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叙(5)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郑之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著书二篇,号曰《申子》。(《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申子者,韩昭厘之佐。韩,晋别国也,地民险,而介于大国之间。晋国之故礼未灭,韩国之新法重出。先君之令未收,后君之令又下。新故相反,前后相缪,百官背乱,不知所用,故刑名之书生焉。(《淮南子要略》)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邓析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辞。当子产执政,作《竹刑》,郑国用之。数难子产之治,子产屈之。(《列子力命》)
子产治郑。邓析务难之,与民之有狱者约,大狱一衣,小狱襦鳷。民之献衣襦鳷而学讼者,不可胜数。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所欲胜因胜,所欲罪因罪。(《吕氏春秋离谓》)
——右法家创教。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及譥者为之,则苟钩鋋析乱而已。(《汉书艺文志》)
公孙龙,六国时辩士也。疾名实之散乱,因资材之所长,为守白之论,假物取譬,以守白辩。(《公孙龙子迹府》)或问:公孙龙诡辞数万以为法,法欤!(《法言吾子》)
宋子曰:“圣人与圣法何以异?”彭蒙曰:“子之乱名,甚矣!圣人者,自己出也。圣法者,自理出也。理出于己,己非理也;己能出理,理非己也。故圣人之治,独治者也,圣法之治则无不治矣。此万世之利,唯圣人能该之。”宋子犹惑,质于田子。田子曰蒙之言然。(《尹文子犬道》)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高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庄子德充符》)
——右名家创教。
阴阳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汉书艺文志》)
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
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然星事凶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夫观景以谴形,非明王,亦不能服听也。以不能由之臣,谏不能听之主,此所以两有患也。
历谱者,序四时之位,正分至之节,会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杀生之实。故圣王必正历数,以定三统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会、凶阨之患、吉隆之喜,其术皆出焉。此圣人知命之术也,非天下之至材,其孰与焉。道之乱也,患出于小人而强欲知天道者,坏大以为小,削远以为近。是以道术破碎而难知也。(并同上)
邹衍大言天事,谓之谈天。(《五经通义》)
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庄子应帝王》)
——右阴阳家创教。
从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颛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汉书艺文志》)
晚世之时,六国诸侯,溪异谷别,水绝山隔,各自治其境内,守其分地,握其权柄,擅其政令。下无方伯,上无天子,力征争权,胜者为右。恃连与国,约重致,剖信符,结远援,以守其国家,持其社稷。故纵横修短生焉。(《淮南子要略》)
仪、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纵横言,安中国者各十余年。(《法言渊骞》)
文学曰:苏秦以从,显于赵;张仪以衡,任于秦。(《盐铁论褒贤》)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滕文》)——右纵横家创教。
兵家者,盖出古司马之职,王官之武备也。《洪范》八政,八曰师。孔子曰,为国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明兵之重也。《易》曰:“古者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用上矣。后世耀金为刃,割革为甲,器械甚备。下及汤、武受命,以师克乱而济百姓,动之以仁义,行之以礼让。《司马法》是其遗事也。自春秋至于战国,出奇设伏,变诈之兵并作。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着三十五家,诸吕用事而盗取之。武帝时,军政杨仆,捃摭遗逸,纪奏兵录,犹未能备。至于孝成,命任宏,论次兵书为四种。(《汉书艺文志》)
齐之田单,楚之庄蹻,秦之卫鞅,燕之缪虮,是皆世俗之所谓善用兵者也。(《荀子议兵》)吴起长兵攻取,楚人骚动,相与泣悼王。(《盐铁论非鞅》)
——右兵家创教。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愈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汉书艺文志》)
——右附录诸家创教绪论。
孔子改制考 卷03
诸子创教改制考(孔子改制之说,自今学废没,古学盛行后,迷惑人心,人多疑之。吾今不与言孔子,请考诸子。诸子何一不改制哉?后世风俗,法密如网。天下皆俯首奉法,无敢妄作者。然江充之见武帝,纱縠衣,禅纚步摇,飞翮之英;隽不疑之见暴胜之,冠进贤冠,褒衣博带;宋世司马公、朱子尚自制深衣。明张凤翼,尚以菊花绣衣谒巡抚;则儒服之创,何异哉?其它悬为虚论,待之后王,则有若黄梨州之《明夷待访录》,顾亭林之《日知录》,更何足言乎!今揭诸子改制之说。诸子之改制明,况大圣制作之孔子,坐睹乱世,忍不损益,拨而反之正乎?知我罪我,惟义所在,固非曲士夏虫所能知矣。)
