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徑山大慧禪師 宗杲 集并著語
後學黃葉庵沙門智舷校閱
靈泉仁和尚。僧問如何是祖師意。曰。仰面獨揚眉。回頭自拍手。問如何是和尚家風。曰。騎牛帶席帽。過水著靴衫。
大安山省和尚。僧問離四句絕百非請和尚道。曰我王庫內無如是刀。問重重關鎖信息不通時如何。曰爭得到遮裏。云到後如何。曰彼中事作麼生。問如何是真中真。曰十字街頭泥佛子。
鹿門真和尚。僧問如何是和尚家風。曰有鹽無醋。如何是道人。曰口似鼻孔。云忽遇客來如何祇待。曰柴門草戶謝汝經過。問如何是禪。曰鸞鳳入鷄籠。云如何是道。曰藕絲牽大象。問劫壞時此箇還壞也無。曰。臨崖看滸眼。特地一場愁。問如何是和尚轉身處。曰昨夜三更失却枕子。
泐潭準和尚示眾云。鑽珍珠解玉板却易看。窟籠著楔却難。月色和雲白。松聲帶露寒即不問。你諸人且道大目犍連共須菩提商量箇甚麼事。良久云。東家杓柄長。西家杓柄短。
洞山初和尚示眾云。洞山遮裏尋常方丈內不似諸方一箇上來一箇下去。啾啾唧唧地衷私說底禪道佛法。盡是向你兄弟面前滿口說滿口道滿口拈提滿口欒揀。無你左遮右掩處。一時和底翻出。諸禪德。作麼生委悉。汝試對眾道看。譬如太末蟲處處泊得。不能泊於火焰之上。被佗諸方老禿甜唇美舌說作配當。道遮箇是禪。遮箇是道。遮箇是菩提涅槃。遮箇是真如解脫。被丈二釘八尺楔楔在眼裏。不知不覺。乍到洞山遮裏。不知是何說話。會得麼。直饒會得真如涅槃菩提解脫毫末無差。也被條繩子於脚跟下繫却。不得出離。若是靈利衲僧。一齩齩斷。作箇脫洒衲僧。豈不快哉。若三齩兩齩齩不斷。準前打入骨董社裏。有甚麼出頭時。洞山事不獲已。傍地裏為你著力。
天童啟和尚問伏龍和尚甚麼處來。曰伏龍來。曰還伏得龍麼。云不曾伏遮畜生。曰喫茶去。又簡大德問。學人卓卓上來請師的的。曰我遮裏一屙便了。有甚麼卓卓的的。云。和尚恁麼答話。更買草鞋行脚好。曰近前來。簡近前。師曰只如老僧恁麼對。過在甚處。簡無對。師便打。
夾山示眾云。坐斷主人公。不落第二見。北院通和尚出眾曰。須知有一人不合伴。山曰猶是第二見。通掀倒禪牀。山曰老兄作麼生。曰某甲舌頭爛却即向和尚道。通異日又問曰。目前無法。意在目前。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豈不是和尚語。山曰是。通乃掀倒禪牀叉手立地。山起來打一拄杖。通便下去。法眼云。是佗掀倒禪牀何不便去。須待夾山打一棒了去。意在甚麼處。
六通紹和尚參涌泉。一日燒畬歸。泉問去甚麼處來。曰燒畬來。泉云火後事作麼生。曰鐵蛇鑽不入。
雲葢罕和尚。僧問如何是嶽頂浪滔天。曰文殊正作閙。云正作閙時如何。曰不向機前展大悲。
乾峯示眾云。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雲門出眾云。昨日有人從天台來。却往徑山去。峯云明日不得普請。
妙喜曰。彼此揚家醜。賴遇無傍觀者。
慈明和尚示眾云。法身無相應物現形。豎起拄杖云。遮箇是拄杖。阿那箇是法身。遮箇葛藤且止。僧堂佛殿穿入汝等諸人鼻孔裏去也。四大海水在汝頭上。海龍王在汝指甲下。汝等還覺麼。若覺去。晝行三千夜行八百。脚下煙生頭上火起。若也不知。饑來喫飯困來眠。卓拄杖一下。
烏石觀和尚常閉門獨坐。一日雪峯敲門便開。峯扭住云是凡是聖。觀乃唾云。遮野狐精。推出復閉却門。峯云也只要識老兄。
雙嶺真和尚問道吾。無神通菩薩為甚麼足跡難尋。吾曰同道者方知。云和尚還知否。曰不知。云何故不知。曰。去。不識我語。
