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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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治體四政本下(3)

經筵講義五篇

蔡新

九三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臣謹案天人治亂之機。其微矣哉。欲治而不亂者。天心之仁愛也。不能有治而無亂者。氣數之乘除也。懼其亂而保其治者。人事之所以維氣數而體天心也。自盈虛消息言之。則天心有時不能勝氣數。以制治保邦言之。則人事亦有時而符天心。謂數不可逃。六月雲漢之詩。何以光復舊物。謂時有可恃。元狩天寶之治。何以不克令終。知此意者。於泰之三爻見之矣。夫泰極盛之時也。三亦猶陽長之候也。聖人於否至四而後有喜詞。於泰當三而即多戒懼。慮患之意深矣。天下之亂也。不於其亂而生于極治之時。何也。開創之始。國勢方興。人心未固。君若臣早夜孜孜。無非為天下謀治安。為子孫措磐石。其精神之所周貫。天人實繫賴之。履泰以後。上恬下熙。漸忘其舊。君以聲色逸遊。為無害生民。臣以持祿養交。為安享暇豫。進諫者謂之沽直。遠慮者謂之狂愚。其上下之精神謀畫。莫不狃目前之安。而圖一己之利。夫圖一己之利者。未有不貽天下之害者也。狃目前之安者。未有不來日後之悔者也。則堂陛之玩愒其一也。開國之初。簡節疏目。網漏吞舟之魚。而吏治烝烝。不恃法也。昇平以後。巧偽漸滋。則文網愈密。以繁文縟節。為足以黼黻太平。以科條律例。為足以釐剔姦蠹。由是百里之命可寄。而顆粒銖兩之出入。不敢專焉。鈞衡之司可秉。而是非輕重之權宜。不敢問焉。使其君子無所恃以盡設施。其小人有所援以售巧偽。行之既久。人人但以簿書期會為盡職。而立法之初心。設官之本意。茫然莫辨矣。則政令之煩瑣其一也。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當泰之時。民物滋豐。而民之游惰耗之。俗之侈靡耗之。朝廷之征斂愈密經費日增耗之。古者以庶而愈富。後世則以庶而愈貧。古者論貧富于民間。後世則計贏絀於內府。古者制國用。量入以為出。後世籌度支。則因出而經入。由是雖有恤民之令。而民不見德。徒有足國之計。而用不加饒。則物力之匱竭其一也。人才著國家之元氣。撥亂之世尚功。致治之初尚文。皆有經世之遠猷。泰運既開。承平日久。朝廷漸厭讜論。士大夫諱言風節。拘牽文義以為學。熟習圓通以為才。卑順柔詭以為德。靡曼繁縟以為文。俗以此為尚。家以此為教。莫不漸染成風。揣摩干進。夫貴之所向。賤之所趨也。家之所修。廷之所獻也。在朝無骨鯁之臣工。則草野之誦讀皆市心矣。居鄉無廉隅之砥礪。則登進之事功皆苟且矣。則人才之委靡其一也。風俗者盛衰之本源。初泰之始。其室家婦子。里黨閭巷。多有敦龐定集之思。厥後生齒繁。則家庭之詬誶日起。生計迫。則里巷之任恤漸衰。商賈之奢豪逾仕宦。狙獪之險健欺善良。朝廷敦寬大之政。然法行於愚戇。而疏於奸民。是長其桀驁之氣也。吏治博安靜之名。而蠹胥之弊竇日啟。雀鼠之案牘常懸。是釀其刁悍之習也。則風俗之澆漓又其一也。此數者。或由矯枉之過正。或因時勢之遞遷。皆人事與氣數相因而至者也。聖人知其然。故于泰之三爻。即戒以無平不陂。無往不復。霜雖未冰。月已幾望。誠甚懼乎其終也。然可謂之氣數人事。而不可謂之天心。天心之仁愛甚矣。自古雖當衰亂之運。其君臣能恪謹天戒。側身修行。則天猶未有不予之以治者。況其未雨之綢繆乎。誠使為人君者。凜兢業之小心。存無虞之儆戒。念六月雲漢之詩。鑒元狩天寶之治。廟堂之上。恪恭震動。百爾臣工。惟懷永圖。罔敢玩愒。以迓天庥。然後崇簡易敦大體。重責成戒叢脞。則政令不煩矣。省浮費戒屯膏。修地利薄征稅。則財用不匱矣。審好尚公賞罰。獎忠直黜浮華。則人才咸奮矣。敦孝弟重農桑。嚴豪猾清獄訟。則風俗還矣。保大定功。和眾豐財。有苞桑之固。無復隍之憂。豈不于食有福哉。而必自君心之無玩愒始。則欲盡人事以體天心而維氣數者。誠不外艱貞之訓歟。

