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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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以政治國章第五十七

前章明悟道之士,能了言而無執。此章明以政之君,失無為之自化。三句標門以示義,次十句,設問以明理。後五句,示無事可以取天下。

以政理國,

疏:此上三句並標宗也。以,用也,政,教也。有為之君矜用政教,而欲為治,不能無為,任物自化,欲求致理,未之前聞也。

以奇用兵,

疏:奇,變詐也。不祥之器,君子惡之,况加變詐之名,而無節制之用,是以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故知奇變之兵,非制勝之道也。

以無事取天下。

疏:此亦標也。有道之君,無為而理,夫無為則無事,無事則不煩,不煩則百姓自化,而天下太平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疏:吾何以知,發問也。其然,猶如是也。以此,答也。老君詳問,我何以知取天下必須無事無為,以下文云天下多忌諱,則人彌貧,我無為則人自化,驗可知爾。

天下多己心諱,而民彌貧。

疏:此覆釋以政理國也。為天下之主,不能敦清靜以化人,崇簡易以臨物,政煩網密,下人無所措其手足,避諱無暇,動失生業,日就困窮,所以彌貧。

人多利器,國家滋昏。

疏:此釋上以奇用兵也。利器者,權謀也。夫權道在乎適時,不得已而方用,人君若多用權謀,不能反實,下必應之以譎詐,故云滋益昏亂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疏:伎,能也。巧,工巧也。奇物謂刻鏤雕琢寶貨珍玩之屬,言人君不尚純樸而好浮華,則百姓效上而為奢泰,馳競淫飾,日以繁多也。

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疏:法,刑法也。令,教令也。君上不能寡欲以御人,而欲彰法令以齊物,人既苟免而無恥,吏則竊盜而為奸,上下相蒙,故令盜賊多有也。

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

疏:此釋無事以取天下也。我謂聖人也,夫聖人之德,不尚伎巧,體道之主,所貴無為,無為之為,無所禁忌,下化上之無為,故云而民自化。

我無事而民自富,

疏:上無賦斂,下不煩擾,耕田鑿井,家給民足,故云而民自富。

我好靜而民自正,

疏: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上好安靜,無以動搖,及下被君德,率性而自正也。

我無欲而民自樸。

疏:人君誠能內守沖和,外無營欲,則下之感化自淳樸也。

其政悶悶章第五十八

前章明以政之君,失無為之自化。此章明以政必敗,示禍福之所由。初標二政,寬急不同。次明禍福二門,倚伏無準。人之迷下,嘆眾生之迷執。是以聖人下,舉聖德以勸修。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

疏:悶悶,無心寬裕也。淳淳,質樸敦厚也。言無為之君,政教寬大,任物自成,既無苛暴,故其俗淳淳而質樸也。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疏:察察,有為嚴極。缺缺,凋弊離散也。有為之君,其政峻急,以法繩人,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凋弊而離散矣。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

疏:禍兮福所倚者,前言悶悶之政,俗以為惡,而人反淳淳質樸敦厚,豈非福因禍而生也?福兮禍所伏者,伏,藏也,察察之政,俗以為善,物卻缺缺而凋弊,豈非禍伏藏於福中而發也?孰知其極者,夫失道喪德,習偽尚華,禍福循環,倚伏無準,誰知窮極者?

其無正耶?

疏:此言禍福之極,豈無正定耶?但由於人不能體道無為,妄生迷執,失其正爾。

正復為奇,善復為妖。

疏:此釋迷正所由也。言眾生迷於禍福正處,於正不明,以正者為奇詐,於善不了,以善者為妖祥,故若無正爾。

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疏:此嘆眾生迷於正善,反以為奇為妖,其所由來尚矣,故云其日固久。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

