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一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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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当我变得富有

我每天都好像从梦里醒来。每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睫毛都比在昨天长长了一毫米。而且眼睛变得更加闪亮。近一个月我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我好像跟他们完全划清了界限,他们帮不到我,也不必为现在的我喜悦。我就像一只凤凰一样地获得了重生,而且获得了更美的羽毛,当我不再谦虚的时候,我拥有最美的羽毛。我愿意让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充满花香,我愿意让我喝的每一口清水都搅拌上了蜂蜜,当所有人都说我是在做白日梦的时候,我知道冯毅可以做到这一切,他能答应的一定会实现,我所愿意的他也一定会答应。我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他渴望使我快乐。而我做的一切,也仅仅是让他帮我一个忙而已,让他过得不那么紧张。

我觉得现在所学的很多东西都是过时而无用的,甚至是为了是让我们愚钝,让我们为了相信而相信。我开始选择性地逃课,用我自己刚刚成立的崭新的价值观去评判我的每一次发现。我要过洛丽塔一样的生活,找到一个为了我而活的男人,然后我为自己而活。冯毅给了我一张以我生日为密码的银行卡。我开始探索它能带给我的一切的可能。我走上了星巴克以上的楼层,品鉴那些以万元为计数单位的衣服,有些时候我真的看不出它们哪里好,那么我就将它记下来,认定这个样子的东西就是好。我的同学们再也不会陪我一起出来玩耍了,我就到商店中找一位嘴最甜的导购,用我的资本去换取她赖以生存的资本。最后,我觉得除了她嘴里说出的好看,别的都不再真实。

我往宿舍里提回了各种新潮时尚的东西,然后把不大的空间塞得滴水不漏。其他人对我产生了意见,可是那是她们对我的嫉妒。我并不在意,我懂得去原谅。我开始为她们准备礼物,把自己曾经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统统买给她们,可是,我还是看不到她们脸上的喜悦。说真心话,几个人在一个宿舍里就是缘分,珍惜都珍惜不过来,而且这样一群相亲相爱的姐妹,更是难得。她们误解我了,我依然很爱大家,我爱每一个人,尤其是当我变得富有之后,我也更有能力去爱每一个人。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过得开心幸福,我当然希望大家过得和我一样美好。我想把她们从和我一样的过去中打捞出来。可是她们却死活不愿意动弹。这可急死我了,不过我作为姐妹,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把那些屋里我认为是垃圾破烂的物品一股脑地清扫出去,然后接着填满我为大家精心准备的东西,我连漱口的水杯都买了闺蜜系列,一样的主题,不一样的图案。然后按照对大家的了解再逐一分配给每一个人。忙了一天,水都没喝上几口。把成箱的货物运到楼上,我觉得自己再也不应该吃这些苦了。而且做这些平庸的事情和我身上的大衣一点也不配。我困倦地趴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们回来了,我听见她们的尖叫,却读不出她们的欣喜。她们来到我的床前质问我。老娘废了半天劲可不是为了看到她们这副月经失调的嘴脸。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你们才能满意?我跑了全北京城给你们买东西,绕着皇城根儿转了一大圈,你以为我对你们的好都是窗外的西北风刮出来的吗!”

“是我们想怎么样还是你想怎么样?是我们一天天求你对我们施舍,还是要求你来改变我们的生活?”

“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我让你们过得更好,有错吗,我让我自己过得更好,有错吗!”

“你认为好的我们不一定认为好,即使我们都认为好的也不是你的好!”

“那是谁的好,是你,是你,还是你的啊?”我用我带戒指的手指挨个指遍了每一个人,刹那间认为我就是女王,我的手指就是一根镶嵌着珠宝的魔杖,它散发出的耀眼光芒,他代表的权威,它代表着权利,代表着千万人之上。

“是你傍的大款!你的好不是大风刮来的,可是你的钱是,你以为你的穿着打扮代表着话语权,但没有人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们开始了撕扯,他们砸碎了我特别喜欢的梳妆镜,扯断了冯毅给我买的项链。珠子散落在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漱口用的水杯摔得七零八落,上面的卡通图案裂开了一条条贯穿始终的缝隙。我死命地抓住她们的头发,我们一起发了疯地吼叫。我第一次变得这么孤立无援,空中飞舞的手提包中掉出了我还没用过的口红。我的胳膊被他们误伤划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我砸坏了屋里的消防报警设备,喷头开始向下源源不断地洒水,喷溅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我夺门而逃,甩开了失控的室友和自己在这个屋子里的影子。我一路跑,一路没有回头。直到跑到路口搭了一辆计程车,消失在尾气之中。