無教逸欲有邦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

臣案唐虞之世。臣之于君。規儆之意多。而頌揚之詞少。其見于經者。帝德廣運。益之所以頌堯也。然亦在舜即位之後。後世之公言也。不聞堯之時有此也。帝德罔愆。皋陶之所以贊舜也。然亦舜以明刑協中。讓功于皋陶。故皋陶以好生之德。歸美于舜。善則歸君之義也。外此則所謂贊頌者無聞焉。而戒慎儆惕之詞。不一而足。至皋陶此篇。明示以逸欲之不可開。兢業之不可忘。而萬幾之不可曠。則信乎為君之難也。夫自公卿大夫以及士庶。莫不各有當為之事。則莫不宜存兢業之心。然不過一身一家焉耳。一官一職焉耳。豈若人君為天下臣民之主。四海兆民皆仰賴焉。苟稍有自暇之思。則萬幾之來。日積月累。欲姑置之。則恐紀綱之不振。將分委之。又慮威福之潛移。故自古明聖之君。惟無逸而已矣。無欲而已矣。逸者欲之漸。欲者逸之根也。何以克之。敬而已矣。兢兢業業。敬之至也。逸欲之萌。初或以為無關於政治之大。無害于臣民之故。莫不始于微而終于著。始于細而終于鉅。始多因一念之自恕。而終漸至眾欲之交攻。其性情心術。必有潛移默奪而不可遏者。生心害政。發政害事。甚可慮也。惟敬則以天監為必不可欺。以民情為必不可愚。以清晏昇平為必不可恃。以水旱災祲為必不可忽。以左右近習為必不可狎昵。以聲色貨利為必不可邇殖。雖在紛華波動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所以兢兢業業。持守此心者。未嘗敢有須臾之怠。此堯舜以來相傳之心法也。三代以下。不無勵精圖治之主。然不敬則不純。漢武帝建元之治是也。不敬則鮮終。唐明皇開元之治是也。不敬則多擾。宋神宗熙豐之治是也。其柔闇之君。固不足以語此。即負不世出之資。具大有為之志者。亦每每患此。此無他。兢業之心微。而逸欲之念錮于中也。抑自古未聞有以逸欲教人者。而皋陶顧以教有邦為言。何也。天下之從好不從令也久矣。人君誥誡號令。或重巽以申而人不從。至于心術嗜好之微。動作起居之細。有外廷所不得知。而天下從風而靡者。有諸內必形諸外。獨之不可掩如此也。此皋陶所為惓惓也。夫舜大聖人也。有虞之天下至治安也。而廷臣之所以進戒者。至極之於怠荒傲虐。甚之以朋淫殄世。類皆中主所不肯為。而亦若危亡之立至者。而已鄰于詆誣。近于毀謗乎。乃諸臣苦口陳之。舜虛懷受之。上下之間無少疑忌。蓋深見天命之不易。人心之惟危。而戒懼之不可以怠也。後世臣心益靡。主極日隆。大臣無有格心之論。人君不聞逆耳之言。泄泄自安。委蛇朝右。夫明主在上。臣將順之不暇。此李林甫所以諛唐元宗也。豈足法乎。惟漢汲黯之於武帝。唐魏徵陸贄之于太宗德宗。庶幾近之。武帝多欲。德宗猜疑。非能聽言者。獨太宗從諫如轉圜。然于魏徵亦嘗怒之曰。會須殺此田舍翁。而于封德彝宇文士及。則明知其佞而用之。此以見厭直好諛。非獨拒諫之君為然。亦明主所不免也。或又謂人君開諫諍之門。獎敢言之士。則臣下爭為激切之論。以釣直聲而取世譽。徒使求言納諫之君。轉而厭聞激聒之論。亦勢所必至者。然此則論語有之矣。曰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其言而是則行之。使之知勉。言而非則置之。使之知愧。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不奪臣下之名。而凡臣下之名。皆君上之名也。若未問其言之可採與否。而逆計其心之有為而來。則忠讜之路。必有逡巡而不進者。不幾于因噎而廢食乎。且人既日以正言告其君。則必不敢顯以邪行示于眾。君既虛公採納而予之以名。則臣亦必天良感動而報之以實。是始而希譽。既而避毀。終而革心矣。此又以善養人。轉移風化。王道之大者也。于以迓天休而邀景福不難矣。臣故因唐虞交儆之意而並論之云。