疏:方,由正也。此舉聖德以勸修,聖人弘道濟代,萬物向方,身行正方,物則應之而自正,非立教裁割於物,使從己也。

廉而不穢,

疏:廉,清廉也。穢,濁也。聖人率性清廉,自然化下,穢彼之濁,以揚其清,有本為劇字,創者傷也,聖人廉以成行,不傷於物。

直而不肆,

疏:肆,申也。聖人之行不邪,彼自從而正直,非為彼之不正,而申直以正曲也。

光而不耀。

疏:光者謂明智也,聖人雖有明智而韜晦之,不以炫耀,故云光而不耀。聖德如此,自然百姓淳淳而從化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前章明無為之政,人致淳和。此章明理人事天,無過用儉。初標理人事天,莫先于嗇。次夫唯下,轉通前義,是謂下,舉深根之喻,以况長久之道。

治人事天莫若嗇。

疏:嗇,愛也。言人君將欲理化下人,敬事上帝,為德之先,無如愛費,即儉德也。檢即足用,可以聚人。粢盛豐備,天享明德,故云莫若嗇也。

夫唯嗇,是謂早服。

疏:夫唯嗇,疊出上文也。是謂早服,釋儉嗇之義。凡有七轉義,皆效此。夫唯者,發語之辭也。服者事也,夫唯能儉愛之君,理人事天,以儉為政者,是以普天之下,亦當早服事於君。

早服謂之重積德。

疏:何故普天仰化,率土歸仁?由行節儉,節檢則百姓早服事之,是重積其德以爾。

重積德,則無不克。

疏:克,能也。君若厚積其德者,其為政也,人力普存,其事天也,吉無不利,則四方向化,無有不能制服者。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疏:此謂君德無有不能制伏者,則殊俗慕化,絕域觀風,無遠不至,故莫知窮極也。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疏:言人君德化無遠不及,萬人所歸往,神明所福享,然後可稱為有國。故《易》云:王假有廟有家是也。過此以往,豈為國乎?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

疏:母者,道也,以茂養為義,夫所以得稱一有國者,只緣有道而茂養蒼生,若爾福祚永昌,可以長久。

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疏:夫積德之君,以道為國,則可以長久,故舉根蒂之喻,以申其義理也。蒂,花趺也。夫草木根深則榮茂,蒂固則不落,乃長久也。以喻積德之君,埋根於道,固蒂於德,命延謂之長生久視之道。

治大國章第六十

前章明理人儉愛,則萬方早服。此章明早服不擾則其德交歸。初歸理國之喻,不可有為。次明德及鬼神,兩無傷害。後結嘆交歸之德,以勸有國之君。

治大國,若烹小鮮。

疏:此喻說也。小鮮,小魚也。言烹小魚不可撓,撓則魚漬。喻理大國者,不可煩,煩則人亂,皆須用道,所以成功爾。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疏:以,用也。莅,臨也。人神處幽為鬼神者,靈效之謂。夫人有求則神為應。今若上德之化,人自安全,豈惟上忘帝力,亦不旁請鬼神,故處幽之鬼,無以效其明靈也。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

疏:此覆釋鬼無效靈之義。非其鬼不神者,非謂鬼歇滅.而不為神,但妖之將興,由人有疊,人恒其德,則神不見怪而傷人也。《春秋》曰:其炁焰以取之。

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

疏:所言神不傷人者,豈但神靈無效,而不能傷害於人?而聖人以道臨人,無為不擾,百姓自正,故云聖人以道莅天下爾,將欲發明聖德,故重云亦不傷人。

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疏:兩者,謂聖與神也。夫人,國之本,亦神之主,若鬼神傷人,則害國之本,聖人傷人,則匱神之主,今兩不相害,故德交歸,豈唯神聖獨豐,抑亦兆人咸賴。

大國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前章明以道莅物,則其德交歸。此章明以德下人,則物歸謙讓。初標大國用謙,故能攝化。次故大國下,叙大小各得所欲。後故大者下,偏誠大國,特宜用謙。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

疏:江海處眾流之下,百川委輸,故曰下流。施之於人,是謙德也。夫人君者,有道則國存,無德則人散。故處大國者,當下流開納,令天下之人交會而至,則能全其大,故曰下流天下之交。

