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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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咸丰同治两朝

第一回 奕詝得师傅之助

力旻宁之在位也,于诸子中酷爱第六子奕讠斤,谓其类己,欲以神器付之。于金匮缄名时,几书奕讠斤名者数矣。以奕詝尚无失德,齿且居长,故逡巡未决。时滨州杜受田适为奕詝师傅,微知其意之所在,欲拥奕詝以成非常之勋。一日,旻宁命诸子校猎南苑,奕詝循例至上书房请假。会受田独坐斋中,问将何往,以奉命校猎对。受田乃耳语曰:“阿哥至围场,但坐观他人骑射,万勿发一枪一矢。并约束从人,勿捕一生物。复命时,上若问及,但对以时方春和,鸟兽字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之长,与诸弟竞争也。如是必能契合上意。”奕詝至场所,竟弗驰逐。复命时,奕讠斤所献最多,奕詝无所献。旻宁询之,具如受田所教以对。旻宁大喜曰:“是真有人君之度矣。”立储之议遂决。后数岁,旻宁疾殁,奕讠斤御极,即晋杜受田为协办大学士。迨受田卒,亲临醊奠,追赠太师,盖以酬推戴之功也。而奕詝之所以得袭帝位之原因,亦于此可见云。

第二回 宠幸那拉氏之始

那拉氏者,惠徵之女也。惠徵尝为徽宁池太广道。其女生长南中,少而慧黠,睘艳无匹侪。雅善南方诸小曲,凡江浙盛行诸周,皆琅琅上口,曲尽其妙。于咸丰初年被选入圆明园,充宫女。是时英法同盟军未至,园尚全盛,各处皆以宫女内监司之。那拉氏乃编入桐阴深处。已而洪、杨之势日炽,兵革遍天下,清兵屡战北,警报日有所闻,奕詝置不顾,方寄情声色以自娱。暇辄携妃嫔游行园中,闻有歌南调者,心异之。越日复往,近桐阴深处,歌声又作。因问随行内监以歌者何人,内监以兰儿对。兰儿者,那拉氏之小字也。宫中尝以此名呼之。奕詝乃步入桐阴深处,盘坐炕上曰:“召那拉氏入。”略诘数语,即命就廊栏坐,令仍奏前歌。良久,奕詝唤茶。时侍从均散避他舍,那拉氏乃以茶进。此即得幸之始也。或曰,奕詝得屡听歌声,及内监所对之言,均那拉氏贿赂所使。盖宫殿深邃,非有内侍牵引,必不能至。故那拉氏不吝金钱,卒以达其目的云。

第三回 奕詝饮鹿血

奕詝御宇时,以耽于声色,体多疾,面常黄,时问医者以疗疾法。医者谓鹿血可饮,盖藉以补阳分之虚也。奕詝然之日命取血以进。

迨咸丰十七年七月,英法两国联军率战舰犯大沽,陷东西炮台,入天津,逼通州,焚圆明园,烽火连天,不遑宁处。及徇协办大学士肃顺等之请,避至热河。

濒行,奕詝命率鹿以行。有阻之者曰:“外兵已逼京师,方避寇之不暇,何必率是以为累。他日事平,再饮鹿血未晚也。”自是鹿不行。

既至热河,行宫本湫隘,内外防禁不严,肃慎辈导奕詝出游,益溺于声色中。十一年七月,咯疾大作,令取鹿血以供。

第四回 垂帘听政之始

方奕詝之宠幸那拉氏也,暇辄至其寝室,旋即有娠。咸丰六年三月,诞生一子,名之曰载淳。是时奕詝心喜甚,故有“庶慰在天六年望,更欣率土万斯人”之咏。已而那拉氏渐放纵奕詝因不喜其为人,每与肃顺言欲废之,而卒未忍。迨至热河疾笃,始密书遗诏,付东宫钮祜禄氏曰:“西宫援母以子贵之义,不得不并尊为太后。然其人绝非可倚信者,即不有事,汝亦当专决。彼果安分无过,当始终曲全恩礼。若其失行彰著,汝可召集廷臣,将朕此旨宣示,立即赐死,以杜后患。”观此遗诏,可知当时并无令两宫垂帘之意也。

