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罗曼诺夫王朝的覆灭(1)

一、大雪封路粮断绝，尼古拉二世和罗将柯，罢工和镇压

俄国的历史进入了1917年。

多年的战争使俄国疲惫不堪，而战场上的节节败退又把俄国一步步地推向灾难的深渊：物价飞涨、粮食供应日趋紧张，沙皇宫廷内部动荡不安，社会躁动，人心思变。俄国处于双重、交织的矛盾冲突之中。从执政当局来说，尼古拉二世和以马·弗·罗将柯为主席的国家杜马间的矛盾日趋激化。杜马要求解散现有的内阁，让“国家信任的政府”执政，而实际上也就是要求沙皇将权力交出来。尼古拉二世自然不会应允。作为对国家杜马施加压力的反应，尼古拉二世表示要解散国家杜马。而就整个社会而言，沙皇及其政府又和杜马一起日益成为各阶层群众，尤其是工人群众和革命党派势不两立的对立物。粮食的严重短缺是导致这种对抗白炽化的主要原因。1916年年底至1917年年初，彼得格勒的情况严重到了极点：粮食的总储备减少至45.9％，2月中旬，只剩下了20天的存粮。莫斯科和彼得格勒先后实行粮食凭证供应，每人每天的定量限定为1俄磅（409.5克），社会不满情绪达到了急变的程度。彼得格勒“首都社会安全和秩序保卫局”在1月19日的一份报告中说：“已经不正常的政治状况正在日益变得不正常和紧张，整个社会都在渴求摆脱这种状态的出路。”

2月18日，一场暴风雪连续几天里中断了尼古拉铁路的运行，彼得格勒的粮食供应断绝。工人罢工、街头抗议示威迅猛发展。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彼得格勒最大的企业——普梯洛夫工厂的约3万名工人集会，并宣布总罢工。

与此同时，各个革命组织也开始加强自己的反政府的宣传和活动。普梯洛夫工厂的大罢工成了俄国事态急变的决定性因素，局势急转直下。2月19日，国家杜马主席罗将柯亲自去彼得格勒郊区的沙皇村向尼古拉二世报告首都的局势，并向沙皇提出了警告。他说，如果沙皇解散杜马，革命必将爆发，那时，“革命将推翻您，您也将不再能称王称帝”。尼古拉二世回答说：“那就求上帝帮助吧！”罗将柯再次警告说：“上帝什么也做不了，您和您的政府把一切都搞糟了，革命是不可避免的了。”

沙皇的身边有一批掌握实权的军人，如内务大臣普罗托波波夫、陆军大臣别利亚耶夫和彼得格勒卫戍司令哈巴罗夫将军。他们极力主张对集会示威群众进行镇压，并且总是向沙皇保证：“民众的骚乱不会超出正常的可控制的范围。”但是，也有一些军人，如代参谋总长米·瓦·阿列克谢耶夫将军就十分明晰局势的极端危险性。对于沙皇的坚持镇压立场，他向沙皇进言说：“陛下，您在有意为自己准备绞架。请不要忘记那些乌合之众是不会讲礼貌的。”然而，沙皇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坚持下令进行镇压。

22日，沙皇与罗将柯意见不合，随即拂袖离开沙皇村，去了大本营的所在地——莫吉廖夫。也就在同一天，普梯洛夫工厂被勒令关闭，13000名工人失业。第二天，23日，正是新历的3月8日，当时叫“国际女工日”。彼得格勒的工业区——维堡区的约7万名工人走上街头，要求结束战争，抗议物价飞涨和粮食短缺。彼得格勒其他区的工人起而响应，到25日，罢工的人数达到了25万（占了彼得格勒产业工人的总数的60％）。工人们举着自制的红旗，高呼“面包！”“打倒战争！”“打倒独裁统治！”的口号，向市中心集中，涅瓦大街上出现了集会和游行。这时，彼得格勒卫戍司令哈巴罗夫将军对罢工工人发出警告：必须在28日回到工厂工作。他同时将12000名士兵调进彼得格勒，沿街设防，把守住了涅瓦河上的一切河口通道。工人们更为愤怒了，集会和示威在瞬间扩展至全城，推倒电车、抢劫商店、袭击警察的事到处发生。人群中喊出了反对战争，要求面包的口号。