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

臣謹案觀人之法。德與才而已。德者。就其身言之。所謂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者也。才者。以其事言之。所謂載采采者也。先儒釋之。以為論其人。則曰斯人也有某德。言其德。則曰是德也有某事。誠有見於唐虞之取人。必才全德備。體用兼優。然後為純品也。抑臣考其文義。按其本末輕重之倫。而知皋陶立言之意。固非漫無先後于其間也。德者本也。事所從出者也。事者末也。德之見端者也。世固有有德而短于才者。然亦不過拘愨謹愿。無大設施耳。非若有才無德之徒。其本既失。其事雖或可觀。舉無足信也。觀人者必言其人大概有德乃可其某事某事之善。若徒即事以求之。未有不失之者也。宋臣崔與之曰。天生人才。自足供一代之用。惟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實而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實存者次也。人君求賢。豈不欲盡得其上者用之。而不可必得。則與其才浮于德也。毋甯德浮于才。唐虞之世。方鳩僝工。終於擯棄。而漢唐宋以來。小人接踵而起者。皆信之于一二事也。且夫小人而至威權氣燄。足以籠絡臣民。使一人惟吾言之是聽。而為所欲為者。非實有英奇幹濟。負出之資者不能。昔司馬光欲復差役。期以五日。同列病其太迫。知開封尹蔡京。獨如期奉約。光喜曰。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呂惠卿知大名。鐵騎過洛。寂不聞聲。詰旦伊川乃知之。歎曰。其才亦何可掩也。故自古未有無才而能為真小人者。亦未有無才而能動人主聽者。更未有無才之小人而能害人家國者也。幸而遇精勤之主。明察之君。權無旁落。術不盡售。雖時露其巧計逢迎。亦終有所逡巡畏縮而不得逞。此封德彝宇文士及不能為害于唐。而丁謂王欽若未至貽毒于宋也。倘或喜其英奇。而樂其幹濟。勢且入其術中而不悟。就使不竟其用。猶將為安石之禍宋。若一任其設施展布。俾得逞其陰賊險很之才。幾何不為商鞅之治秦乎。夫安石毅然復古。欲興三代之治。商鞅審時度勢。坐收六國之全。亦豈後世瑣瑣薄技嗜利懷私所可比者。而其害已彰彰如此。此虞書所以為重有德也。

子言之曰為上易事也為下易知也則刑不煩矣

臣謹案樂記曰。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易簡者。禮樂之端。而禮樂者。刑罰之本也。易繫傳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天地惟易簡。故五行之吏。四時之官。各司其職。而寒暑晝夜長養收藏視此矣。聖人惟易簡。故命官分職。選賢授能。各舉其事。而有親有功可久可大視此矣。此政簡刑清。治道之所以隆也。後世人不足而問之法。法不足而濟以刑。上疑下之難知。而故為不測以神其術。多為防閑以定其志。下疑上之難事。而爭為揣摩以迎其機巧。為隱匿以逃其罪。其始也起於上下之相遁。其究也。必至上下之相蒙。易事易知。兩無當矣。夫法制禁令。聖王之所不廢。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然要皆以人用法。非以法用人也。以法用人。毋論法未必盡行。即使令行禁止。而商鞅尚不可以治秦。毋論無法未必有合。即使引今酌古。而王安石終不可以治宋。無他。弊常生于所防之外。而情每拂于用法之中也。昔汲黯奉使。以便宜持節。發河南粟賑貧民。寇準欲擢指揮使。吏以例籍進。準曰。用牙官尚須檢例。安用我輩。是二事者。下不以此自疑。上不以此為罪。誠有得于易事易知之意者也。若必須天下而納之於科條律例之中。則燮理鈞衡之職掌。幾何不等於吏胥。而學士大夫之繩束。且將自同于輿隸。政體有虧。而廉隅日頓。正蘇洵所謂以天下之大。而無可信之人。國不足以為國者也。是以人主於此。彰好慎惡。信賞必罰。使爵不瀆而民作愿。刑不試而民咸服。汲汲于辨人才。而不汲汲於講法令。是緇衣命篇之意也夫。

唐太宗問魏徵曰臣上書可采及召對多失次何也對曰臣觀有司奏事嘗數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況諫者怫意觸忌非陛下假之詞色豈敢盡其情哉上由是接臣詞色愈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