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

疏:天下之交,牒出前文,所以結下流之義也。言天下之人,所以交會至者,猶大國謙下之故,喻如牡者,常以雌靜,為牝動者所求,故云牝常以靜勝牡。

以靜為下。

疏:前云天下之人,所以友會而至者,由人君用謙卑之道,則如牝者常以雌靜而能勝牡者,由以安靜為下故爾。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

疏:故者,仍上之文,以結成前義也。言大國之君,所以不事威武,而用謙卑之德,以柔服之,小者將欲懷來附庸之君,取其小國之人而為臣妾爾。

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

疏:言大國之君既以謙卑之道而柔服小國,小國之君則朝聘會盟,不敢離叛,以卑下之禮而事大國者,則欲取大國之威,以為援助爾。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疏:《春秋》曰:師能左右之曰以。下或下以取者,言大國用謙卑之道,以取小國,則令其可左右,故云以取。或下而取者,言小國用謙下之道,歸事大國,但可承奉而求援助,不能令其左右隨意,故云而取。

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

疏:言大國尊崇謙下,以取小國者,更無餘意,不過欲兼畜小國之臣,為人君之長。小國用謙,陳薦贊幣而取大國者,不過欲入事大國,資為援助爾。

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疏:大欲畜養,小欲入事,兩遂其願,故云各得所欲。大者宜為下者,夫物未嘗以小輕大,而必以大凌小,將恐大國之君,驕盈致禍,鮮能下之,故誡云大者特宜為謙下爾。

道者萬物之奧章第六十二

前章明以德下人,則大小各得其所欲。此章明以道化物,則善惡皆蒙其資估。初標道體沖奧,次明立教化人。後古之下,嘆道之功,可為尊貴爾。

道者萬物之奧。

疏:道者,妙本之強名也。奧,內也。言道包含無外,是萬物資始之所,故為萬物之奧內。《西昇經》云:道深甚奧,虛無之淵,此之謂也。

善人之寶,

疏:寶者,珍寶之謂也。善人者,體道無為,身心清靜,故寶貴之無暫違也。

不善人之所保。

疏:保,任也,倚也。不善之徒,心尤明智,感於積習,平居則忽道,嬰難則求之,以身保任於道,倚以求安也。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疏:此喻說也。言不善之人,亦在教之而已。注云:甘美之言,可以求市。尊高之行,可以加人,以况於聖人以甘美法味之言,尊高清靜之行,以化不善之人,亦如市賈之集,相率而從善矣,故下云。

人之不善,何棄之有?

疏:言人言行不善,何棄遺之有乎?當導之以善道,冀從化而悛惡,不可棄之而不化,故云何棄之有?

故立天子,置三公。

疏:三公,謂太師、太傅、太保也。天子無為,三公論道,皆所以垂訓立教,化不善之人。《書》云:天工人其代之,此之謂也。

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疏:合拱之璧,璧之大者,駟乘之馬,馬之良者。言三公輔相,雖以璧馬獻之至尊,未足珍貴,不如進無為之道,令化惡歸善爾。拱璧先駟馬者,古者朝聘將進駟馬,以璧為導,故稱先也。《春秋》云:乘韋先牛十二犒師之類是也。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

疏:舉古證今,令物生信。古之即前文善人寶道也。問其所以寶貴此道,其意何也?

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

疏:此答釋貴道之意,不日求以得者,言道在於悟,悟在了心,非如有為之法,積日計年,營求以致之爾。但澄心窒欲,則純白自生也。故云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者,夫妄心起染,則業累斯生,若悟道虛心,則罪因自滅,豈如執滯之人,動生悔吝,嬰彼罪罰方求免耶?以是之故,故為天下善人之所寶貴爾。

為無為章第六十三

前章明妙本沖奧,坐進是輔相之門。此章明玄默無為,息怨成修證之行。首標坐忘絕欲,次示杜惡防萌。後是以下,舉聖人之德,以申結勸爾。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

