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先生:暗杀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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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任务(1)

如果去问杰瑞·德莫特,他肯定会把手放在心口,发誓说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故意伤害过任何人,他不应该去死。但这并没能救他。

三月中,美国爱达荷州首府,博伊西市。冬天很不情愿地慢慢放松着它的掌控。首府周边环绕的山顶上都还积着雪,风从山峰上掠下,依旧冰冷刺骨。街上走着的人,都缩在暖和的外套里。

州议员从杰斐逊西街700号州议会大厦走了出来,出现在大厦宽大的入口处。他顺着砂岩墙,朝停在街边的轿车走去,车已经启动就绪。他用他惯常的方式,朝柱廊门边台阶上的警官点点头,然后看见了他的司机乔。乔跟随了他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这会儿,他正从轿车那边绕过来,打开了车后部的门。议员没有注意到,人行道那头的一张椅子上站起来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开始向这边走过来。

那人头上戴了顶没有檐的便帽,身上穿着件黑色的长大衣,前面没有系扣,他用手从里面勒紧了衣服。唯一令人奇怪的就是他的大衣底下穿的不是牛仔裤,而是一种白色服饰。后经证实,这件衣服是阿拉伯人穿的那种长至脚踝的大袍。

“议员。”声音响起的时候,杰瑞·德莫特差不多走到了打开的车门边,他朝声音转过身去。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是一副盯着他的黝黑面孔,但那人目光空洞,仿佛在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大衣滑落开来,一把锯短了的枪管从衣服里悬空的位置处抬了出来。

警察后来发现,两支枪管同时开的火,子弹是那种猎兽用的大型铅弹,不是打鸟用的那种小型弹丸。射击距离差不多有十英尺。

由于枪管被锯短,弹着点撒得很开,钢珠射穿了议员的身体,其中几发击中了乔,使他转向其他的方向,并且向后仰倒。乔的上衣底下有一支手枪,但他的手去捂脸了,一直都没用上。

台阶上的军官看到了所有这些。他拔出左轮枪,跑了下来。刺客的双手在空中挥舞,右手抓着那把短枪,尖声叫着什么。军官不知道他第二个枪管是否发射过了,连开了三枪。在二十英尺的距离上,以他所受的训练,不可能打不中。

那个人大声喊叫着。三枪都击中了他胸部的中央位置,把他打得向后退去,撞上了汽车尾部的行李箱。他弹了起来,向前倒下,脸朝下埋在水沟里,死了。门廊下出来的人看到了这一切——两个人倒下了,司机盯着自己流血的双手,警察站在刺客的尸体旁边,双手握着枪,向下指着。他们向楼内跑去,呼叫支援。

两具尸体被移至市里的停尸所。乔的脸上被打进三粒霰弹,进了医院。议员死了,胸部被射入超过二十粒钢珠,击中了心脏和肺部。刺客也死了。

后者被剥光了衣服放在停尸板上,没有一点和身份有关的线索,没有个人文件。令人奇怪的是,除了胡须,体毛都被剃干净了。通过在晚报上刊登他的面部照片,两名知情人提供了信息:一个是市郊一所学院的校长,他认出死者是一名约旦裔学生;另一个是寄宿式出租屋的女房东,她认出死者是她的一名房客。

警探们彻查了该名男性死者的房间,拿走许多阿拉伯文的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笔记本电脑的数据被下载到警察的技术实验室。博伊西市警察总部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硬盘里装着一系列演讲和布道——一个蒙脸人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屏幕,用流利的英语在传播“教义”。

内容简单而残忍。真正的信徒要完成自己个人的转变——从异端到信仰真谛的穆斯林。他只能依靠自己,不信任任何人,皈依圣战,成为一名真正忠诚的安拉战士。然后他应该找出那些侍奉“大撒旦”的显要人物,把他们送去地狱,之后要像“萨伊德”一样死去,然后升入安拉的天堂,永远生活在那里。他那儿有很多条视频,里面都是同样的信息。

警方把这些证物转给了联邦调查局博伊西办公室。后者将全部卷宗呈送至华盛顿特区的约翰·埃德加·胡佛大厦。联邦调查局总部对此一点都不惊讶。他们之前就曾听说过这个“传教士”。