道吾和尚始於村墅聞巫者樂神云識神無。師忽然省悟。後參關南常和尚印其所解。復遊德山門下。凡上堂示徒。戴蓮花笠。披襴執簡。擊鼓吹笛。口稱魯三郎。有時云。打動關南鼓。唱起德山歌。有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以簡揖云諾。甞問灌溪曰作麼生。溪云無位。曰莫同虗空麼。云遮屠兒。曰有生可殺即不倦。
徑山諲和尚。僧問掩息如灰時如何。曰猶是時人功幹。云幹後如何。曰耕人田不種。云畢竟如何。曰禾熟不臨場。
楊岐會和尚示眾云。雪雪。處處光輝明皎潔。黃河凍鎖絕纖流。赫日光中須迸裂。須迸裂。那吒頂上喫蒺藜。金剛脚下流出血。又示眾云。蹋著秤鎚硬似鐵。啞子得夢向誰說。須彌頂上浪滔天。大洋海底遭火爇。
脇尊者問童子云汝從何來。曰我心非往。祖云汝住何所。曰我心非止。祖云汝不定耶。曰諸佛亦然。祖云汝非諸佛。曰諸佛亦非。大愚芝云。祖師一問。童子一答。總欠會在。如今諸人作麼生會。
妙喜曰。直饒如今會得。更參三生六十劫。
藥山問石頭。三乘十二分教某甲粗知。甞聞南方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實未明了。伏望和尚慈悲指示。頭云。與麼也不得。不與麼也不得。與麼不與麼總不得。汝作麼生。山佇思。頭云。子因緣不在此。江西有馬大師。子往彼去。應為子說。山至彼。準前請問。馬祖云。我有時教伊揚眉瞬目。有時不教伊揚眉瞬目。有時教伊揚眉瞬目者是。有時教伊揚眉瞬目者不是。山於是有省。便作禮。馬祖曰。子見箇甚麼道理。山云。某甲在石頭時。如蚊子上鐵牛。祖曰。汝既如是。宜善護持。一日祖曰子近日作麼生。山曰。皮膚脫落盡。唯有真實在。祖曰。子之所得。可謂恊於心體布於四肢。既能如是。將三條篾束取肚皮隨處住山去。曰。某甲又是何者。敢言住山。祖曰。不然。未有長行而不住。未有長住而不行。欲益而無所益。欲為而無所為。宜作舟航莫久住此。山於是禮辭再返石頭。一日坐次。石頭來見乃問。汝在遮裏作甚麼。曰一物不為。頭云恁麼即閑坐也。曰若閑坐即為也。頭云。汝道不為。不為箇甚麼。曰千聖亦不識。頭乃有頌云。從來共住不知名。任運相將只麼行。自古上賢猶不識。造次凡流豈可明。
妙喜曰。物是實價。錢是足陌。
佛鑑和尚示眾云。十五日已前事。錦上鋪花。十五日已後事。如海一漚發。正當十五日。大似一尺鏡。照千里之像。雖則真空絕跡。其柰海印發光。任佗露柱開花。說甚佛面百醜。何故如此。到頭霜夜月。任運落前溪。
大愚芝和尚示眾云。闍梨橫吞巨海。老僧背負須彌。且道闍梨老僧相去多少。還會麼。王令稍嚴。不許攙行奪市。僧問如何是和尚為人一句。曰四角六張。云意旨如何。曰八凹九凸。問如何是城裏佛。曰十字街頭石幢子。問如何是道。曰八斛四斗。云如何是道中人。曰煑粥煠飯。問如何是佛。曰鋸解秤鎚。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曰。白日燒地臥。夜間炙地眠。問。古人從苗辨地因語識人。學人上來請師辨。曰花光土地。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曰天寒日短。云達磨未來時如何。曰在西天。云來後如何。曰在唐土。
真淨和尚示眾云。師子不食鵰殘。快鷹那打死兔。放出臨濟大龍。抽却雲門一顧。遂拈拄杖云。龍行雨至。三草二木。
