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真篇阐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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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此章言金丹大道,非师传不明也。上章言口诀必待师传,信矣。或疑世有聪慧绝人者,似可无待于师,殊不知性由自悟,命假师传,自古到今,未有无师而得证尽性至命之大道者。所以黄帝拜访于崆峒,孔子特询乎柱下,此两圣者岂非慧过颜闵者哉?彼其求师问道何其勤勤,正以道妙不可强猜耳。即如《阴符》、《道德》两经所言知常返本、察地观天底道理,只在眼前,然未遇真师,无异水中捉月,镜里观花,令人何处下手?又况后来丹经所述药物、火候之秘,曲譬广喻,名相离奇,有不目眩神惊者乎?明之尚且不易,矧能如法行持以结圣胎乎?学道者当急访真师以求真决,毋得蹉跎岁月也。然则丹经竞无用乎,曰真诀原只在丹经中,正如僧繇画龙一般,未经点眼尚是壁间之龙,一朝点出便破壁而飞去矣。点眼之妙存乎真师。

梦谒西华到九天,真人授我指玄篇。

其中简要无多语,只要教人炼汞铅。

此章言真师口诀只在汞铅二物也。汞本无质,喻妙有中真空;铅却有形,喻真空中妙有。妙有中真空即先天祖性,乾是也;真空中妙有即先天元命,坤是也。在后天性寄于心、故乾破为离,离之中虚者乃真汞也;命寄于身,故坤实成坎,坎之中实者乃真铅也。学道者能取坎中之阳,点离中之阴,才复还先天乾体,此炼后天两物以成金丹也。到得两物合体化作先天一炁,始号真铅,却又只是一物,此名外药。复加采取而烹炼之,一点落在黄庭,凝结圣胎,此名内药。更须抽铅添汞,炼之又炼,返于虚无,始称真汞。铅尽汞干才得超凡入圣,此炼先天—炁以成大还丹也。大抵以真铅喻身,真汞喻心,炼真铅所以了命,炼真汞所以了性。性命齐了,大道毕矣。岂非至简至易之真诠乎!我紫阳张祖当年于西蜀成都青城山面遇海蟾刘祖,拜授金丹秘诀,后因误传获谴,隐名著书,遂并其师承而隐之。篇中性命微言皆从刘祖口授,而付之一梦,其意良深。以西蜀为西华,以真授为梦授,以“指玄”二字隐跃《悟真》,无非活句,若作实法会,即是痴人说梦矣。

用铅不得用凡铅,用了真铅也弃捐;

此是用铅真妙诀,用铅不用是诚言。

此章揭示真铅之妙用也。上章铅汞对举,而此单举真铅者,点出金丹大药,令人知下手处也。盖真铅是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者,凡铅乃凡精凡气也。然对坎离二物而言,身中凡精凡气总属凡铅;对先天一炁而言,则离中至阴之精、坎中至阳之炁又属凡铅矣。直到二物会合,产出一点真种,才算得真铅。真铅即金丹也,即所谓先天一炁从虚无中来者。学者既识得此真种,采取而锻炼之,是名金液还丹。更加温养乳哺之功,损之又损,以至虚无,消尽后天阴滓,浑然一片,先天法身圆明,与太空同体,是并其真铅而弃捐之矣,况凡铅乎?虽不用铅,其初却又用铅;虽似用铅,究竟又不用铅。从有为而入无为,即了命而兼了性。岂非西华所授之妙诀,即从上诸祖之心印乎?古诗云:“用铅不用铅,须向铅中作,及至用铅时,用铅还是错。”正见用而不用,不用而用,颠倒倒颠之妙。凡篇中所云真铅皆与此同看。

竹破须将竹补宜,抱鸡当用卵为之。

万般非类徒劳力,争似真铅合圣机。

此章申言真铅为还丹真种也。真铅固是先天一炁,不落形质,然必须后天同类之物有以致之。盖后天不得先天无以变化,先天不得后天无以招摄。离中至阴之精,坎中至阳之炁,虽属后天,即真铅之所自出也。两者一合,真铅自生。此中招摄之妙,有如用竹补竹,用卵抱鸡,自然无中生有,返本还源。后天形质才得真铅点化,自然超凡而入圣矣。除却坎离二用,总属非类,何以致真铅而合圣机哉?

