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驳议类(2)
欲使市不鬻华丽之色,商不通难得之货,工不作雕刻之物,不可得也。是故宜大理其本,准度古法。文质之宜,取其中则,以为礼度。车舆服章,皆从质朴,禁除末俗华丽之事。使干朝之家,有位之室,不复有锦绮之饰,无兼采之服,纤巧之物。自上以下,至于朴素之差,示有等级而已,勿使过一二之觉。若夫功德之赐,上思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后服用之。夫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朴素之教,兴于本朝。则弥侈之心,自然消于下矣。
荀公曾省官议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致画一之歌,此清心之本也。汉文垂拱,几致刑措,此省事也。光武并合吏员,县官国邑,裁置十一,此省官也。魏太和中,遣王人四出,减天下吏员。正始中,亦并合郡县,此省吏也。今必欲求之于本,则宜以省事为先。凡居位者,使务思萧、曹之心,以翼佐大化。笃义行,崇敦睦,使昧宠忘本者不得容,而伪行自息,浮华者惧矣。重敬让,尚止足,令贱不妨贵,少不陵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则上下相安,远近相信矣。位不可以进趣得,誉不可以朋党求,则是非不妄而明,官人不惑于听矣。去奇技,抑异说,好变旧以徼非常之利者,必加其罚,则官业有常,人心不迁矣。事留则政稽,政稽则功废,处位者而孜孜不怠,奉职司者而夙夜不懈,则虽在挈瓶而守不假器矣。使信若金石,小失不害大政,忍忿悁以容之。简文案,略细苛,命之所施,必使人易视听,愿之如阳春,畏之如雷震。勿使微文烦挠,为百吏所黩,二三之命,为百姓所餍,则吏竭其诚,下悦上命矣。设官分职,委事责成,君子心竞而不力争,量能受任,思不出位,则官无异业,政典不奸矣。凡此皆愚所谓省事之本也。苟无此愆,虽不省吏,天下必谓之省矣。
若欲省官,私谓九寺可并于尚书,兰台宜省付三府。然施行历代,世之所习,是以久抱愚怀而不敢言。至于省事实以为善,若直作大例,皆减其半,恐文武众官,郡国职业,及事之兴废,不得皆同。凡发号施令,典而当则安,倘有驳者,或致壅否。凡职所临履,先精其得失,使忠信之官,明察之长,各裁其中,先条上言之,然后混齐大体,详宜所省,则令下必行,不可摇动。如其不尔,恐适惑人听,比前行所省皆须臾辄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
挚仲洽祀皋陶议(故事,祀皋陶于廷尉寺,新礼移于律署,故祀以社日,新改孟秋之月,故虞云然。诏可。)
按《虞书》皋陶作士师,惟明克允,国重其功,人思其当。是以狱官礼其神,系者致其祭。功在断狱之成,不在律令之始也。太学之设,义重太常,故祭于太学,是崇圣而从重也。律署之置,卑于廷尉,移祀于署,是去重而就轻也。律非正署,废兴无常,宜如旧祀于廷尉。又祭用仲春,义取重生,改用孟秋,以应刑杀,理未足以相易。宜定新礼,皆如旧。
挚仲洽驳用古尺昔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其形容,象物制器,以存时用。故参天两地,以正算数之纪;依律计分,以定长短之度。其作之也有则,故用之也有征。考步两仪,则天地无所隐其情;准正三辰,则悬象无所容其谬;施之金石,则音韵和谐;措之规矩,则器用合宜。一本不差而万物皆正。及其差也,事皆反是。今尺长于古尺,几于半寸。乐府用之,律吕不合;史官用之,历象失占;医署用之,孔穴乖错。此三者,度量之所繇生,得失之所取征,皆絓阂而不得通,故宜改今而从古也。唐虞之制,同律度量衡;仲尼之训,谨权审度。今两尺并用,不可谓之同;知失而行,不可谓之谨。
不同不谨,是谓谬法,非所以轨物垂则,示人之极。凡物有多而易改,亦有少而难变,亦有改而致烦,有变而之简。度量是人所常用,而长短非人所恋惜,是多而易改者也。正失于得,反邪于正,一时之变,永世无二,是变而之简者也。宪章成式,不失旧物,季末苟合之制,异端杂乱之用,当以时厘改,贞夫一者也。臣以为宜如所奏。