溈山和尚一日侍立百丈。丈問誰。曰靈祐。丈云汝撥爐中有火否。山撥曰無火。丈躬起深撥得少火。舉以示之云。此不是火。山乃開悟禮謝。陳其所解。丈曰。此乃暫時岐路耳。經云。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時節既至如迷忽悟如忘忽憶。方省己物不從他得。故祖師云。悟了同未悟。無心亦無法。只是無虗妄凡聖等心。本來心法元自備足。汝今既爾。善自護持。又一日侍百丈游山行到林間。丈曰典座還將得火來否。山云將得來。丈曰在甚麼處。山乃拈一莖柴吹兩吹度與百丈。丈曰如虫禦木。
妙喜曰。百丈若無後語。洎被典座熱謾。
船子和尚與同參道吾相別次。謂道吾曰。他後有靈利座主指一箇來。遂於華亭汎一小舟。故時號船子和尚。後道吾到京口。遇夾山上堂。僧問如何是法身。山曰法身無相。云如何是法眼。曰法眼無瑕。道吾不覺失笑。山乃下座請問道吾。某甲適來祗對僧話必有不是。致令上座失笑。望上座不吝慈悲。吾曰。和尚一等出世。未有師在。華亭參船子和尚去。曰訪得獲否。吾曰。此人上無片瓦遮頭。下無卓錐之地。山遂易服直造華亭。船子纔見便問。大德住甚麼寺。曰。似即不住。住即不似。曰不似又不似箇甚麼。曰不是目前法。曰甚處學得來。曰非耳目之所到。曰。一句合頭語。萬劫繫驢橛。又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鈎三寸。子何不道。山擬開口。船子便以篙打落水中。纔上船又曰道道。擬開口又打。夾山忽然大悟。乃點頭三下。船子曰。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山遂問。拋綸擲釣師意如何。曰。絲懸淥水。浮定有無之意。山曰語帶玄而無路。舌頭談而不談。曰。釣盡江波。金鱗始遇。山乃掩耳。船子曰如是如是。遂囑曰。汝向去直須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迹處莫藏身。吾二十年在藥山只明斯事。汝今既得。他後不得住城隍聚落。但向深山裏钁頭邊覔取一箇半箇接續。無令斷絕。夾山乃辭行。頻頻回顧。船子遂喚闍梨闍梨。夾山回首。船子豎起橈云。汝將謂別有。乃覆船入水而逝。
白雲端和尚示眾。舉雲門拈三平頌云。即此見聞非見聞。喚甚麼作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有甚麼口頭聲色。箇中若了全無事。有甚麼事。體用無妨分不分。語是體。體是語。復拈拄杖云。拄杖是體。燈籠是用。是分不分。不見道一切智智清淨。大眾。雲門只解依樣畫蛾眉。圓通則不然。即此見聞非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眼是眼。耳是耳。箇中若了全無事。體用無妨分不分。四五百條花柳巷。二三千處管絃樓。僧問如何是佛。曰鑊湯無冷處。如何是佛法大意。曰水底按葫蘆。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曰烏飛兔走。
南院問風穴南方一棒作麼生商量。穴云作奇特商量。穴却問南院此間作麼生商量。院拈拄杖橫按云。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見師。
妙喜曰。風穴當時好大展坐具禮三拜。不然與掀倒禪牀。乃回顧沖密曰。你道風穴當時禮拜即是。掀倒禪床即是。沖密云草賊大敗妙。喜曰。你看遮瞎漢。便打。