未炼还丹莫隐山,山中前后尽非铅。

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时人识不全。

此章言真铅作用,不可偏于守静也。坎离两物会合方称真铅,真铅即金丹也。既得真铅,再加向上工夫,采取而锻炼之,方称金液还丹。还丹既得,更加九年面壁之功,宣到—尘不染,万境皆空,才合隐山法象。还丹未就,且当求之于塵市可也。若便灰心冥目,关闭六窗,隔绝前后,则外药之用从何而生?故曰:“未炼还丹莫隐山,山中前后尽非铅。”真铅之体产自先天,虽则人人具足,然非真师点破,识之甚难。非金石凡药,非彼家邪秽,并非身中精气。倘离此数者息心内守,又未免独修一物,落断灭种性边见。如入深山而求铅,必不可得矣。可惜至宝不遇真师点破,遂致人人觌面蹉过,故曰:“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时人识不全。”此章言复命之功,不专守静隐山之象,甚奇,当与居塵市闭尾闾两首参看,方知其奥。

虚心实腹义惧深,只为虚心要识心。

不若炼铅先实腹,且教守取满堂金。

此章言立命之功先于了性也。《道德经》云;“虚其心,实其腹。”此句意义深远,举世莫能窥测。盖实腹是有为之功,所以了命;虚心是无为之妙,所以了性。心体本同太虚,空空洞洞,万象俱涵,一物不著,人能一念回机,直下识取本来面目,则心不期虚而自虚矣。此乃高上之士先了性而后了命者,所谓修上一关盖下二关也。中下之流到此便无站脚处,不若先做炼铅工夫以实其腹,命根即固,方可徐徐了性。然真铅亦未易炼也。凡夫心扰欲牵,刻刻向外驰求,耗散本来,如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何以守之?只索收视返听,绝利一源以招致先天一炁而已。六根大定,返乎先天,是为真铅。真铅即得,命基永固,而腹先实矣,炼之又炼,从有为入无为,直到性地圆明而心亦虚矣。虚心实腹二义虽有了性了命之殊,而末常不同归,可见圣意虽深远难测,而未常不可测也。以上数章俱发明先天真铅之妙,欲炼真铅必须从取坎填离起手,故下章紧接坎离二物。

日居离位反为女,坎配蟾宫却是男;

不会此中颠倒意,休将管见事高谈。

此章言坎离颠倒之妙,乃真铅所自出也。金丹之要只在真铅,真铅之用不出坎离二物。离为日,日乃太阳真火,是先天乾父法象,不知乾破为离,乾父反为中女矣;坎为月,月乃太阴真水,是先天坤母法象,不知坤实为坎,坤母反为中男矣。此先天转作后天颠倒之妙也,若能再一颠倒,则离中一阴复归于坤,坎中一阳复归于乾。亲上亲下,各从其类,后天不又转作先天乎?不会此中颠倒之妙而高谈阔论,何异以管窥天,可发一笑。世人不知道而妄谈道,祖师所以三叹也。颠倒之妙详见下章。

震龙汞出自离乡,兑虎金生在坎方,

二物总因儿产母,五行全要入中央。

此章言金木之用总归真土也。丹道以水火为体,坎离是也;以金木为用,震兑是也。究竟四象不离二体,后天震居东,即先天离位,所以震中木汞出自南方离火,所谓龙从火里出也;后天兑居正西,即先天坎位,所以兑中铅金生自北方坎水,所谓虎向水中生也。火反生木,水转生金,母子颠倒。故曰“二物总因儿产母”。东三南二北一西四,会归中黄真土,始成金丹。故曰“五行全要入中央”。上章言水火以立体,此章言金木以致用,合之而四象全矣,其要只在中土。

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

只缘彼此怀真土,遂使金丹有返还。

此章言真土之功,能和合四象而成金丹也。真土者,真意之别名也。当其寂然不动,是为己土;及其感而遂通,是为戊土。其体则一,其用则二。体在中宫,用寄坎离。盖坎中纳戊,离中纳己,若非流戊就已,则金木水火各散而不能成丹。惟真意一到,才能调和身心,摄伏魂魄,四象合作一家,返本还源只在刹那间,而金丹大药结矣。真土之功不亦大乎!

火生于木本藏锋,不会钻研莫强攻。

祸发总因斯害己,要须制伏觅金公。

此章言金木相制之功也。上章说四象归于戊己,是总言金丹妙用,此又分而言之。木体喻人生而静之性,木中生火喻感物而动之情。情藏于性,本自寂然,只因六根门头触境逢缘,处处粘著,引起业识,倏生忿欲。忿欲一起,即能焚却太和元炁。犹之火藏于木,本自宴然,只因钻木发火,烽烟一发即能烧却本身矣,所谓“祸发必克而害己”也。此岂可以私智钻研,强为攻治乎?必欲制伏,非水中之金不可。盖木性轻浮,金性镇重,木汞本流走不定,一见金铅自然受制,六根门头处处勒转,才得转识成智,返情为性,从此定水湛若,慧火长明。忿不惩而自惩,欲不窒而自窒,而寂然不动矣。金既制木,水即制火,岂复有祸发必克之患乎?此即金丹颠倒之妙也。

金公本是东家子,送在西邻寄体生。

认得唤来归舍养,配将姹女结亲情。

此章言以铅入汞也。先天羲易本离东而坎西,故取东家西邻之象。金公是坎中真阳,因乾破成离而陷坤官以成坎者,岂不犹东家子而寄养西邻者乎?真阳虽然流落在外,面目依稀,急须认取。倘能以真意为媒,取出坎中真阳,配合离中真阴,二物归于土釜,金情木性自然两相和协,金丹得就矣,岂不犹配姹女而生婴儿者耶?此亦颠倒之妙也。

