就开始给老太太和周氏请安了。
她们戴孝,周氏与老太太说来心中也是忌讳见到她们的。周氏与老太太并不在意玉珠,是因为没有把她当长房的人,但是她毕竟不是二房的人,玉珠现在里外不是人。
玉珠恍然明白过来,连忙向周氏告罪,她终究是长房的庶女。
这一刻玉珠无比地恨阿珠,恨阿珠让她清醒过来。
阿珠最后还是被周氏留饭了,她也希望能看看儿时成长的地方,总该有些印象的。
几人在敬正堂的偏厅用饭。
阿珠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印象中敬正堂是一个华贵但不奢华的地方,古朴、威严,一直都是陈家后宅最高权力的象征。
现在的敬正堂,依然华贵,更多了几分精致。
周氏已经将敬正堂大换血了,只有敬正堂门前的梧桐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