疏:為,造作也,修道行人則坐忘,去欲心,無造作,凡所施設,功與化冥,於為非為,故日無為。此明心也。即事不滯,故於事而無事,此明身也。即味不耽,故於味而無味,此明口也。三業既盡,六根塵自息爾。若夫大小之為,多少之事,苟涉有為之境,無非怨對之讎,若能體彼無為,捨玆有欲,悟真實相,無起慮心,自然怨對不生,可謂報怨以德爾。

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

疏:圖,謀度也。為,營為也。夫情欲傷生,皆生於漸,無不始於易而終成難,初於細而後成大,今謀度其始易之時,則於終無難。營為於初細之日,則於後無大。若為難於難,為大於大,禍亂已作,縱欲圖而為之,將無益於患難也。

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疏:作,起也。此疊上文原禍難之所起。難事必起於易,欲令於易而圖之。大事必起於細,欲令於細而去之,其類實繁,不可具舉,故以天下而總言之爾。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疏:前明凡人常為難大之事,故多敗多難,是以舉聖人終不為難事大事,故能成其尊大。

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

疏:此結喻也。夫不三思而後言,輕易其然諾者,必少忠信。不謀始而慎終,多易其行事者,後必生難而為患累。

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疏:聖人即有道之君也,猶難之者,難為輕諾多易之事,况不如聖者乎?聖人猶難為輕諾多易,故終無難大之事爾。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前章明無為玄默,示息怨修道之門。此章明思患預防,標絕情去欲之行。初六句,迭明防患之漸。次六句,舉喻生患之由。復兩句,論為執之迷。又六句,申異凡之行。後七句,推聖人不欲不學之意,勸凡俗易持易謀之心。

其安易持,

疏:安,靜也。持,執也。言人之受生,正性清靜,感物而動,則逐欲無窮,今明欲心未動安靜之時,將欲守之,令不散亂,則甚易持執,故云其安易持。

其未兆易謀。

疏:兆,萌漸也。謀,度也。情欲將起,未有萌兆。謀杜絕之,亦為甚易。故云其未兆易謀。

其脆易破,

疏:言欲心已動,柔脆未堅,將欲除之,易消破也。

其微易散。

疏:微,細也。禍患細微,未至於大,防之於初,欲令散釋,亦甚易爾。

為之於未有,

疏:為,修除也。此一句釋前易持易謀兩句也。所以易者,明欲心未起之時,修除杜絕,則欲惡不生,故云為之於未有。

理之於未亂。

疏:此一句釋上易破易散兩句也。所以易者,明欲惡雖有,尚自脆微,未成禍亂,故易理爾。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疏:此言患生於微,而成於著,喻如合抱之木,始生如毫毛之末,此明自性而生也。九層之高臺,起乎一簣之上,此明積習而成也。千里之遠行,始於舉足之下,此明遂行不止也。則天下之事誠以細微為始,而人多忽之,遂成患本,故舉三喻以證上文。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疏:為謂營為也。執謂執著也。言人不能為之於未有,理之於未亂,而更有所營為於性分之外,執著於塵境之中,故必禍敗而失亡也。

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疏:聖人無為安靜,故素分成全而無敗,虛忘無執,故真性常存而無失。

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

疏:幾,近也。言常俗之人從於善事,常以功業近成,不能慎終,乃復亡敗也。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疏:此老君重申勸戒也。人若能慎末如初,終始常一,則其事無敗也。故《書》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

疏:此明聖行以斥凡也。難得之貨,內謂性分所無,外謂珠犀寶貝。聖人於欲無欲,內不務於性分之所無,外不營於累德之寶貨,故云不貴難得之貨爾。

學不學,復眾民之所過。

疏:凡夫貴難得之貨,故矯徇矜尚以學性分之所無。聖人不求過分之學,常全自然之性,是於學不學,如此者將欲歸復眾人所過分之學爾。

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疏:輔,佐也。自然,物之本性也,眾生起妄,失於本性,聖人慈誘,勸學無為,將以輔佐物之自然,真性不敗,故不敢為於俗學與多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