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梦寻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地球是输不起的实验室(1)

保护地球,改善生态环境,使人类的生存条件向良性方向发展,这已是当今国际社会的共同话题。中卫市地处西北,1.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干旱带面积超过了93%,仅中卫,生存在干旱带上的人口有42万,这一严峻的现实像巨石一样压在中卫市领导的心上。生态环境恶劣的中卫山区是一份在践行科学发展观中难解的考卷,既要关注生态环境的改善,又要探寻经济跨越式发展的出路,于是——

星星的眼睛睁开了,

眼睛的灯熬成血红,

头脑承受了巨大的重压,

思想的耕种精美无比。

一个关于甜蜜的思考,

让香山浑身燥热,

石头、土壤、阳光、珍贵的雨水

面临重新抉择……

生存危机

香山主脉东西长80公里,南北宽约40公里,地域面积2750多平方公里,占中卫市沙坡头区面积的47.59%。远古时期的香山地区,其地质化石表明,高山涧谷,森林茂密;丘陵山坡,杂草丛生;飞禽走兽,成群栖居,是一个非常适宜人类生息繁衍的地方。可是,后来的后来,我们眼中的香山就变了,变成了一种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半荒漠山区。

香山地区年降水量在188毫米左右,而蒸发量却达2582毫米,是降水量的14倍。这一自然现象并非一时形成,环境的变化变迁总是和人的活动因素有着密切的联系。香山北麓有麦田山、麦田城。历经各代政权更迭,战乱沧桑,森林、草原植被遭到破坏,水土流失加剧,造成山地岩石裸露,土壤大面积沙化,生态环境逐渐恶化,洪、涝、旱等自然灾害给子孙后代带来繁衍生存的威胁。至明代,香山退化为荒漠草原次生林地带,但还有七十二水头的阴湿草原被朱元璋封赐给庆王为牧马场。庆王府在此设置东西八小旗由校尉督牧垦种,一时香山地区成为八旗连营、牧马选骏之地。由于过量垦牧,清至民国年间香山已成十年九旱的贫瘠区。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于人民安居乐业,大力发展农牧业生产,香山核心地区人口由1949年的5000多人增加到20世纪80年代初的近3万人;羊只由4万只增至20余万只;大家畜由16000头增加到32000多头;山、旱耕地由11万亩发展到47万余亩。由于人口增长,生产力不断发展,加之长期以来对生态环境认识不足,盲目过量垦种、载牧、薪柴,导致生态失调,无植被的表土严重沙化,水土流失面积达3885平方公里……干旱山区植被严重破坏,大部分土地裸露或耕翻疏松。冬春多大风,年均风速每秒3米,最大风速达每秒24米。没有植被的土壤,一次大风过后就揭去松散土层10厘米左右。年复一年,造成宁夏南部山区裸露土壤严重沙化、瘠薄。

生存与发展,永远是人类面临的两大课题。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人类雏形时代的话题,但是,当人类经过各种形态的发展后,在生产力取得极大飞跃之后,无数经验还是告诉我们:人类啊,你们要不断地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你们要不断研究这两大课题。

在人口膨胀、环境污染、土地沙化、耕地减少、森林采伐,能源危机等冷峻无情的告急中,大自然的造血功能失调,养育力江河日下。特别是香山地区,由于自然条件恶劣,资源缺乏、基础设施薄弱、交通不便、人口增长过快等形成的恶性循环,似乎永远让香山人忧心忡忡地面临着生存危机。

这并非危言耸听!

时间进入到20世纪50年代,生存危机的阴影依然毫不留情地笼罩在香山地区的上空。历史的脚步在一个伟大政党的推动下,经过千万个革命志士抛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几十年,中华民族终于跨进了新中国,从此书写着新的历史。1953年,政府就组织有关科技人员深入干旱山区,经调查研究,提出在香山实施沟坡兼治,集中发展洪漫地,兼搞泉水开发利用,修筑拦洪坎,沿沟拦坝造田,引洪灌地,造谷坊,造水簸箕,挖鱼鳞坑,使香山地区局部的生态环境得到暂时恢复。但是,这种恢复期毕竟太短,山地的肺部并没有康复,山地的咽喉深处也仍然传来焦灼的碎裂。

