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守澄逼浙西贡 裴端公勇闯禁宫(2)
再说裴度闯宫,宫门口并不敢阻拦,就飞快去报,王守澄知道裴度必为浙西事而来,却又打听他往兴庆宫而去,就马上去找唐敬宗。却见唐敬宗气急败坏地正在大骂苏佐明等。本来在其他地方和上文中我们已交代过,唐敬宗李湛生性除爱捉狐狸外,极好马球、摔跤。平时无事,就在后宫看太监们摔跤,非得分出胜负。太监们在皇帝面前,不得不使出浑身的解数进行手搏。到头来虽有胜负,但双方都跌得面青眼肿,甚至骨折筋断,李湛却哈哈大笑而去。如他看谁不尽力,就令左右皮鞭加身,直打得血肉横飞。太监中的摔跤手们,不堪忍受,纷纷去向自己的主子哭诉。王守澄心眼较活,他见摔跤手们向自己哭诉,请求设法,就眼珠一转,想出一法。就让他的手下到京内外重金买聘摔跤高手,安排住在宫门外附近,随时宣召进宫,为唐敬宗进行手搏表演。自此后,苏佐明率的摔跤手们,就再也搏不过王守澄重金雇佣来的高手,为此他的手下常被摔死,还受到唐敬宗的斥责。苏佐明见王守澄于宫外雇来很多高手,就也依样画葫芦,到宫外去重金雇佣二流跤手,也养在宫门外附近,以备进宫听用。
这一天,唐敬宗又召双方手搏游戏,却见双方出场的大力士俱是一些新面孔,他十分高兴。见王守澄这边的跤手们由宦官梁守谦带着,一一报上名来有石人宽、汪星明等;而另一方由苏佐明带领的有王嘉宪、王务直等。双方手搏开始后,梁守谦所领的跤手,终究技高一筹,以王嘉宪为首的这一派跤手,人人失利。他们倒地后,对方还要动手,他们就高喊:“跤场上有规矩,对手倒地认输,另一方不可再动手。”另一方也不得不住手。但宫中哪有这规矩?唐敬宗却认为苏佐明所带的跤手不尽力,都输给了另一方梁守谦所领的跤手,就铁青着脸发狠说:“以后若再不胜,一律斩首。”这是他一时气话,以后未必会这样。但苏佐明等听了,认为君无戏言,个个吓得说不出话来。双方积怨越结越深。
王守澄到来,正赶上这种场面。他见唐敬宗大为光火,就不敢上前去奏报裴度闯宫之事,只远远怔怔地站着,想等唐敬宗脾气过后,再设法另搞游戏,先逗他开心。只要他一高兴,再奏请什么,他都能允准,这是王守澄一贯的手法。正在这时,却听景阳钟乱响。
撞钟人就是裴度。这景阳钟是催促君臣上朝之用,裴度今天不经唐敬宗允许和守卫人员劝阻,擅自撞响景阳钟,守卫人员吓得面如死灰。唐敬宗听到钟响,惊愕回顾,问道:“何人撞钟?”左右都不敢吭声,王守澄远远站着,乘机说:“待奴才看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唐敬宗知道,景阳钟一响,群臣会很快入朝,自己不得不去上朝。
朝臣们山呼万岁后,偷眼去看唐敬宗,见他脸色大坏,都屏气噤声地退入朝班。却见裴度手持朝笏,躬身出班奏道:“是臣冒死罪撞动景阳钟,浙西李德裕有本上奏,臣不得不尽宰相之职,望陛下恕罪。”唐敬宗一听,不高兴地嘟囔道:“又是李德裕上本?呈上来!”殿值官马上从裴度手中接过奏折,恭敬地呈上龙书案。唐敬宗匆匆浏览一遍说:“朕以为有何大事,就这么点小事,卿身为宰相,就当为朕协理,也值得再劳动百官?”裴度道:“此仅臣所奏事之一。另横海节度使李全略薨,其子副大使李同捷擅领留后,重赂诸道,以求承继。据报,幽州军乱,杀朱克融及子延龄,立其少子延嗣主军务,都知兵马使李载义又杀朱延嗣,权知留后且数延嗣之罪以上闻,朝廷经岁不问,这两道擅立、擅领,全不由朝廷诏出,因使河北混乱。今又传闻史宪诚暗助李同捷,欲共同抗拒朝廷,日前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奏请将率本军三万人,自备五月粮以讨李同捷。事已急迫,陛下连日来不上朝,臣忧心如焚,故出此下策,撞动景阳钟,请陛下和群臣商议。”唐敬宗听后,心中大惊,忙问:“卿等以为将如何处置?”