法華舉和尚到大愚芝和尚處。愚問。古人見桃花。意作麼生。曰曲不藏直。云。那箇且從。遮箇作麼生。曰。大街拾得金。四鄰爭得知。云上座還知麼。曰。路逢劒客須呈劒。不是詩人不獻詩。云作家詩客。曰一條紅線兩人牽。云。玄沙道諦當甚諦當。又作麼生。曰。海枯終見底。人死不知心。云却是。曰樓閣凌雲勢。峯巒疊翠層。復呈頌曰。鳳返自騰霄漢去。靈雲桃樹老鵶棲。古今休頌桃花意。天上人間不可陪。
趙州和尚示眾云。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內裏坐。菩提涅槃真如佛性盡是貼體衣服。亦名煩惱。不問即無煩惱。且實際理地甚麼處著。一心不生。萬法無咎。汝但究理而坐二三十年。若不會。截取老僧頭去。夢幻空花徒勞把捉。心若不異。萬法一如。既不從外得。更拘執作甚麼。如羊相似。亂拾物安向口裏。老僧見藥山和尚道。有人問著。但教合取狗口。老僧亦教合取狗口。取我是垢。不取我是淨。如獵狗相似。專欲喫物。佛法在甚麼處。遮裏千人萬人盡是覔佛漢子。覔一箇道人。無若與空王為弟子。莫教心病最難醫。未有世界早有此性。世界壞時此性不壞。自從一見老僧後。更不是別人。只是箇主人公。遮箇更用向外覔作麼。正恁麼時。莫轉頭換腦。若轉頭換腦即失却去也。時有僧問。承師有言。世界壞時此性不壞。如何是此性。曰四大五陰。云。此猶是壞底。如何是此性。曰四大五陰。法眼云。是一箇兩箇。是壞不壞。且作麼生會。試斷看。
妙喜曰。軍營裏天王。
大溈真如和尚示眾云。汾州道。識得拄杖子。行脚事畢。乃拈拄杖云。遮箇是拄杖子。那箇是行脚事。直饒向遮裏見得。於衲僧門下只是箇脫白沙彌。若也不識。且向三家村裏東卜西卜。忽然卜著也不定。
子湖和尚門下立一牌。牌上書云。子湖有一隻狗。上取人頭。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擬議則喪身失命。僧問如何是子湖一隻狗。師曰嘷嘷。臨濟下二僧來參。方揭簾。師曰看狗。二僧回顧。師便歸方丈。
西天禁斷鐘鼓。故謂之沙汰。經于七日。提婆尊者運神通登樓撞鐘。諸外道眾一時共集至鐘樓下。其門封鎖。乃高聲問樓上撞鐘者誰。提婆曰天外道。曰天者誰。曰我。曰我者誰。曰你。曰你者誰。曰狗。曰狗者誰。曰你。曰你是誰。曰我。曰我是誰。曰天。如是往返七度。外道一眾知自負墮。奏聞國王再鳴鐘鼓大興佛法。
花藥英和尚示眾。驀拈拄杖云。我今為汝保任此事終不虗也。大覺世尊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不賺汝諸人。還信得及麼。喝一喝云。上無攀仰。下絕己躬。虗空大地。咸出心中。萬里八九月。一身西北風。卓一卓。
大顛和尚因石頭問那箇是汝心。曰見言語者是。頭便喝出。經旬日間大顛復問。前者既不是。除此外何者是心。頭云。除却揚眉瞬目。將心來。曰無心可得將來。頭云元來有心。何言無心。無心盡同謗。大顛於言下悟入。
妙喜曰。且道大顛悟得箇甚麼。
白馬山靄和尚。僧問如何是清淨法身。曰井底蝦蟇吞却月。問如何是白馬正眼。曰面南看北斗。
保寧勇和尚示眾云。大方無外。大圓無內。無內無外聖凡普會。瓦礫生光須彌粉碎。無量法門百千三昧。拈起拄杖云。總在遮裏。會麼。蘇嚕蘇嚕[口*悉]哩[口*悉]哩。又示眾云。真相無形示形顯相。千恠萬狀自此而彰。喜則滿面生光。怒則雙眉阧豎。非凡非聖或是或非。人不可量天莫能測。直下提得未稱丈夫。喚不回頭且莫錯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