我们再把目光投向历史的深处。

香山地区历史上野生动物较多。20世纪60年代以前,狼和豹子经常出没在高山深谷或丘陵地带。黄羊、石羊成群结队,各种鹰、雕、蛇类等也长期栖居于灌木丛,以鼠类、害虫为食。可是,到了20世纪60年代,香山人在保畜放牧中,连年组织打狼队围歼,投放化学物品毒杀,致使肉食猛禽、野兽大量减少,随后狼和金钱豹绝迹,岩羊、石羊、獾也难觅踪迹,野鼠大量滋生,蝗虫灾害也愈演愈烈。春季大风常伴随着强烈的沙尘暴,平均风速每秒16米至22米,起风时尘土卷扬,遮天蔽日,天昏地黄,风向旋涡呈絮状,连刮数日不停。干旱和风沙密密麻麻地包裹了这片土地。霜冻也神出鬼没经常发生,其危害极大,使秋田作物毁于一旦。1974年6月6日至7日,海原县城、贾塘等中部地区出现“倒春寒”,致使地面结冰,造成粮食作物拆种和绝产,牲畜羊只死亡无数。1978年,香山次生林面积只剩下10万亩左右,且大部分退化为次生灌木林丛,其严重者占山区土地面积的24.8%,山台地上沟谷切割尤为严重,平均密度每平方公里为2.4公里。

这儿真成了一片灾情告急的荒山。

由于人们对生态环境认识不足,导致生态失调、阴阳失衡,天气和地气不能对接。天天望着云彩飘,天天不见雨水来。我们看到,荒山躺在人们的脚下,如扎在人们的心里。空荡荡的山地,看不到绿色,也难见到任何悦目的植物生长的态势,更难一睹昂扬向上的勃勃生机。只有大风没遮没掩地呼啸而来,挟带着风沙又肆虐而去,广种薄收的庄稼被干旱洗劫一空。真是天昏地暗啊,粮食在没抽穗时就枯死了,人们两眼茫茫,承受着明晃晃的烈日的烧烤。生命,在这里是个硕大的问号,也是个若即若离的惊叹号。

20世纪60年代中期,一位香山地区的老农在斗争地主的会场上作忆苦思甜的报告,他讲了在旧社会受压迫受剥削的过程后泪水涟涟,感谢新社会党的恩情比天大比海深,说新社会有政府发放的救济粮,山里人不会再饿死了。这位老人讲完这些后,咂咂嘴,突然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现在社会什么都好,就是吃不饱!”于是,会场哗然。只有老人清楚,吃着政府的救济粮,但难得一饱啊!老人意识到说错了,急急慌慌地解释说,吃不饱的原因不怨政府,要怨只能怨山里人生的娃多,一缸麦子以前3个人吃两个月,后来一缸麦子六七个人只能吃一个月。

这位老人说了心里话,说了大实话,他用这种方式把贫困和饥饿问题摆到了共和国的桌面,使其变得透明。

罗素曾说:“提到过去,每个时代都承认它是事实;提到当前,每个时代都否认它是事实。”——这是历史的悲哀,我们不应该重复。

如果大家看了杜牧的《阿房宫赋》的话,其中有两句话值得我们思考。“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是啊,我们曾经用一场革命推翻了“三座大山”,却忘了用另一场革命剪断千年封建闭关的脐带,摆脱保守、愚昧、落后、无知四大灾难。伤痕犹在,无数经验教训说明,人的命运和社会的命运往往是紧连在一起的。1957年,马寅初发表了“新人口论”的学说。钟惠澜根据科学计算提出“如果政策不变,中国人口会在20年内达到10亿”。这两位当年被作为“中国的马尔萨斯”被批得体无完肤、双双落得了“反党右派”和“反党分子”的不幸下场。而更不幸的是,事实证明了他们的预言!

自古天下武将赴死夺国,文官智慧富民。大中华,何其幸,何其不幸哪!

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包袱,香山地区人口增长的速度同样不可小视。本来,靠天吃饭的传统农耕方式和自然经济状态,一直使广大群众为了吃饱肚子,毫无节制地开垦山坡地,伴随着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香山地区风云激荡,出现了这样那样的种种问题、矛盾和困难。加之又受“以粮为纲”政策的引导,山区承载力超限,自然灾害更是频频发生。从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70年代,国家的基本战略就是加强集权管理,自力更生,准备打仗。在这种体制思想下,香山地区在经济营运上的主要概念就是保障、生产、短缺、管制、配给、救济等。“向荒山要粮”的主观意识无法绕过干旱造成的失控区,过分集权的政治体制孕育着官僚主义思想,也表现了社会与人的思想和心理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没有承受力。这固然与香山地区的人文地理有关,但与我们长期以来报喜不报忧的宣传教育也有相当的关系。在那个年代里,大家把“改变香山面貌”描绘成一幅美妙的理想蓝图,鼓吹刚刚取得的一点成绩而不估计出现的问题和危机,甚至隐患。结果是,很多山里人抱着敲锣打鼓过新年的孩子般的期望,投身到“向荒山要粮”的热潮中,去做个人和小集体的黄金梦。

