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鼠妇（连载一）(2)

田沅被惊醒了，倏然睁开眼睛，他打开柔和的床头灯，问道：“出什么事了？”

千秋定睛一看，眼前是丈夫关切的面庞，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做了噩梦。她抱住田沅，在他的怀中嘤嘤哭泣。

田沅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千秋的头发：“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千秋啜泣了一会儿，抬起头说：“老公，我很想听你的，不再去想这件事，但我发现做不到了。我就像得了强迫症一样，脑子里盘旋的全是这件事。我失眠了，情绪也变得不佳，甚至出现了幻觉。长此以往，一定会影响胎儿的健康发育。”

田沅忧虑地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明天我陪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

千秋摇头道：“心理医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是个悬疑小说作家，职业病让我对身边的事物有强烈的探索欲望，如果不让我知道一件事的结果，我就会无法安心。”

田沅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千秋思忖了几分钟：“有个办法，那栋别墅对面有一栋楼房，从楼上恰好能监视到别墅。如果买架望远镜的话，也许还能看到屋内发生的事。”

“你想租对面的房子，然后偷窥别墅里的状况？”

“是的，一旦收集到他杀死妻子的证据，我们就立刻报警。”

田沅虽然觉得这个主意有些不妥，但为了让千秋能摆脱心里阴影，安心养胎，也只能同意了。

四

通过中介，千秋找到了一套位于别墅对面的房子，楼层是3楼。实地考察后，她发现这套房子非常符合要求——从阳台上，恰好能观察到对面隔着一百多米远的别墅。千秋付了押金和房租，当天就跟田沅一起收拾东西搬了过去。

千秋在阳台上尝试用刚买的望远镜窥视别墅内的状况，发现能看到一楼客厅和二楼卧室靠窗的部分。但是卧室的窗帘几乎整天都是拉拢的，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覃铭在客厅里活动的部分画面，但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他早出晚归，似乎过着有规律的生活。

转眼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千秋还是没看见覃铭的妻子，她有些沉不住气了，对田沅说：“我观察了这么多天，一次都没看到过这男人的老婆，我怀疑她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田沅说：“你凭什么认为人家死了呢？也许真是出差去了。”

“出差会出十多天吗？”千秋不相信。

田沅笑道：“你是做自由职业的，缺乏出差的经验。别说十多天，如果是一些学习培训什么的，出差几个月或几年都有可能。”

“照你这么说，就算我几年看不到他老婆，也是正常的？我不可能在这里偷窥这么久吧。”

“没人叫你偷窥呀，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

千秋想了想：“要不我们直接报警吧。”

田沅：“不行，胡乱报警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千秋：“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用我小说里的方式毁尸灭迹。一段时间后，就能让他老婆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到时候就算警察进行调查，恐怕也难以找到其罪证了。”

田沅沉吟片刻，走到阳台上看了看对面的别墅：“你说，你天天这么观察他，他知道吗？”

千秋：“应该不知道吧，毕竟隔着一百多米远呢。”

田沅思忖着说：“如果一两天倒也就算了，时间长了，只怕他会有所察觉。”

千秋也有些害怕了：“那我尽量小心吧，把头埋低一些，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田沅抓着千秋的手说：“我劝你还是别再偷窥了，小心引祸上身。你平常一个人在家里，又挺着个肚子。要是坏人闯进来……”

千秋背脊一阵发冷，她赶紧按住田沅的嘴，脸色发白：“别说了。”

田沅叹了口气：“要不这样吧，我把我妈从老家叫过来，一方面可以陪陪你，另外也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怎么样？”

千秋权衡一下，现在保姆也没几个靠谱的，婆婆到底是自家人，就答应了。

田沅立刻跟母亲打了电话，母亲很高兴，当即表示后天就坐火车过来。

两天后的早上，千秋埋着头在阳台上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别墅的情况。突然，她眼前一亮，倏地睁大了眼睛。

她通过两个圆形镜筒看到，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从别墅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正是覃铭的老婆。

千秋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中午，田沅下班回家，千秋把上午观察到的情况告诉他。田沅也很高兴，下月不用再住在郊外，能搬回市中心的公寓了。

田沅搂着千秋说：“我妈四点过就到了，我下午不去公司，到火车站去接我妈。晚上咱们到外面吃顿好的。”

千秋今天心情特好：“别去外面吃了，今天我亲自下厨，让你妈见识我贤惠的一面。”

田沅笑道：“那敢情好，可你怀着孕，不方便去市场买菜吧。我陪你一起去。”

“行啊，走吧！”千秋挽着田沅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近郊这一段，只有一个菜市场，距离千秋租的房子不算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千秋在水产店选了一些新鲜的虾和青口，又买了上好的牛肉和鸡肉，准备大秀厨艺。