挚仲洽师服议(《丧服》无弟子为师服之制,新礼服齐衰三月。虞上议,诏从之。)
自古无师服之制,故仲尼之丧,门人疑于所服。子贡曰:“昔夫子之丧颜回,若丧子而无服,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遂心丧三年。此则怀三年之哀,而无齐衰之制也。群居人则绖,出则否,所谓吊服加麻也。先圣为礼,必易从而可传。师徒义诚重,而服制不著,历代相袭,不以为缺。且寻师者以弥高为得,故屡迁而不嫌;修业者以日新为益,故舍旧而不疑。仲尼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子贡云:“夫何常师之有。”浅学之师,哲学之师,不可皆为之服。义有轻重,服有废兴,则臧否由之而起,是非因之而争,爱恶相攻,悔吝生焉。宜定新礼,无服如旧。
潘安仁上客舍议谨按:逆旅,久矣其所由来也。行者赖以顿止,居者薄收其直,交易贸迁,各得其所,官无役赋,因人成利,惠加百姓,而公无末费。语曰:“许由辞帝尧之命,而舍于逆旅。”《春秋外传》曰:“晋阳处父遇宁戚于逆旅。”魏武皇帝亦以为宜。其诗曰:“逆旅整设,以通商贾。”然则自尧到今,未有不得客舍之法。唯商鞅尤之,此固非圣世之所言也。乃今四海会同,九服纳贡,八方翼翼,公私满路。近畿辐辏,客舍亦稠,冬有温庐,夏有凉荫,刍秣成行,器用取给,疲牛必投,乘凉近进,发楅写鞍,皆有所憩。
又诸劫盗,皆起于迥绝而止乎人众。十里萧条,则奸轨生心;连陌接馆,则寇情震慑。且闻声有救,已发有追,不救有罪,不追有戮,禁暴捕亡,恒有司存。凡此皆客舍之益,而官樆之所乏也。又行者贪路,告籴炊爨,皆以昏晨,盛夏昼热,又兼星夜,既限早闭,不及樆门,或避晚关,迸逐路隅,只是慢藏诲盗之原。苟以客舍多败法教,官守棘樆,独复何人?彼河桥孟津,解券输钱,高第督察,数入校出,品郎两岸相检,犹惧或失之;故悬以禄利,许以功报。今贱吏疲人,独专樆税,管开闭之权,藉不校之势,此道路之蠢,奸利所殖也。率历代之旧俗,获行留之欢心,使客舍洒扫以待征旅择家而息,岂非众庶颙颙之望?
何承天尹嘉罪议(六朝人此等文字,一出一入,具有炉锤,不歼不陌,自成蹊隧。亦议礼家科律也。)
被府宣令,普议尹嘉大辟事。称法吏葛膝,签母告子不孝欲杀者,许之。法云:谓违犯教令,敬恭有亏,父母欲杀者,皆许之。其所告惟取信于所求而许之。谨寻事原心,嘉母辞自求质钱,为子还责。嘉虽亏犯教义,而熊无请杀之辞。熊求所以生之,而今杀之,非随所求之谓。始以不孝为劾,终以和卖结刑,倚傍两端,母子俱罪,滕签法文为非其条。嘉所存者大,理在难申,但明教爰发,矜其愚蔽。夫明德慎罚,文王所以恤下;议狱缓死,中孚所以垂化。言情则母为子隐,语敬则礼所不及。今舍乞宥之评,依请杀之条,责敬恭之节于饥寒之隶,诚非罚疑从轻,宁失有罪之谓也。愚以为降嘉之死,以普春泽之恩;赦熊之愆,以明子隐之宜,则蒲亭虽陋,可比德于盛明;豚鱼微物,不独遗于今化。
王仲宝南郡王冠议皇孙冠事,历代所无。礼虽有嫡子无嫡孙,然而地居正体,下及五世。今南郡王体自储晖,实惟国裔,元服之典,宜异列蕃。案《土冠礼》:“主人玄冠朝服,宾加其冠,赞者结缨。”郑玄云:“主人,冠者之父兄也。”寻其言父及兄,则明祖在,父不为主也。《大戴礼记 公冠篇》云,公冠自为主,四加玄冕,以卿为宾。此则继体之君及帝之庶子不得称子者也。《小戴礼记 冠义》云:“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三加弥尊,加有成也。”注称“嫡子冠于阼,庶子冠于房”。《记》又云:“古者重冠,故行之于庙,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据此而言,弥与郑注《仪礼》相会。是故中朝以来,太子冠则皇帝临轩,司徒加冠,光禄赞冠;诸王则郎中加冠,中尉赞冠。今同于储皇则重,依于诸王则轻。又《春秋》之义,不以父命辞王父命。《礼》:“父在斯为子,君在斯为巨。”皇太子居臣子之节,无专用之道。南郡虽处蕃国,非支庶之列,宜禀天朝之命,微申冠阼之礼。晋武帝诏称汉魏遣使冠诸王,非古正典。此盖庶子封王,合依公冠自主之义。
