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改制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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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叙(15)

《周书》曰:“掩雉不得,更顺其风。”今若夫申、韩、商鞅之为治也,挬拔其根,芜弃其本,而不穷究其所由生。何以至此也?凿五刑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争于锥刀之末;斩艾百姓,殚尽大半,而忻忻然常自以为治,是犹抱薪而救火,凿窦而出水。(《淮南子览冥训》)

(此儒、道攻法术之说。)——右儒、道攻法术家。

百家异说,名有所出。若夫墨、杨、申、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橑,而轮之无一幅,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己自以为独擅之,不通之于天地之情也。(《淮南子原道训》)

——右儒、道攻诸子。

白圭谓魏王曰:“市邱之鼎以烹鸡,多洎之则淡而不可食,少洎之则焦而不熟。然而视之蝺焉美,无所可用。惠子之言,有似于此。”惠子闻之,曰:“不然。使三军饥而居鼎旁,适为之甑,则莫宜之此鼎矣。”白圭闻之,曰:“无所可用者,意者徒加其甑邪?”白圭之论自悖,其少魏王大甚!以惠子之言“蝺焉美,无所可用”,是魏王以言无所可用者为仲父也,是以言无所用者为美也。(《吕氏春秋应言》)

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议公孙龙,翟煎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吕氏春秋听言》)

魏惠王谓惠子曰:“上世之有国,必贤者也。今寡人实不若先生,愿得传国。”惠子辞。王又固请,曰:“寡人莫有之国于此者也,而传之贤者,民之贪争之心止矣,欲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惠子曰:“若王之言,则施不可而听矣。王固万乘之主也,以国与人犹尚可。今施,布衣也,可以有万乘之国而辞之,此其止贪争之心愈甚也。”惠王谓惠子曰古之有国者,必贤者也。夫受而贤者舜也,是欲惠子之为舜也。夫辞而贤者许由也,是惠子欲为许由也。传而贤者尧也,是惠王欲为尧也。尧、舜、许由之作,非独传舜而由辞也,他行称此。今无其它,而欲为尧、舜、许由,故惠王布冠而拘于鄄,齐威王几弗受。惠子易衣变冠、乘舆而走,几不出乎魏境。凡自行不可以幸,为必诚。匡章谓惠子于魏王之前曰:“蝗螟,农夫得而杀之,奚故?为其害稼也。今公行,多者数百乘,步者数百人,少者数十乘,步者数十人,此无耕而食者,其害稼亦甚矣。”惠王曰:“惠子施也,难以辞与公相应。虽然,请言其志。”惠子曰:“今之城者,或者操大筑乎城上,或负畚而赴乎城下,或操表掇以善晞望。若施者,其操表掇者也。使工女化而为丝不能治丝,使大匠化而为木不能治木,使圣人化而为农夫不能治农夫。施而治农夫者也。公何事比施于螣螟乎?”惠子之治魏为本,其治不治。当惠王之时,五十战而二十败,所杀者不可胜数,大将爱子有禽者也。大术之愚,为天下笑,得举其讳,乃请令周太史更着其名。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罢潞,国家空虚,天下之兵四至,众庶诽谤,诸侯不誉。谢于翟翦而更听其谋,社稷乃存。名宝散出,土地四削,魏国从此衰矣。仲父,大名也;让国,大实也。说以不听不信,听而若此,不可谓工矣。不工而治,贼天下莫大焉,幸而独听于魏也!以贼天下为实,以治之为名,匡章之非,不亦可乎?白圭新与惠子相见也,惠子说之以强,白圭无以应。惠子出,白圭告人曰:“人有新取妇者,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竖子操蕉火而巨,新妇曰‘蕉火大巨’。入于门,门中有敛陷,新妇曰‘塞之,将伤人之足’。此非不便之家氏也,然而有大甚者。今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惠子闻之曰:“不然。《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恺者,大也;悌者,长也。君子之德,长且大者,则为民父母。父母之教子也,岂待久哉!何事比我于新妇乎?诗岂曰‘恺悌新妇’哉!”诽污因污,诽辟因辟,是诽者与所非同也。白圭曰“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惠子闻而诽之,因自以为为之父母。其非有甚于白圭,亦有大甚者。(《吕氏春秋不屈》)