两人走到卖蔬菜的摊位前，千秋想选一些用作沙拉的紫甘蓝和生菜，选菜的时候，眼光无意间扫到对面摊位上的一个人，愣住了。

覃铭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在挑选着芦笋和西红柿。他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鸡蛋和猪肉。

田沅也注意到了买菜的覃铭，他和千秋默默地看着他买完蔬菜，提着菜篮子走出市场。覃铭并没有发现他们。

“一家人，同一天用得着分别买两次菜吗？”千秋喃喃自语。

田沅：“也许是他老婆早上没买够，才叫丈夫中午再出来补买一些。”

千秋摇头道：“你看他提着的菜篮子里，肉、蛋、蔬菜什么都有，像是出来‘补买’的吗？压根儿就是今天第一次买菜。”

田沅始终想寻找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可能人家里临时来了客人，要多做几道菜吧。”

千秋不置可否，她走到刚才覃铭买蔬菜的那个摊位，选了一些西红柿。称好付钱的时候，她假装随意地说：“现在提着菜篮子出来买菜的男人，真是越来越少了。要是每家的先生都像刚才那位大哥那样，我们女人就享福了。”

摊主笑着说：“可不是吗，这个大哥每天都到我的摊位来买菜，大家都夸他是好男人呢。”

“他老婆不出来买菜的吗？”千秋问。

“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他没老婆。”摊主说。

千秋和田沅迅速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提着菜，走出了市场。

回到家后，千秋没心思做菜和吃饭了，她对田沅说：“早上我明明看见他老婆从房子里出来，提着菜篮子去买菜。但是现在看起来，她根本就没去过市场。更古怪的是，那男人居然对外宣称他没有老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沅也搞不清楚状况了，缄口不语。

千秋自语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田沅问。

千秋回忆着早上的一些细节，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惊愕地张大了嘴：“难道……覃铭是故意让我看到他‘妻子’的？”

“什么意思？”田沅糊涂了。

千秋望着他：“我想起来了，早上我通过望远镜看到他妻子的时候，她一直埋着头，我没有看到她的脸，只知道是一个穿着女装、卷头发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女人肯定是他妻子，就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但现在想起来，‘她’的身材似乎比我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要魁梧一些，像个男人……”

田沅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你早上看到的，其实是覃铭假扮的‘他老婆’？”

“对，头发可能是戴的假发，衣服也是穿他老婆的。”千秋说，“你记得吗，我那栋别墅是有前后两道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覃铭假扮成他老婆之后，故意从前门出来，让我看到，为了让我相信他老婆其实还活在世界上。实际上，他根本没去市场——因为以这副样子去买菜，肯定会露馅儿。我猜他在旁边绕了一小圈，就从后门回到房子里了。换成正常男人装扮，再出来买菜。他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恰好我今天也去市场买了菜，而且看到了他！”

“等等，等等……”田沅骇然道，“这么说，他这一出就是专门演给你看的？意思是，他已经发现你在监视他了？”

千秋张着嘴愣住了，她才反应过来。

田沅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千秋，假如事情真是如此，那我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要是这男人真是杀人犯，也知道我们在怀疑和调查他，你想过可能发生的事吗？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千秋踌躇不安地说：“可是，我们既然知道他可能是杀人犯，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吗？”

田沅着急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监视他，收集证据？要是他发现你还在用望远镜监视他，就不会是演一出戏给你看这么简单了！”

千秋考虑片刻：“这样吧，我不会再在阳台上用望远镜观察对面了，我在卧室里透过玻璃窗，也能观察他的行踪，只是没法看到别墅里面的场景了。”

五

下午，千秋颇费心思地做了一桌美味佳肴。田沅开车去火车站接母亲，但是到家之后，千秋才发现到来的不止婆婆，还有田沅在农村的表妹。

老太太解释道：“小凤这丫头从没来过大城市，吵着闹着要跟我一起来，我拗不过她，就只能把她带来了。”

老太太看见一桌色香味美的佳肴，直夸千秋贤惠、能干。小凤二十岁出头，穿着土里吧唧，说话大大咧咧，典型傻大姐。

晚饭过后，老太太抢着去厨房洗碗，并告诉千秋，以后买菜、做饭、打扫等一切家务，全部由她承包，千秋只管安心养胎。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老太太说，希望他俩能给小凤在大城市找份工作。小凤这次来，是想在城市里长期待下去。

田沅和千秋都感到为难。

田沅只有含糊其辞地说，小凤第一次来大城市，不忙找工作，先好好玩几天再说。小凤一点儿心眼没有，乐呵呵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