25日晚，哈巴罗夫将军、陆军大臣别列耶夫和内务大臣普罗托波波夫联名发电报，向沙皇所在的大本营报告说，工人们的这些街头行动是由于粮食短缺而引起的，正在采取措施将人群驱散。当晚10时，沙皇签发了一份给哈巴罗夫将军的电报：“我命令一定要在明天结束首都的无秩序状态。”26日，哈巴罗夫下令向游行队伍开枪，打死数十人，并逮捕了171名示威的带头人。布尔什维克彼得格勒委员会的全体成员几乎均遭逮捕。因为这一天是星期日，在经过短瞬的沉寂后，午后工人们重新走上街头，示威者喊出了“打倒战争！”“打倒沙皇！”“要求面包！”的口号，并且攻占弹药库，夺取枪支弹药，从监狱中释放犯人。于是，群众骚乱几乎就在瞬间转变为更具政治性质的示威和抗议，二月由骚乱转为革命——一场终将结束沙皇统治的二月革命。

在此情况下，罗将柯又给沙皇发电报，全文是：“局势严重。首都一片无政府状态。政府失去一切活动能力。粮食和燃料运输瘫痪。社会不满在增长。街上出现了混乱的枪击。各部队相互开火。必须立即责成得到国家信任的人组成新政府。绝不能拖延。任何拖延就如同死亡。我祈求上帝，在这一时刻罪责不要落到帝王的头上。”但是，沙皇仍然不以为然，他称罗将柯为“爱说胡话的胖子”，没有给予回答，仍然命令军队开往彼得格勒进行镇压。沙皇本人及其政府与国家杜马及罗将柯的矛盾激化。内阁总理大臣哥利岑公爵给罗将柯发去了早就准备好的沙皇的命令，要他在2月27日至4月初中断国家杜马的工作。

随后，有两件事决定了罗曼诺夫王朝的命运。一是，2月26日，被哈巴罗夫将军派去镇压示威者的沃伦斯克团近卫后备营第四连的士兵枪杀指挥官，转到示威者方面来。27日，另一支部队——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团的几个后备营也转到示威者方面来了。随即，彼得格勒的其他驻军也纷纷倒戈。当晚，约有3万名士兵来到杜马的所在地——塔夫利达宫，要求组织新政府。工人们欢迎士兵的倒戈，呼吁他们去占领政府机构和监狱，释放犯人。不久，示威者和士兵就占领了彼得格勒最大的监狱——“克列斯特”监狱，释放了包括政治犯和刑事犯在内的约2000名犯人。另一是，罗将柯仍然不断给沙皇施加压力，要求授权给他组织新政府。28日，受沙皇之命准备率军开赴彼得格勒进行镇压的阿列克谢耶夫将军突然转向罗将柯的立场，他从大本营向尼古拉二世提出了请求沙皇准予组织“责任政府”的坚决要求。

二、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工兵代表苏维埃，兵谏和沙皇退位

因此，这时实际上在俄国有两个并行的进程，一是示威的工人和倒戈的士兵的抗议行动愈益激烈，他们的反对战争，反对饥饿的行动最终演变为不同程度上的反对沙皇专制制度的政治要求——模仿1905年的模式，建立苏维埃。二是以罗将柯为首的杜马议员、将军和沙皇的亲臣则试图以尼古拉二世退位为条件，在另立新政府的情况下，阻缓革命进程，延续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这两个过程处于并行状态，哪一个过程都无法阻挡另一过程的行进。在这两个过程的较量中，速度在起着重要的作用，所以双方都在力争首先达到自己的目的。

从27日早晨起，杜马就一直在开会讨论如何解决问题。这时，不断有持枪的士兵和示威者走近会议大厅，局势一触即发。最终，杜马的代表选举出了“恢复首都秩序和与各机构及人士联络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简称“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委员会由罗将柯担任主席，其成员有瓦·维·叔尔金、立宪民主党领导人巴·尼·米留可夫、第四届国家杜马孟什维克党团领导人尼·谢·齐赫泽和社会革命党人亚·费·克伦斯基等人。这个临时委员会立刻着手办的事就是让尼古拉二世退位。他们的计划是：尼古拉二世逊位给儿子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由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摄政。军方为了向沙皇施加压力，阿列克谢耶夫将军还向所有的战线和舰队指挥官发去电报，向他们说明，惟有尼古拉二世退位才是继续战争和维护皇室的惟一出路，并要他们力谏尼古拉退位。当晚10时，罗将柯宣布接管政府权力并着手建立新政府。