(白圭似墨子尚质而不尚文者,而公孙龙、惠子名家者流,尚文而不尚质者也。孔穿为孔子六世孙,亦儒家者。然而白圭、惠子相攻甚力,以其一文一质,宗旨不同,所以交讥。此皆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孔子云:“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二子不知孔子改制文质相因之义,故交攻如是。)

——右名、法家交攻。

赵惠王谓公孙龙曰:“寡人事偃兵十余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公孙龙对曰:“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有其实。今蔺、离石入秦,而王缟素布总;东攻齐得城,而王加膳置酒。秦得地而王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爱之心也,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今有人于此,无礼慢易而求敬,阿党不公而求令,烦号数变而求静,暴戾贪得而求定,虽黄帝犹若困。”(《吕氏春秋审应》)

(公孙龙为墨子弟子,以坚白鸣者,故亦言兼爱。——右名家攻纵横家。

人君唯无好全生,则群臣皆全其生,而生又养生。养,何也?曰:滋味也,声色也,然后为养生。然则从欲妄行,男女无别,反于禽兽。然则礼义廉耻不立,人君无以自守也。故曰全生之说胜,则廉耻不立。(《管子立政》九败解)

(全生之说,则杨学也。

——右法家攻杨学。

孔子改制考 卷06

墨老弟子后学考(表附)

(大教之行,各有龙象。其教力之所嘘吸,皆有聪敏坚强之士,为之先后疏附,奔走御侮焉。虽然,读辽、金、大理、南诏之书,其人才光诵于口、脍炙于时者,寡矣。若王猛、慕容恪、王朴之流,才略冠古今,独不能与萧、张、房、魏争功臣之享,况范增、荀彧者哉?嗟夫,仕非其主,功名夭枉,况事师从教,垂于万世者乎!颜、冉、由、赐之徒,俎豆莘莘,乐舞铿锵,烹牛莘羊,既既芬,翼翼瞽宗,万方严宏,龙衮缝掖,匍匐振振,若诸子后世可述者,其有几人哉?拾遗补坠,表附于后。此皆当时之误于攀龙鳞、附凤翼者,盖湮没暗汶于草土不齿数者久矣。士青云之附,岂可不善择耶?)

墨子弟子后学孔子弟子七十,养徒三千人,皆入孝出悌,言为文章,行为仪表,教之所成也。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化之所致也。(《淮南子泰族训》)

(百八十人死不旋踵,疑即孟胜之事附于墨子者。观其称孔子之徒曰“孝悌”、“文章”、“仪表”,而称墨子之徒曰“赴火蹈刃、死不还踵”,合于孟胜之传巨子,墨子之答战死者之父。则墨子以死为教,确乎其为任侠之传哉!耶苏及摩诃末,徒众仅十二,犹能大成,况此百八十乎?)

孔丘、墨翟,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义从风而为之服役者,不过数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则天下遍为儒、墨矣。(《淮南子主术训》)

孔、墨之后学,显荣于天下者众矣,不可胜数。(《吕氏春秋当染》)

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孟子滕文》)

(孟子去墨子、杨子为时不远,而其徒盈天下,其道亦可谓盛矣。)

书传之微者,惟圣人能论之。今取新圣人书,名之孔、墨,则弟子句指而受者,必众矣。(《淮南子修务训》)

(盖当时孔、墨之号为圣人久矣,托于其名,受者必众。然则诸子改制之托于先王,有以夫。)禽滑厘(许犯田系索卢参)

禽滑厘学于墨子,许犯学于禽滑厘,田系学于许犯。(《吕氏春秋当染》)

(庄子称墨子,亦并称禽滑厘。禽盖墨子第一传道巨子。许犯、田系,当亦再三传之巨子也。)

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墨子公输》)

禽滑厘之事子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役身给使,不敢问欲。(《墨子备梯》)

