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庆千秋周奎欺主 献百雉杜勋卖城

话说崇祯皇帝对周娘娘道：“孤家承宗祖掌管山河，誓死社稷。惟是皇儿年幼，朕欲托孤与周国丈，保住太子，杀出重围，投奔外省。倘得日后中兴，朕死无恨。”周娘娘闻言流泪道：“妾父才疏胆狭，更兼贪生怕死，托孤大事，决难担当。望我主将皇儿另托妥人，以保社稷要紧。”万岁道：“国丈虽无胆识，但系皇亲，必然忧戚相关。待朕挑选几员武将，拨些人马，保住幼子，闯出重围，往江南取救。朕待国丈极厚，必不负朕所托。若用别人，难以放心。”娘娘道：“既然龙意已定，可宣妾父到宫，方不误事。”崇祯道：“此密事，待朕到他家商议，方保万全。”便叫司礼太监王承恩掌灯跟随。

君臣改装，行到周奎门外，只听得里面一派笙歌管弦之音，清爽闹酒之声，透出户外。皇上只道自己神思恍惚，错认悲苦之声，当作音乐之声。急叫王承恩敲门，说道：“有紧急军情来报。”只听见里边有人说话，出来说道：“朋友，你错敲了。这是国丈周府，不是军情。况今是老爷的寿诞，各官庆祝千秋，纵有紧急军情，都不敢妄报，快请回转，免致不便。”帝闻此言，气切皱眉，与王承恩说：“奉旨宣他入宫。”王承恩不敢怠慢，复喝道：“不独有紧急军情，还有圣旨，召你家国丈入朝议事，快些接旨。”只听见那个家人从里面复转出来说：“我家老爷吩咐，现染重病，不能接旨，待病愈入朝见驾，不得开门。”王承恩大怒道：“大胆奴才，方才里面笙歌喧哗，怎说有病，还不开门。”帝闻此言，几乎气倒，大骂周奎忘恩负义，破城后看你往那里躲得。里边的人任你骂，全不做声。

君臣无奈转回，登上五凤楼一观。只见四面火焰冲天，炮声震地。王承恩道：“万岁试听外边吵闹不止，这声音吃紧极了，如何是好？”万岁闻言，急得拖手抵头想了多时，并无一策。叫王承恩：“你且把上朝钟撞起，传集百官，看他们有何主见，再作道理。”王承恩领旨，去把朝钟撞起，文武百官并无一人到来。崇祯见此光景，叹道：“我朱由检掌管山河一十七载，并无失德。今日如此，也是天命。”君臣二人相对而哭。忽听见楼下三呼万岁，原来是襄城伯李国祯闻钟见驾。帝〔伸〕手扶起，口叫声：“卿家，今外罗城已破，里罗城定然难保，如何是好？”襄城伯朝上叩首道：“皇城虽危，待附近救兵到，共灭流贼，以保社稷。请我主暂且宽怀，回宫保重。守城之事，自有微臣料理。”万岁道：“卿家虽有忠心，料想天命难挽。卿且守城，孤家回宫去。”李国祯见帝去远，然后提枪上马，回到自己府中，打点资财，犒赏三军，连夫人头面首饰，俱各搜尽，带出奖励军兵。奈人心已去，枉费一片忠诚。

那个奸贼杜勋，勾连杜秩亨，要把都城献与流贼。先献彰义，待等外罗城军民一乱，乘势打劫，然后再献平则门。两下都看白灯笼为号，便是开门时候，好叫流贼进城。即发令箭一枝，叫外甥刘孝去守彰义门。是晚刘孝吩咐城上军兵，在旗杆上扯起三盏灯笼。果然贼兵一齐拥近城边。城上大炮向天空打了几声，下面城门大开。南路李岩、牛金星、高迎祥、陈永福等，一齐发喊，拥入城来，放火杀人，哀声震地。

杜秩亨在平则门上，看见正南火光冲天，喊声不止，就知流贼进外罗城了。又听得内罗城百姓乱喊，心中大喜，吩咐把三盏白灯扯起。李闯在城外看见，传令大队人马，预备入城。前队的喽罗一齐呐喊，来到城边。城上军兵，都是杜秩亨买通的，故意空放大炮，却坠下绳索筐箩，把几个流贼扯上城来，个个手持板斧，下城砍开内城门锁闸。内有千斤铜闸闸住，外门难开，再上城楼，大家动手扯闸。用力扯之不起，忽见一员文官，带着几十名军兵，抢入城楼内。众军兵见贼动手，就一齐跑去了，只剩这员文官，拚命杀了两三个流贼。贼众齐上，将他斩成肉酱。这一员文官，乃巡城御史王章。众贼把王老爷砍死，再复大家动手绞闸，仍绞之不上，又去寻那些官兵帮手，谁知一个个俱跑了，自顾性命。找寻一会，偶在城楼复垛口下，把杜秩亨找着，见他心惊胆战道：“众位好汉，王御史兵马那里去了？”众贼笑道：“王御史变成王御酱了。你既要献城，又把这千金铜闸挡住，叫我们用尽气力，都扯不起。那些官兵一个也不见了，你又怕死躲在这里，不知你什么主意。”说着话，有个手快的，一个巴掌照面打来。奸臣哎哟一声，道：“好汉们，且息怒。待我叫几个军兵来帮助。”说着往东一寻，西一寻，那里有个人影。奸贼情知难以回复众人，悄悄的走进一间古庙，攒入神台下躲避，静听外边消息。

外边李闯人马，等候多时，不见开门，疑杜秩亨哄骗，放心不下。宋炯道：“万岁不要性急，此时才交二鼓，还是十八日子，待十九日进城，走马登基。有一阵雨来，以助龙威。况且如今满天月色，天未曾阴，不是进城时候。越迟越好，不必焦躁。”李闯听罢，只得勒马等候。等了一时，只有几个喽罗坠出城来，走到马前跪禀道：“里门虽开，中隔铜闸，绞之不上，难开外门，请定夺。”李闯闻言，即拨几个会绞的扯去上城。里边点齐灯笼火把，一齐动手，不消两个时辰，把千斤铜闸绞起。东方刚刚大亮，忽然彤云密布，下了一阵细雨。此乃上天痛惜大明贤君之泪也。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