至于国之长孙,遣使惟允。宜使太常持节加冠,大鸿胪为赞,醮酒之仪,亦归二卿,祝醮之辞,附准经记,别更撰立,不依蕃国常体。国官陪位拜贺,自依旧章。其日内外二品清官以上,诣止车集贺,并诣东宫南门通笺。别日上礼,宫臣亦诣门称贺,如上台之仪。既冠后,克日谒庙,以弘尊祖之义。此既大典,宜通关八座丞郎,并下二学详议。
王仲宝穆妃小祥不应相待议(皇太子穆妃服。尚书左丞著作郎王逡问左仆射王俭:“中军南郡王小祥,应待闻喜不?穆妃七月二十四日甍,闻喜公八月发哀,计十一月之限,应在六月。南郡王为当同取六月,则大祥复申一月,应用八月,非复正月,在存亲之义,若各自为祥,庐垩相间,玄素相糅,未审当有此疑不?”司徒褚渊等二十人并同俭议,为允请以为永制。诏可。)
送往有已,复生有节。罔极非服制所申,祥缟明示终之断。相待之义,经记无闻。世人多以庐室衰麻,不宜有异,故相去一二月者,或申以俱除。此所谓任性径行,未达礼旨。昔撰《丧记》,已尝言之。远还之人,自有为而未祭,在家之子,立何辞以不变?礼有除丧而归者,此则经记之遗文,不待之明据。假使应待,则相去弥年,亦宜必待,乃为衰绖永服以穷生,吉蠲长绝于宗庙,斯不可矣。苟曰非宜,则旬月之间,亦不容申。何者?礼有伦序,义无徒设。今远则不待,近则相须,礼例既乖,即心无取。若疑兄弟同居,吉凶舛杂,则古有异宫之义。设无异宫,则远还之子,自应开立别门,以终丧事。灵筵祭奠,同在家之人,再期而毁。所以然者,奔丧礼云:“为位不奠。”郑玄云:“以其精神不存乎此也。”闻哀不时,实缘在远;为位不奠,益有可安。此自有为而然,不关嫡庶。庶子在家,亦不待嫡矣。而况储妃正体王室,中军长嫡之重,天朝又行权制,进退弥复非疑。谓不应相待。中军祥缟之日,闻喜致哀而已,不受吊慰。及至忌辰变除,昆弟亦宜相就写情而不对客。此国之大典,宜通关八座丞郎,共尽同异,然后奏御。
王仲宝谅闇亲奉烝尝议权典既行,丧礼斯夺。事兴汉世,而源由甚远。殷宗谅闇,非有服之称;周王即吉,唯宴乐为讥。《春秋》之义,嗣君逾年即位,则预朝会聘享焉。《左氏》云:“凡君即位,卿出并聘,践修旧好。”又云:“诸侯即位,小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礼之大者。”至于谅闇之内而图婚,三年未终而吉禘,齐归之丧不废搜,杞公之卒不彻乐,皆致讥贬,以明鉴戒。自斯而谈,朝聘烝尝之典,卒哭而备行;婚禘搜乐之事,三载而后举,通塞兴废,各有由然。又案《大戴礼记》及《孔子家语》并称武王崩,成王嗣位,明年六月既葬,周公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见诸侯,命祝雍作颂。襄十五年十一月,晋侯周卒。十六年正月,葬晋悼公。平公既即位,改服修官,烝于曲沃。
《礼记 曾子问》:“孔子曰:天子崩,国君薨,则祝取群庙之主而藏诸祖庙,礼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庙。”《春秋左氏传》:“凡君卒,哭而礻付,礻付而后特祀于主,烝尝禘于庙。”
先儒云:“特祀于主者,特以丧礼奉新亡者至于寝,则不同于吉。烝尝禘于庙者,卒哭成事。群庙之主,各反其庙,则四时之祭,皆即吉也。三年丧毕,吉禘于庙,跻群主以定新主也。”凡此诸议,悉在经诰,昭乎方册。所以晋、宋因循,同规前典,卒哭公除,亲奉烝尝,率礼无违,因心允协。
爰至泰豫元年,礼官立议,不宜亲奉,乃引“三年之制自天子达”,又据《王制》称“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越绋而行事”。曾不知自天子达,本在至情;既葬释除,事以权夺;委衰袭衮,孝享宜申;越绋之旨,事施未葬;卒哭之后,何绋可越。复依范宣之难杜预,谯周之论士祭,并非明据。晋武在丧,每欲存宁戚之怀,不全依谅闇之典,至于四时烝尝,盖以哀疾未堪,非便顿改旧式。江左以来,通儒硕学所历多矣,守而弗革,义岂徒然。又且即心而言,公卿夫夫,则负扆亲临,三元告始,则朝会万国。虽金石辍响,而簨虡充庭。情深于恒哀,而迹降于凡制。岂曰能安,国家故也。宗庙烝尝,孝敬所先,宁容吉事备行,斯典独废。就令必宜废祭,则应三年永阙。
乃复同之他故,有司摄礼,进退二途,弥乖典衷。谓宜依旧亲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