(禽滑厘之事墨子如此,与邵子之事李之才,黄勉斋之见朱子,皆备极真实刻苦,宜其冠墨门也。)索卢参,东方之巨狡也,学于禽滑黎。(《吕氏春秋尊师》)

孟胜(田襄子徐弱)

墨者巨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于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合听之”。荆王薨,群臣攻吴起,兵于丧所,阳城君与焉,荆罪之。阳城君走,荆收其国。孟胜曰:“受人之国,与之有符,今不见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谏孟胜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于世,不可。”孟胜曰:“不然。吾于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臣也。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矣,求贤友必不于墨者矣,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我将属巨子于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贤者也,何患墨者之绝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请先死以除路。”还殁头前于。孟胜因使二人传巨子于田襄子。孟胜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以致令于田襄子,欲反死孟胜于荆。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传巨子于我矣。”不听,遂反死之。墨者以为不听巨子不察。严罚厚赏,不足以致此。今世之言治,多以严罚厚赏,此上世之若客也。(《吕氏春秋上德》)

(墨道尚侠。以友失国之故,而为之死。弟子以其师故而为死者,至百余人。轻身尚气,与西教之十三传弟子,皆丧身狮口,略同。盖专以悍胜,不必其精义也。然悍则可畏矣!儒者无自命为大贤者,亦无人赍送之者。墨子巨子有传授,有赍送,则必有衣钵印绶之类矣。死而后传,则不并立。此如佛之有达赖、班禅,天主之有教皇矣。故谓中国墨学若行,必有教皇出焉。此所以异于孔子之道乎?)

相里勤五侯苦获已齿邓陵子相夫氏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奇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庄子天下》)

(相里、邓陵、相夫三家,见于《韩非》,诚为当时大宗矣。而倍谲不同,争为后世,如儒之孟、荀、朱、陆然。一师之门,其哄如市,诸教皆然。争为之尸,如宋人之论“道统”然。墨氏有巨子,如天主之有教皇,故其争尤甚哉!坚白同异之说,则公孙龙亦墨子之大宗也。)

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韩非子显学》)公孙龙桓团惠施黄缭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庄子天下》)

孔穿、公孙龙相与论于平原君所,深而辩,至于藏三牙。公孙龙言藏之三牙甚辩。孔穿不应。少选,辞而出。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孔穿曰:“然,几能令藏三牙矣!虽然,难。愿得有问于君: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不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与孔穿辩。”(《吕氏春秋淫辞》)

(公孙龙名家之学,本于墨子《经上》、《经下》。庄子亦以为学墨者,以奇仵不偶之辞相应,是也。)

赵惠王谓公孙龙曰:“寡人事偃兵十余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公孙龙对曰:“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有其实。今蔺、离石入秦,而王缟素布总;东攻齐得城,而王加膳置酒。秦得地而王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爱之心也,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今有人于此,无礼慢易而求敬,阿党不公而求令,烦号数变而求静,暴戾贪得而求定,虽黄帝犹若困。”(《吕氏春秋审应》)

(公孙龙言兼爱,当为墨学无疑。)程繁程繁问于子墨子曰:圣王不为乐。昔诸侯倦于听治,息于钟鼓之乐;士大夫倦于听治,息于竽瑟之乐;农夫春耕夏耘,秋敛冬藏,息于聆缶之乐。今夫子曰“圣王不为乐”,此譬之犹马驾而不税,弓张而不弛,乃非有血气者之所不能至邪?(《墨子三辩》)

程繁曰:子曰“圣王无乐”,此亦乐已,若之何其谓圣王无乐也?(同上)(墨子非乐,其徒程繁亦有不安于心者。)荆耕柱子墨子游荆耕柱子于楚。二三子过之,食之三升,客之不厚。二三子复于子墨子曰:“耕柱子处楚无益矣。二三子过之,食之三升,客之不厚。”子墨子曰:“未可智也。”毋几何而遗十金于子墨子,曰:“后生不敢死:有十金于此,愿夫子之用也。”(《墨子耕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