就在同一天，即2月27日，在塔夫利达宫开会，讨论成立彼得格勒工人代表苏维埃临时执行委员会。当晚，工兵代表苏维埃成立，执行委员会由15人组成，其中13人为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2人是布尔什维克。孟什维克齐赫泽为主席，克伦斯基和孟什维克马·伊·斯柯别列夫为副主席。布尔什维克的亚·加·施略普尼科夫为执行委员会委员。委员会决定齐赫泽和克伦斯基参加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执行委员会讨论的主要问题是城市的粮食状况，认为粮食状况还远不是灾难性的，所谓粮食危机将会导致推翻沙皇专制制度的缘由是不现实的。这一切表明，这个工人苏维埃这时并没有将推翻沙皇制度视为刻不容缓的己任。会上，还成立了3个委员会：粮食委员会、军事委员会和文献委员会。

于是，在2月27日这一天，同时出现的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和彼得格勒工兵苏维埃成了握有相当于政府权力的并列机构，并且都在塔夫利达宫行使自己的权力。

但是，二月革命的进程并没有停止下来。苏维埃的军事委员会和杜马临时委员会的军事委员会在组成上有着人员的交错，因此它们在行动上保持着一致性和协调性。在军事委员会的指挥下，工人和士兵继续攻占政府的各个据点，彼得格勒卫戍部队的士兵纷纷转到革命方面来，到28日中午，他们已经全部倒戈。哈巴罗夫将军不得不向大本营报告：“整个城市都被革命政权所掌握。”

3月1日，尼古拉二世派遣尼·伊·伊万诺夫将军率领讨伐部队回彼得格勒，并决定自己也返回彼得格勒的沙皇村，但他的列车行至中途时，得知在前面的车站有革命部队把守，准备将他逮捕。尼古拉二世不得不转向北方战线司令部所在地——普斯科夫。3月1日，他到达那里。而就在这个3月1日，尼古拉二世的亲臣和将军不断宣布转向革命方面，最后是伊万诺夫将军宣布将军队撤至离沙皇村50—70公里的地方。这给了尼古拉二世致命一击，末代沙皇陷于众叛亲离的尴尬局面之中。

3月1日，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代表团和杜马临时委员会举行谈判，最后达成了成立临时政府的协议。苏维埃执行委员会的代表宣布，他们同意将政权转归即将成立的临时政府，自己不参加临时政府，但提出了进行政治改革的纲领。几乎在同时，彼得格勒苏维埃临时执行委员举行会议，发布了第一号命令，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要彼得格勒军区部队，从连队起，都要选出士兵和水兵委员会，武装部队应置于该委员会的控制之下。部队的行动都要听命于苏维埃的命令，而不是杜马临时委员会。这一命令实际上是要使部队处于苏维埃的控制之下。而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也于3月1日发布类似于命令的告俄国人民书，声称它“将承担起恢复政府和社会秩序的责任”。

各战线和舰队的指挥官对阿列克谢耶夫将军的询问电报纷纷作出回答。

他们都向尼古拉二世进言，要他“为了祖国和王朝”退位。只有两名指挥官表示支持尼古拉二世，而黑海舰队的指挥官拉·格·科尔尼洛夫海军上将没有回电。这时，尼古拉二世也接到了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夫娜的电报，她对他说：此时此刻“让步是必须的”。尼古拉二世本不准备退位，但是罗将柯再次声明，尼古拉二世必须退位，让位给其子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并在其未成年前由尼古拉二世的弟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摄政。杜马委员会派出十月党的领导人亚·伊·古契柯夫和叔尔金去见尼古拉二世。尼古拉二世不得不同意退位，但他的退位诏书写明，由于阿列克谢患有遗传血液疾病，所以他以自己和儿子的名义，直接把皇位让给他的弟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尼古拉二世是在专列上把退位诏书交给杜马的两位代表的。这时正是俄罗斯的严冬季节，天冷得很，而尼古拉二世的心中却更为寒冷，他在1917年3月2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每个人都发来了回电。核心内容是，为了挽救俄国和保持前线部队的安定，我必须退位。我同意了……凌晨1点，我带着一颗因痛苦而沉重的心离开了普斯科夫。我周围到处都是背叛、懦弱和欺骗！”这就是俄国末代沙皇在退位时的哀怨之声。当然，这时，他还不会想到他的命运比杜马应允的和他所期待的要更惨，他还认为罗曼诺夫王朝会继续下去。

当古契科夫和叔尔金将沙皇退位诏书带回彼得格勒后，立即遭到杜马委员会和苏维埃委员会的大多数成员的反对，群众更是对维持罗曼诺夫家族统治的退位和接位的安排十分不满。所以，当3月4日，尼古拉二世的退位诏书和米哈伊尔大公的拒绝接受皇位的声明同时公布时，俄国的政治进程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