我在车上啜泣,透过窗子看外面的街道,可是我知道没有人会在乎我。我审视着自己的伤口,抚平着自己的衣服,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就像鸟类在舔舐着自己的羽毛。但是我的羽毛已经被糟蹋得没有了样子。直到天黑,我一直在车上待着,我让司机随便开,去他想去的地方,他围绕着环线跑了一圈又一圈还不嫌烦。我抚摸着自己在窗子上映出的影子,顾影自怜。我觉得孤独,我不属于这类人,我也不属于那类人。我坐着车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走,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任人摆布,也像没有躯壳的灵魂一样飘忽不定,好似孤魂野鬼。可是我还是不服,我还是要再抗争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再看一遍世界。

我坐车坐烦了,便让司机随便停在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下车游荡,按照自己的灵感走走停停。前面是一个小型的商场,我根本没有意愿去里面闲逛,不过广场上聚集了一群人反倒引起了我的兴趣。我站在后面观望,是一个街头募捐活动。可是雷声大却雨点小,捧场的人不少,从钱包里掏出钞票却不敢恭维。“真是小家子气。”我呵呵地冷笑,优雅地从最后面走到最前面,我站到台前。“我捐五万,就现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我,报社电台的相机也为我闪烁。被捐助的人热泪盈眶,硬要和我拥抱,我笑对着每一个我关注的对象,我做得完美无瑕,我觉得这就是一个秀场,我现在就是站在T型台的最前端,我接受着每一个人的瞩目。我听到了鼓掌和喝彩,我看到了微笑和拇指,我得到了宣传和敬仰。我收获了久违的理解和尊重。我长舒了一口气——一口积压在胸中很久的气。

之后,我又消失了,我像一个明星一样躲躲藏藏。来到另外一片我不知道的地方。我饿了,找了这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饭店。可是依旧不敢恭维。我在里面用餐,旁边的桌子锣鼓喧天,哥们弟兄,不亦乐乎。我又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合群,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我受够了,我打电话给冯毅让他接来我。我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索味的饭菜,一边试图通过自己的言谈举止跟他们划清界限。大约夜里九点钟的时候,一个乞丐晃晃悠悠地进了饭馆,他很大的年纪,胡须全白,腿脚不便,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的饭碗。他竟然径直向我走来,我害怕极了,我从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我想大喊大叫,可是又怕失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张成了O型。

原来他并没有走向我。而是走向了我身后的那一桌,去找那桌微醺的男人们要啤酒喝。估计那群人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正好有酒精的助兴,他们真的往老汉的饭碗里倒酒。一瓶啤酒根本不值几个钱,可在我看来他们却那么趾高气昂,分明就是在调戏那个可怜的爷爷!我看不下去,顿时恼了。等乞丐把那一碗啤酒喝尽,我快手往碗里送入了百元大钞。大家都愣住了,我却来了精神。“咱自己买酒喝,不受他们的窝囊气!”我以为我又会收到经久不息的喝彩,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讨酒喝的乞丐狠狠得瞪了我一眼。我被吓了一颤。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变得紧张。之后他把钞票塞进裤兜里。用磨破的衣袖把饭碗擦拭干净,重新乐呵呵的找那群男人要酒喝。那群男人的表情规矩多了。也给老人倒了满满的一碗酒,等泡沫降下去了,又再添了一些。老人一个劲地说够了够了。然后抿了一口,端着酒碗心满意足并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我的脑子里像是被啤酒的泡沫填满,胀胀腻腻的,然后接下来传来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我的思维被浸泡的短路。也觉得随着泡沫的爆开,我给自己吹起的虚幻也慢慢地崩塌。我感觉到我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我需要休息,需要静一静。我需要的太多,但我不需要钱了,在我没用弄懂它之前,我的拥有超过了负荷。我不认为自己富有,穷得都要失去自己对自己的肯定。我好害怕,不知道自己可以抱紧什么。不过还好,这个时候冯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