大学士韦处厚出班奏道:“先帝在日,王庭凑、朱克融为乱,自立为留后。先帝以为此风不可长,遂令首辅裴度等出兵征讨。后因种种缘故,朝廷用兵不利,然后裴度预测,王、李二人拥兵自立,必不能久。如今,朱克融被杀军中,但军中所立又不由朝出,君臣之纲何在?若一味姑息,恐非朝廷之福。”唐敬宗道:“李载义本宗室承乾之后,平息幽州军乱,上奏数朱延嗣之罪,有功于朝,即以载义为幽州留后。李同捷为功臣李光颜之后,既擅自立,不可使居横海,移充兖海留后。只是史宪诚欲助李同捷共抗朝命之说,可否属实,裴爱卿前讨王庭凑、朱克融时,为三军统帅,史宪诚曾效命于爱卿帐下,不知爱卿对此说可有何见?”裴度奏道:“魏博乃河北重镇,史宪诚素忠于朝事。臣言以传闻上奏,正要以正视听,臣以全家三百口保史宪诚不反。”闻此言,韦处厚大惊,心想,裴公刚回朝不久,对魏博事并不清楚,贸然以全家三百口保史宪诚,却有些孟浪。但此言已出,难以追回,我不得不另想办法,使裴公免受伤害。
李逢吉一听裴度、韦处厚二人之言,似要朝廷出兵征讨李同捷等,战事一起,恐二人乘机力谏唐敬宗召回李德裕,忙出班阻止道:“不可,不可!目下千秋节在即,陛下所诏浙西妆具、盘条缭绫不备,岂非对陛下大不敬!臣以为诏命已下,必得督浙西速备。”凭他对裴度的了解,大战在即,裴度必会以战事为重,而反对加贡,且裴度疾恶如仇,雷厉风行,一定会据理力争,这样正可一箭双雕,既可激怒裴度,裴度一怒,必引起唐敬宗不快,就可不听裴度之谏;又可让李德裕留在浙西督办贡品,若再引起浙西有变,就可乘机扳倒李德裕。
裴度何等机警,李逢吉此言一出,就能大体知其用意,就缓缓说道:“《太公金匮》曰:‘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朝旨已下,正可示恩于天下,如李同捷背恩,一意孤行,必致天下怨怒,尚需时日,待其谋定。臣以为正因千秋节在即,横海、卢龙事可暂缓一步,以观静变。然而,户部为陛下千秋圣诞之备,已将左藏府库中银十万两、金七千两,按陛下旨意贮于内藏,邸报已送往宰相府,李相为何不查耶?”这一问,问得李逢吉哑口无言。原来邸报送去后,他并未认真去看,就放在一边,过后就把这事忘了,只一心放在浙西索贡一事上。如今听裴度一说,似印象中有这事,所以愣怔着不知怎样回答好。这时,又听裴度奏道:“左藏金已入内藏,陛下千秋节费用已备。浙西乃国家税赋重地,只可涵养,不可竭泽而渔。再者,自宪宗朝就已诏令诸州不可用税外入贡,此制不可违,更不可由陛下开此不正之风。”
唐敬宗知道户部已将银入宫内府库,心中十分喜悦,今又听裴度这样说,脸上一红,急忙开言说:“就命学士韦处厚,优诏为答李德裕,浙西贡献之事,一概不问。”韦处厚答声遵旨,唐敬宗宣布退朝,李逢吉直羞得无地自容。王守澄见李逢吉一再坏事,唯怕以后把自己牵连进去,就劝唐敬宗遣李逢吉出朝。唐敬宗就一纸诏书,以李逢吉为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令他出朝去了。李逢吉一走,“八关十六子”就各找门路,有的去追随李逢吉,有的改换门庭,自此销声匿迹。
说话间,已到了宝历二年(826)十二月二十三日,再过几月又是唐敬宗的诞辰千秋节了,大内总管王守澄正忙着准备一切应备之物。唐敬宗在高兴之余,就带着近侍出宫去捉狐狸,到深夜才回宫。回宫后,他依然余兴未尽,于内殿大摆酒宴,与宦官刘克明、石从宽、阎惟直等二十八人饮酒。但击球军将苏佐明、石从宽及新招募不久的王嘉宪、王惟直却心事重重。原因是这次捉狐狸收获虽丰,却有一只通天玄狐逃走了,唐敬宗大是不舍,就限定第二天一定要捉住这只狐狸;如果捉不到,就要四人的脑袋。回宫后,又约他们共同饮酒,四人又回想起原在摔跤时说过的话,越加害怕,就暗暗加以留心。苏佐明告诉另外三人,令他们暗藏匕首,看自己的眼色行事。
夜已三更,酒也半酣,唐敬宗要入内室更衣,苏佐明一个眼色暗示,自己起身跟进,其他三人也一起跟进内室,刚一进门,内室烛光一齐熄灭。苏佐明突然拔出匕首猛地向唐敬宗腹部刺去。唐敬宗原来练习过拳术,黑暗中听到动静,酒都吓醒了,就地一滚,刚到内室门口,却滚到石从宽、王嘉宪、王惟直脚下,三人手持匕首一起乱刺,当下唐敬宗就死在血泊中。即位才两年,还不到十八岁生日的唐敬宗,就这样死了。其他人还在大殿上呼五喝六地划拳,却见四人满身血迹地走出来。苏佐明当即宣布道:“皇帝驾崩,如不商量个对策,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我二十八人谁也别想活。”其他人直吓得面如死灰,事情来得太突然,大家个个一时无言。就听刘克明沉思着说:“事情已到这步田地,还是赶紧迎立绛王李悟,这人宽厚,历来肯容纳我等建言。”大家都连声称好,苏佐明就令田务澄假传圣旨,去宣召翰林学士路随连夜入宫。
天已蒙蒙亮,路随听皇帝宣诏,也不知是什么事,就随田务澄到宫中来,却不进延英殿,直向内宫走来,心下十分疑惑。当走到内殿时,苏佐明等一起迎上前来说:“皇上暴崩,遗命立绛王李悟,权领军国大事。”一听此言,路随直吓得差点跌倒在地。他略一镇定,才说:“皇上刚才成年,怎就暴崩?皇帝即位,当遵祖制,父死子立;若无子,即须兄终弟及。这绛王李悟,听说系宪宗皇帝之子,论班辈应为皇叔,属今皇子之叔祖,以祖祢孙,似于制不顺。”苏佐明将脸一沉,喝道:“这是皇上的遗诏,谁敢违旨!”路随听他这样说,又见诸太监环围怒视,自己也无力反驳,只得遵草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