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仁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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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换了衣服,韩儒仁疾步来到厅房,张管家起身与之相互致意,待宾主坐定,韩儒仁见那两个炮手分站在大门两边,一人腰带上斜插着一支盒子枪,另一人胸前竟然横着一支花机关。二人年纪尚轻,却极为彪悍,看架势不是个善茬。

不待韩儒仁开口,张管家就笑说:“韩掌柜,尚文这次唐突前来,怕是要惹你不快了。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海量包涵。”

韩儒仁说:“张管家何出此言,儒仁担当不起,有话但说无妨。”

张管家扫了韩儒厚、孔友善一眼说:“那我就直说了。今早尚文起来,发现朱家客厅里那对宣德炉没了。”

韩儒仁大吃一惊,说:“那可是无价之宝,何人如此大胆,敢去朱府行窃?”

张管家说:“朱圩内皆是圩主贴心之人,夜晚圩墙内外还设有游动暗哨,圩主家大院门口也有岗哨守夜,闲人插翅难入。只是昨夜二掌柜和友善兄弟住在大院内,故我前来打问,二位可否见着了。尚文此话并无他意,实为无奈,望各位见谅,莫要伤了和气。”

韩儒仁听了张管家这番话语,恍然明白刚才韩儒厚回头给他使的眼色,心里暗道:祸端至矣!脸色一下变了,却故作昂然地说:“张管家此话差矣!儒厚、友善昨夜住在朱圩不假,可据我所知,凡进朱圩之人,进出都要盘查搜身,未经许可,就是寸草也难以带出。那对宣德炉器型硕大,他们如何拿得出来!再说,我广宁堂遵古训,严家规,不耻那鸡鸣狗盗之事。”

张管家听了,一时无言以对,眼睛却来回地盯着韩儒厚、孔友善,一副人赃俱获的神态。

韩儒厚倒还沉得住气,坦然地看着张管家,孔友善却不依了,呼地站起,声色俱厉地说:“管家此话太过无理。我虽和东家住在朱府,正如你方才所说,那大院内有岗哨,外有巡夜,大堂门窗紧闭,外人岂能入内?又如何盗窃?张管家如要陷广宁堂于不义,怕是难遂你意。我孔友善愿断一手以示清白!”

孔友善如此慷慨激昂,让韩儒仁已明白事情的原委了,想此人也过于贪婪,过于胆大包天了,竟敢在朱圩作案。这可是飞来的横祸呀!心中不由又惊又怕,狠狠瞪了韩儒厚一眼,生气地呵斥道:“友善不可无理。张管家负有守家之责,如此贵重物品丢了,岂能无动于衷?又何来不义之说?古人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吾心无愧,莫管他人揣度。你一时逞匹夫之勇,赌气自残,实乃愚蠢之极,更不可取。你若失了一只手,如何再做营生?又如何奉老抚幼!”

韩儒仁这番责备,听得孔友善眼窝发红,张口欲言,韩儒仁摆手制止,又对张管家说:“我家药材车辆马匹在朱圩主眼皮底下多次被窃,伙计屡屡被伤,我对朱圩人等,从无半句不恭之言,而今朱府自己丢了东西,却到我广宁堂兴师问罪,岂不是欺人太甚!麻烦管家给朱圩主捎个话,那对宣德炉是传世之宝,其价值无法估量,非十几万大洋所能涵盖。真若遗失,我之心痛,更甚于他。我想,圩主和管家应把心思用在朱圩能接触宝物之人身上,莫把这天大的冤枉嫁祸我广宁堂。”

张管家被说得面红耳赤,也觉此行有点无理,想:这韩家兄弟口碑是没得说的,孔友善怕也没那个胆子。再说他昨晚烂醉如泥,早上出圩又经过仔细搜查,如何将那对香炉带出?莫非此事真的另有蹊跷?难道是住在朱府那些炮手佣人所为?却说:“韩大掌柜所言在理,不过,能进入朱府的,不是朱圩主亲近之人,就是多年跟着朱圩主打拼的兄弟,可谓肝胆相照,按理说不会见财起意吧?”

韩儒仁听了,知张管家已对朱圩之人犯了猜疑,振振有词地说:“亲近之人又怎么了,叔嫂乃家门之人,可谓至亲,然陈丞相陈平之嫂,却四处谗毁小叔子名声;项伯乃项羽叔父,血浓于水,而其却为一己私利,毁了侄儿大业;曹操与于禁三十年相交,亲如兄弟,临难之时,却投了关羽。‘此乃画虎画皮难画骨,画人难从骨里描’也!据我所知,管家韬略满腹,此浅显之理,焉能不详!”

张管家听了,沉吟片刻,似有所悟,说:“感谢大掌柜赐教,尚文如蒙圣贤教诲。不过,这宣德炉不翼而飞,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待我回去给圩主禀报,看圩主如何处置。如有不明之处,还需讨扰贵堂,望各位见谅。”

韩儒仁松了一口气,爽快地说:“管家放心,如我广宁堂得知蛛丝马迹,一定知无不言。不过——”韩儒仁打住话头,抿了口茶,微笑着看了张管家一眼,说:“在我看来,那对炉子仍在朱圩里,并未丢失。”

众人听了,皆大吃一惊。张管家更是惊得茶水洒了一身,忙问:“大掌柜何出此言,有何根据?”

“圩门是何人值守?”

“炮头金麻子和几位炮手?”

“此人可信否?”

“他跟朱圩主出生入死十几年,绝对可靠!”

“昨晚至今晨,有何人出圩?”

“只有韩掌柜和友善兄弟。”

“他二人身上可带有贵重嫌疑之物?”

“未有贵重之物。”

韩儒仁放下茶碗,说:“此事不是已明了了吗?诚如管家所说,那对宣德炉昨夜失窃,定是内鬼所为。炉子被他匿于某处,以便待风头过后挟带出圩。”

张管家觉得韩儒仁所说在理,来了精神,说:“我回去即全圩搜查。”韩儒仁说:“不可,风紧,盗炉之人极有可能毁赃,且大肆搜查,也伤了圩内之人义气感情。只要严加盘查出圩之人,又何愁那对炉子不失而复得。”

韩儒仁这番话,听得在场的人无不佩服,孔友善心里更是暗暗叫好。张管家也茅塞顿开,说:“韩掌柜所言极是,尚文甚为感佩。回去一定禀报朱圩主,外松内紧,查个严实。”说着,话锋一转:“尚文昨天与令弟所言之事,不知大掌柜是否有意?”

韩儒厚听了,忙欠身说:“尚未给兄长言及。”

韩儒仁不知所言何事,敷衍道:“管家放心,朱圩主之事广宁堂一定尽心。”

张管家很满意,便起身告辞,韩儒仁挽留不住,只得起身送客。到了大门外,韩儒仁又和张管家好一阵窃窃私语,方才相揖而别。一旁,孔友善问韩儒厚:“大东家和张管家说什么大事,神神秘秘的?”

韩儒厚正要作答,韩儒仁走了过来,意味深长地对友善说:“友善哪,你胆大仗义,我真佩服你呢!”

孔友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含混地应道:“我是气他张管家欺人太甚。”

韩儒仁便也气愤地说:“那对宣德炉市价十几万现大洋,岂能丢失。他是把我广宁堂当三岁孩童想哄骗呢!”

孔友善听了,不由想到昨晚韩儒厚说:“友善,那原本是我家之物啊!”“真若遗失,我之心痛,更甚于他。”不由怔怔地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