特别是在1958年“大跃进”的狂热中,提出了“冬闲变冬忙,水土保持要经常,香山人民齐动员,十年规划任务七年完”的口号,不顾自然环境的客观条件,盲目修造梯田,修筑引洪渠,填堵山洪主沟等,使山坡草原大量垦种,植被破坏,表土风蚀沙化加重,旱情和水土流失加剧。所有这些,可以说是在探索香山地区如何发展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血污。人们没有尊重大自然的法则,常常是一“利”障目,不见泰山。社会充满了个人与小集体急功近利的短期行为,乃至为了能种一点点粮食而不惜拿着铁锹东挖西挖,白天挖,黑夜挖,挖掉一片又一片枯黄的植被,无休止地损害着早已无法蓄水的山地。他们看不到身后的退路,他们对严峻可怕的现实漠然视之。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有必要重新提起这段历史,更有必要把这段历史放进广阔的社会领域里来探讨,虽说有局限性,但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和分量。

事实上,人定胜天、与天斗其乐无穷的主观理念并未能从根本上战胜自然。人在狂热盲目地对自然索取的时候,自然就已经人为地为自己设置了陷阱,让自己和后代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那些故步自封、自以为是的人,他们看不到问题的症结,也不会有预期危机的感觉。那些自负清高、自欺欺人、一意孤行的人同样看不到问题的根本,同样不知道如何对付新的危机。更多的人不愿正视现实、不敢直面困难。对于那些只知歌功颂德、歌舞升平、瞒上欺下的人来说,危机就是失败,就是完蛋,就是死亡。其实,问题是带人走出困境的最好向导,看到问题就看到了出路。但是在当时,没有人勇于正视现实,没有人冷静观察,更没有人深入分析,破解难题。

这是我们得到的教训。

也许,这是一种没有选择的生存选择。

长期以来,香山地区既饱受阳光的恩泽,又屡遭烈日的侵害。贫穷是它的符号和代名词。似乎是从很早的时候,饥饿就如同魔鬼,开始和香山人撕缠在一起了,赶不走,撵不跑,结成了一种令香山人无可奈何的生死恋。我们时常听到一句话:香山人生活困难。其实这只是一种比较体面的说法而已,香山人吃不饱肚子才是铁一般的事实。

香山地区严重的生存问题,逼迫我们每时每刻都想去追赶一艘满帆的快船,却不愿意看一下自己所坐的是不是一只失舵之舟。我们看到,香山人挤在一面面山坡上与荒漠相依为命,他们的挣扎如滴血的杜鹃,他们忙忙碌碌地在血光中刨食。那是我们背上的重负,脚下的深坑,心中的镣铐,脚前的险境。那也是冬日的闷雷,是一声惊心震腑的长鸣。香山人为什么落到这种地步?香山人怎么才能活下去?

这是一位当地人书写的《诘问》。

你为什么要在雪中赠我冰,

你为什么要在深秋赠我玫瑰,

你为什么要在我年轻时候赠我寿材,

你为什么赠我三只羊,

你为什么要赠我一条白坡和一片白坡上的青草。

你为什么要赠我天空,

但不给飘走的白云;

你为什么要赠我大海,

但不给我海上的晨光;

你为什么要赠我美景,

但不给我过多的岁月;

你为什么要管我,

却让我经历过多的痛苦!

你是谁?

谁是你?

与此类似的问题还有一大串:我们种粮食为什么吃不饱肚子?我们种瓜又不能当饭吃,只能换几斤盐巴,我们究竟种什么呢?我们种什么才能吃饱肚子?我们要怎样祈求老天爷,才能盼到几场大雨?我们讨厌干旱带给我们的苦难,可是我们用什么办法与之抗衡呢?我们的粮食在哪里?我们需要水,我们的生命之源在哪里?我们的出路在哪里?所有这些问题,当时没有人能回答他们。

那是卑微者的呐喊。

那是一种割不断的呐喊。

但是香山地区的人仍在饿肚子,各种生存险情仍在告罄。

旱,旱,旱,干旱的魔影一直笼罩着这片土地!好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有党和政府的关怀,生存在这片旱塬上的人民群众才不致“饿殍盈野”,发生“人相食”的惨景。大旱之年,救济粮、救济款发放到受灾群众的手中,人们也不致背井离乡以乞讨度命。但干旱的魔影还是一直纠缠着他们,使他们一直在贫困线上无奈地挣扎。挣扎,就是活得比较麻烦,活得艰难。这对于人生命的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