洎乎奕詝既殂,载淳继立,虽以两后并崇,而仍微有区别。钮祜禄氏称母后皇太后,那拉氏则称圣母皇太后,盖援明万历朝故事也。然那拉氏因是之故,心滋不悦。会肃顺辈在热河矫遗诏,握重权,宫中方侧目,而彼曹犹骄蹇恣肆。由是御史董元醇疏言:“皇上冲龄,未能亲政。天步方艰,军国事重,暂请皇太后垂帘听决,并派亲王一二人辅政,以系人心。”肃顺辈方欲阻之,而宫中已与奕讠斤密筹还京后,即诛肃顺辈之策矣。

策既定,限期启行。抵京师,急捕肃顺于中途,械至京师斩之,其党亦解职禁锢。同治元年,上两宫徽号。且定嗣后诏书奏牍,皆以慈安、慈禧并称,不复有母后、圣母之分别。而垂帘听政之制,亦由此始。

第五回 安得海之伏法

同治一朝,钮祜禄氏颇能主持政务。那拉氏虽中怀叵测,尚未敢公然纳贿鬻权。又其时,文祥、沈桂芬、李棠阶先后当国,众贤道长亦时时能面折廷争,那拉氏益不能遂其所志。然中冓之言,则已不克尽掩天下耳目矣。

安得海者,直隶之南皮人也。自宫入内为阉宦,以擅吕不韦舍人嫪毐术,时那拉氏年未逾三十,得之颇欢,安得海藉是以干国柄。先谮奕讠斤短,以去其议政权,继又笼络朝士,使奔走其门,势焰骎骎,遂与明季之魏忠贤埒。

是时载淳年逾十龄,知二人所为,心耻之。尝因事斥安得海,旋为那拉氏所责罚,因是载淳恨之益甚。于宫中,时以小刀断泥人首,内监请其故。则曰:“杀小安子。”于是内监中知安得海之首领将不保矣。至同治八年七月,而安得海果有在山东正法事。

先是,山东巡抚丁葆桢陛见,载淳见其遇事敢为,密商于钮祜禄氏,令葆桢俟机诛安得海,葆桢慨诺去。至是,那拉氏命安得海,往南方织办龙衣。载淳闻悉,阳赞成之,密诏丁葆桢预为备。及得海出都,过德州,知州赵新即禀报葆桢。葆桢饬东昌府程绳武追之。绳武躬笠屩,驰骑烈日中,蹑其后三日,不敢动。乃复檄总兵王止起,率兵追之。及泰安,执安得海,解至济南。得海犹大言曰:“我奉皇太后命,谁敢犯者,徒自速死耳。”葆桢乃具疏闻。那拉氏聆而惶骇,莫知所为。钮祜禄氏乃召军机及内务府大臣议之。皆言祖制不得出都门,犯者死无赦,当就地正法。然其谕犹留中两日未下也。奕譞复诤之,始宣布,而得海遂伏诛。

得海伏诛后,裸尸暴市,以释人疑。然欲益弥彰,世皆知此中别有暧昧事矣。或曰闻山东人言,肆市之尸,乃得海随身小珰,与得海同伏法者,非其真身也。然则其故益可思矣。

第六回 载淳立后之暗潮

载淳之将立后也,于同治十一年,召满蒙诸大臣女入宫备选。那拉氏独喜侍郎凤委女,欲以中宫处之。凤女虽艳绝侪辈,然举止殊轻佻,钮祜禄氏及载淳皆不之喜,侍郎崇绮女,年稍雅于凤女,貌亦较逊,而雍容端雅,望而知为有德量者,钮祜禄氏深喜之。密询载淳,于二人中意安属,亦以崇女对,册立中宫之议遂定,即世所称孝哲毅皇后也,凤秀女乃封为慧妃。

载淳成婚后,见阿鲁特氏气度端凝,不苟言笑,始终敬礼之。宫中无事,尝举唐诗问阿鲁特氏,则背诵如流,心益喜,故伉俪綦笃,而燕居时,曾无亵容狎语。那拉氏以其子之敬礼阿鲁特氏也,益忿怒。每值阿鲁特氏入见,从未尝假以辞色。浸而母子间亦乖违矣。后乃谓载淳曰:“慧妃贤明,宜加眷遇。皇后年少,未娴礼节。皇帝毋辄至宫中,致妨政务。”且阴使内监时时监视之。载淳大不怿,于是终岁独宿乾清宫。