姹女游行各有方,前行须短后须长,

归来却入黄婆舍,嫁个金公作老郎。

此章言以汞投铅也。离中流珠喻后天之心,其性喜走,出入无时,流连前境,未肯退藏,若女子之好游。然本自一精,明分为六,和合六根六尘,随其所向而昼夜奔驰,何时得休歇乎?不知涉境则览物招愆,退藏斯安身得地。譬如女子在母家之日宜短,在夫家之日宜长,自有一定安身立命底所在。故曰:“姹女游行各有方,前行须短后须长。”学道之士必须刻刻回机,时时返照,把这点流珠收归中黄神室,即取坎中真阳以制伏之。若女子嫁夫之后,宜室宜家,克相夫子而不敢妄动矣。故曰:“归来却入黄婆舍,嫁个金公作老郎。”离宫取得坎中一阳,返而为乾,老郎之象,此与上章反复一意。上章言招男以配女,此章言嫁女以配男,总是坎离颠倒法象。祖师以世间法喻出世法,太煞婆心,令学人易晓耳。切不可泥男女字面,流入淫秽,以招上苍重谴也。

取将坎位中心实,点化离宫腹内阴;

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总由心。

此章直言取坎填离,复还乾体,乃金丹之关键也。自《日居离位章》言乾坤颠倒而为坎离,以下章章说坎离。盖后天之坎北离南,即先天之乾坤也;后天之震东兑西,即先天之坎离也。水火,坎离之体也;金木,坎离之用也。坎中纳戊,离中纳己,是为真土,调水火而和金木者也。金木喻为龙虎,水火喻为铅汞,铅又喻名金公,汞又喻名姹女,真土又名黄婆。千言万语,究只是一坎一离。坎中—阳依然先天乾体,道心之象也;离中一阴夹带后天坤质,人心之象也。道心本纯乎天理,人心则未免流入私欲矣。学道之士观天道而执天行,能取坎中天理之阳,点破离中人欲之阴,是为克己复礼,从此人心悉转为道心,而乾体复矣。盖由惟精以致惟一,即颠倒之妙也。其初乾坤颠倒而为坎离,先天遂转作后天;其既坎离颠倒而为乾坤,后天仍转作先天矣。乾体既复,变化乃生,六位之中,或潜或现,或跃或飞,周天火候之枢机,便是乘龙御天之作用。千变万化,一切惟心。所谓“乾元用九,乃见夭则”,而出圣入神之基得矣。取坎填离为金丹彻底关键,此章结上以起下,又为篇中通身关键,读者急须著眼。

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搏乌兔药来烹。

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

此章括言金丹之要道不离于有作也。上章言取坎点离以还乾体,即金丹之要道也。然使不知安炉立鼎烹炼药物,则丹道何由而成乎?乾上坤下为坎离之匡廓,即鼎器也;日乌月免乃乾坤之精髓,即药物也。学人于二六时中,先要收视返听,须臾不离,从此身心浑合,自归并中黄神室。故曰:“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搏乌免药来烹。”身心既混合而归中黄,三家相见,自然打成一片而结圣胎,火候在其中矣。故曰:“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据星家书,月行有九道,其中央为黄道,日月会合只在黄道中间。乌兔即日月也,日月即坎离也,安炉鼎而搏药物,即上章所云取坎点离也;归黄道而生金丹,即上章所云变成乾体也。只此四句而鼎炉、药物、火候无不该具,故曰此括言金丹有作之要道也。下章乃逐节分言之。

安炉立鼎法乾坤,锻炼精华制魄魂,

聚散氤氲成变化,敢将玄妙等闲论!

此章申言安炉立鼎之妙用也。日中乌为日精,月中兔为月华。日本太阳真火,月为太阴真水。太阴之体本来黑而无光,映日中太阳真火乃生其光,其黑而无光处所谓地魄也,其映日而生光处即所谓天魂也,两家合成,元是一物。人身之真日真月亦然。离外阳而内阴,其中一阴乃太阳之真精也;坎外阴而内阳,其中一阳乃太阴之真华也。学道之士必须以离中真火返照坎宫,坎中之金华自出而应之,正犹月魄生明而一阳来复矣。所以金丹下手工夫必先安炉立鼎,而后锻炼药物。收视返听乃安炉立鼎之初功,身心一如则锻炼制伏之妙用也,身心会合打成一片,真种才得入手,而有氤氲变化之证验。孰知天魂地魄,总是一机;日精月华,元非两物。其中机窍至玄至妙,必须真师亲授,岂可看作等闲家具而高谈阔论乎!孟子所谓难言者,此也。此章单言安炉立鼎,而药物、火候已在其中。

咽津纳气在人行,有物方能造化生。

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