1968

11月8日,露茜·卡尔森夫人开始分娩。她被径直带往加利福尼亚彭德尔顿基地的海军医院孕产部,和丈夫一起入住。两天后,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儿子降生了。

孩子的姓名取自他祖父的名字,叫作克里斯托弗。他的祖父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高级军官,常被称作克里斯,为了避免混淆,孩子的爱称就成了“基特”。提起这位年长的拓荒者只是因为巧合。

他的生日也很巧,11月10日。1775年的这一天,美国海军陆战队正式建军。

阿尔文·卡尔森上尉之前在越南。那里的战事极其惨烈,在之后的五年里也是如此。但他的轮值结束了,所以他被允许回家过圣诞节,和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小女儿重聚,并迎接他的第一个儿子。

新年结束后他回到了越南。1970年,他最终回到了彭德尔顿海军陆战队基地。给他的下一个委派不是外派。他在彭德尔顿基地待了三年,看着他的儿子从一个学步的小孩长到了四岁半。

这里远离致命的丛林,夫妇俩在已婚军官宿舍、办公室、社交俱乐部、小卖部和基地教堂之间过着正常的基地生活。他还可以在德马尔锚地教儿子游泳。他有时会想起在彭德尔顿基地那些年的美好时光。

1973年,他接到委派,协同家眷到紧邻华盛顿外围的匡提科。那时的匡提科还是蚊子和虱子成群出没的荒野之地,小男孩可以在这里的林间追逐松鼠和浣熊。

亨利·基辛格和北越的黎德寿在巴黎郊外会谈时,卡尔森一家仍然生活在基地。会谈达成了一致,正式结束那场长达十年的屠杀,也就是现在美国所称的“越南战争”。

卡尔森现在已经是少校了,他第三次回到越南。由于北越军队准备违反巴黎协定,进攻南部,那里仍然危机四伏。不过他被召回得比较早,早在骚乱从大使馆蔓延到机场最后一架飞机起飞前就回来了。

这些年来,他的儿子基特经历了一般美国小男孩都会经历的阶段——美国少年棒球联合会、童子军、小学。1976年夏,卡尔森少校和他的家庭迁移至海军陆战队第三大基地——北卡罗来纳州的勒琼基地。

作为他所辖营的第二指挥官,卡尔森少校在C街第八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工作。他和妻子,还有三个孩子一起,住在已婚军官宿舍。从没有人说起过这个正在成长中的男孩长大以后可能喜欢做什么。他降生在两个“家”的中心:卡尔森家和军队。通常认为,他会追随他的祖父和父亲,进入军官学校,穿上军装。

1978年到1981年,卡尔森少校接受早就应该完成的海上委派任务,去往北弗吉尼亚州切萨皮克湾南岸的诺福克美国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基地。家里人住在基地,少校作为尼米兹号航母的长官出海执勤,这艘航母可是航母船队中的骄傲。他在海上的有利位置让他目睹了“鹰爪行动”的惨败——那也叫作“沙漠一号”,几个美国外交官被一群受控于阿亚图拉·霍梅尼的“学生”绑架至德黑兰作为了人质,但那是一场令人绝望的营救。

卡尔森少校站在尼米兹号的舰桥上,用远距离望远镜看着八架重型海种马直升机轰鸣着飞向海岸。“绿色贝雷帽”和“游骑兵”负责本次“抢人”行动——他们将解救外交官们,并把他们带离海岸,回到安全地带。海种马是去支援他们的。

他见证了他们大多数人的艰难返航。第一批的两架在伊朗海岸飞入一场沙暴,因为没有滤沙装置而发生了故障。另一架从正面飞入风暴墙,飞机起火。其他直升机带着伤者返航。在他生命剩下的日子里,每次想起这段记忆和那次愚蠢的计划,他都感到十分痛苦。

1981年夏天到1984年,阿尔文·卡尔森已经是中校了,他和他的家人被派往伦敦,在格罗夫纳广场的美驻英大使馆担任美国海军陆战队参赞。基特在圣约翰伍德的美国学校上学。后来,男孩回忆起他在伦敦的那三年时,充满了感情。那时正是玛格丽特·撒切尔和罗纳德·里根举世瞩目的伙伴时代。