第七回 载淳微行之屡见

载淳独宿乾清宫时,忄宅憏无聊。内侍有导为微行事者,载淳遂欣然从之。今略举其微行事。

载淳尝微服由后宰门出游。湖南举人某居会馆,与曾国藩寓斋相对。一日,在床摊饭,见有少年入,就案翻视其文,以笔涂抹殆遍,匆匆即去。怪而询诸仆,仆曰:“此曾大人之客也。曾大人出外未回,故信步至老爷处耳。”国藩归,举人白其状。国藩大惊曰:“此今上也。”举人骇甚,竟不敢入春闱,即日束装归。

载淳又尝至琉璃厂,购玉版宣,以瓜子金抵其值。掌柜者见非通用物,辞不受,乃嘱店伙随往取银。至午门内,店伙不敢入,弃纸仓皇遁。翌日,遣小内监如数偿之。载淳出游,偶避雨僧寮,遇一人,穷愁殊甚。询其所执何业,乃某姓家厮养卒也。为主人所逐,故托钵香积厨,以图果腹。又问如尔辈以何处出息最优,则以粤海关对。载淳遽假纸笔作一函,嘱交步军统领衙门,代为位置。时某亲贵执大金吾,得函,即予金治装,赴粤海关承役,其人遂以起家焉。

载淳往往步出内城,作狭邪游,每自称江西拔贡陈某。尝与毛昶熙相遇于某酒肆中,微笑点首。昶熙色变,趋出,急告步军统领某,以勇士十余,密随左右。数日后,载淳见昶熙,犹责其多事。嗣以痘疾,竟至不起。人疑其为花柳病者以此。

第八回 载淳垂殁之状

清宫禁故事,天子欲行幸诸妃嫔宫,先时由皇后传谕某妃嫔,饬令伺候,然后大驾始前往。谕必钤皇后玺。若未传谕,或有谕而未钤玺,大驾虽至,诸妃嫔得拒弗纳。此盖沿明代旧制。明宗宗自杨金英谋逆后,始为此制,以防不测耳。

载淳之寝疾也,疾稍愈矣,一日忽欲往凤秀女宫中,以语阿鲁特氏。阿鲁特氏不可,载淳固求之,至长跪不起。阿鲁特氏不得已,乃钤玺传谕,载淳始欣然往。次晨,遽变证,召御医入视疾,已不可为矣。阿鲁特氏颇自悔。

或曰,载淳疾大渐时,命单召军机大臣侍郎李鸿藻入见寝宫。鸿藻既至,载淳即命启帘召之人。时阿鲁特氏方问疾在侧,欲引避。载淳止之曰:“毋须。师傅,先帝老臣,汝乃门生媳妇尔。吾方有要言,何必引避耶?”鸿藻入,见阿鲁特氏在侧,急免冠伏地。载淳曰:“师傅快起,此时岂讲礼节时耶?”因执鸿藻手曰:“朕疾不起矣。”鸿藻失声哭,阿鲁特氏亦哭。载淳又止曰:“此非哭时。”因顾阿鲁特氏曰:“朕倘不讳,必立嗣子,汝果属意何人,可速言之。”阿鲁特氏对曰:“国赖长君,我实不愿居太后之虚名,拥委裘之幼子,而诒宗社以实祸。”载淳筦尔曰:“汝知此礼,吾无忧矣。”乃与鸿藻谋,以贝勒载澍入承大统,且口授遗诏,令鸿藻于榻侧书之,凡千余言,所以防那拉氏者至密。书诏成,载淳阅之,犹谓鸿藻曰:“甚妥善。师傅且休息,明日或犹得一见也。”鸿藻既出宫,战栗无人色,即驰至那拉氏宫,请急对。那拉氏召之入。既见,即出袖中草诏以进。那拉氏阅毕,怒不可遏,立碎其纸,掷于地,叱鸿藻出,旋命尽断医药饮膳,不许入乾清宫。移时,载淳死,耗闻于外矣。载澍后来得祸之由,此亦一大原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