子墨子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骨;衣三领,足以朽肉。掘地之深,下无菹漏,气无发泄于上,垄足以期其所,则止矣。哭往哭来,反从事乎衣食之财,佴乎祭祀,以致孝于亲。故曰,子墨子之法,不失死生之利者,此也。(《墨子节葬》)
故古圣王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体。衣衾三领,足以覆恶。以及其葬也,下无及泉,上无通臭,陇若参耕之亩,则止矣。死者既以葬矣,生者必无久哭,而疾而从事,人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同上)
(不久哭而疾从事,宜孟子以为薄而无父矣。荀子以为知用而不知文,诚切中其病。)
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见四方之君,子则将先语?”子墨子曰:“凡入国,必择务而从事焉。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语之节用节葬。国家喜音湛湎,则语之非乐非命。国家淫僻无礼,则语之尊天事鬼。国家务夺侵凌,则语之兼爱非攻。故曰择务而从事焉。”(《墨子鲁问》)
公孟子谓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丧为非,子之三日之丧亦非也。”(三日当为三月)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丧非三日之丧,是犹果谓撅者不恭也。”(《墨子公孟》)
上稽之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而政逆之,下稽之桀、纣、幽、厉之事犹合节也。若以此观,则厚葬久丧,其非圣王之道也。今执厚葬久丧者言曰:“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夫胡说中国之君子,为而不已,操而不择哉?”子墨子曰:“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昔者越之东,有嵒沭之国者,其长子生则解而食之,谓之宜弟;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可与居处。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已,操而不择,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楚之南,有炎人国者,其亲戚死,朽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乃成为孝子。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已,操而不择,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若以此,若三国者观之,则亦犹薄矣;若中国之君子观之,则亦犹厚矣。如彼则大厚,如此则大薄,然则葬埋之有节矣。故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犹尚有节,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独无节于此乎?”(《墨子节葬》)
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墨子》佚文)
兼爱,尚贤,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淮南子泛论训》)
昔者圣王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处家;女子年十五,无敢不事人。此圣王之法也。圣王既没,于民次也,其欲蚤处家者,有所二十年处家;其欲晚处家者,有所四十年处家。以其蚤与其晚相践,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纯三年而字子,生可以二三年矣。此不惟使民蚤处家,而可以倍与!(《墨子节用》)
子墨子曰:为乐,非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先王之书,汤之《官刑》有之,曰:“其恒舞于宫,是谓巫风。其刑,君子出丝二卫,小人否。”似二伯黄径,乃言曰:“呜呼!舞佯佯,黄言孔章,上帝弗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顺,降之百殃,其家必坏丧。”察九有之所以亡者,徒从饰乐也。于《武观》曰:“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将将铭苋磬以力;湛浊于酒,渝食于野,《万》舞翼翼,章闻于天,天用弗式。”故上者天鬼弗戒,下者万民弗利。(《墨子非乐》)
且惟昔者虞夏商周,三代之圣王,其始建国营都日,必择国之正坛,置以为宗庙,必择木之修茂者,立以为菆位,必择国之父兄慈孝贞良者,以为祝宗,必择六畜之胜腯肥倅,毛以为牺牲,圭璧琮璜称财为度;必择五谷之芳黄,以为酒醴粢盛,故酒醴粢盛,与岁上下也。故古圣王治天下也,故必先鬼神而后人者,此也。故曰:官府选效,必先祭器祭服,毕藏于府,祝宗有司,毕立于朝,牺牲不与昔聚群。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墨子明鬼》)
(按,此《墨子》诸篇,皆墨子特创之义,即墨子所改之制也。然曰“择务而从事”,则亦深观时势,曲有斟酌,非持偏论而概施之。庄子谓墨子“真天下之好”,求之天下无有,诚哉是言!但总诸篇之旨,《节葬》、《非命》、《非乐》、《非儒》,皆显与孔子之学为敌,又其声名徒众与孔子相比,故述孔子者必力攻之。非独孔子义理之粹,亦所谓子不私其父,则不成为子,臣不私其君,则不成为臣也。若韩愈,谓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二家交攻,非二师之道本然,则褷言也。虽然,退之一文人之雄耳,安足责以大道之源流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