福克兰群岛遭到入侵,旋即被解放。英国伞兵部队进驻斯坦利港一周前,罗纳德·里根到伦敦进行国事访问。查理·普里斯被任命为大使,成为这座城市里最受欢迎的美国人。自此,晚会与舞会不断。在大使馆一次列队迎接活动中,卡尔森一家见到了伊丽莎白女王。十四岁的基特·卡尔森第一次迷恋上了一个女孩儿。而他的父亲,已在部队里待满了二十个年头。

卡尔森中校被提升为海军陆战队第三团第二营指挥官,他的家庭也随着他迁至和伦敦气候迥异的夏威夷群岛的卡内奥赫湾。对十几岁的男孩来说,这段时间就是冲浪、浮潜、潜水、钓鱼,还有对女孩子愈发感兴趣。

十六岁的他,体魄之强健令人惊叹。学习成绩也表明他拥有一个飞速运转的大脑。一年后,他父亲升职到了总参谋部,被派回大陆。基特·卡尔森是鹰级童子军,同时也是后备军官训练营的新生。多年以前所做的推测正在变成事实——就像飞机开始着陆无法停止一样,他正在步父亲的后尘,即将成为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的一员。

回到美国本土,大学学位向他发出召唤。他被送往弗吉尼亚威廉斯堡的威廉与玛丽学院,在那里寄宿修学了四年,主修历史和化学。其中三个长暑假,分别花在了美国陆军伞兵学校、水肺潜水学校和匡提科候补军官学校。

1989年春天,他二十岁,毕业拿到学位的同时,肩膀上也多了一条杠,成为一名海军少尉。在授衔仪式上,已是准将的父亲和他的母亲都感到无比的骄傲。

作为荣誉学员,他先被委派去海军军官基础学校,过完圣诞后,再去陆军军官学校,直到1990年3月,随后是乔治亚州本宁堡的游骑兵学院。获得游骑兵徽章后,他被载往加利福尼亚的二十九棕榈镇海军基地。

二十九棕榈镇海军基地又被称作“树桩”空地作战中心,他被派往这个基地的第七团第一营。之后,1990年8月2日,一个叫萨达姆·侯赛因的人入侵了科威特。美国海军陆战队重返战场,基特·卡尔森少尉也随同参战。

1990

英美两国声称不能容忍萨达姆·侯赛因侵略科威特的行径,于是从波斯湾到约旦边境,沿着伊拉克-沙特阿拉伯沙漠边境线,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联盟。

美国海军陆战队加入到由沃尔特·布隆梅将军统帅的海洋远征军中,其中第一师由麦克·迈亚特将军指挥。基特·卡尔森少尉的军阶离他们还很远,他被分配在了第二师。这一师被配属在联盟战线的最东端,从他们的位置向东,就是波斯湾蓝色的海洋。

第一个月,八月,热得让人恍惚、紧张而忙乱。全师,包括所有的装甲武器、火炮都必须卸载登陆,沿防区配置。庞大的运输编队抵达了至今为止仍在昏睡的朱拜尔油港,卸下所需要的物资,给一个全建制美国师提供给养,用以装备、居住。直到九月,基特·卡尔森才被召见分派任务。那是一个资格很老的少校,讲话尖酸刻薄——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无法晋升,而且对此很不高兴。

杜兰少校慢慢读着这个新军官的档案。他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他抬头望去。

“你的儿童时代在伦敦?”

“是的,长官。”

“古怪的混蛋。”杜兰少校看完,合上了档案,“紧挨在我们西边的就是英国第七装甲旅。他们称自己为‘沙漠之鼠’。就像我说的,古怪。他们叫自己的士兵老鼠。”

“事实上,是跳鼠,长官。”

“是个什么?”

“跳鼠。一种沙漠动物,像猫鼬。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他们在利比亚沙漠同隆美尔作战赢得的称号。隆美尔就是沙漠之狐。跳鼠虽然较弱,但更难捉摸。”

杜兰少校并不感到惊奇。

“别跟我耍小聪明,少尉。出于某种原因,我们必须和这些沙漠老鼠相处。我向迈亚特将军建议,派你过去他们那儿作为我们的联络官。解散。”

联军还得在沙漠里再流五个月汗——司令官诺尔曼·施瓦茨科夫将军要求联盟的空军先把伊拉克部队打到半残,他才会进攻。这段时间里,基特·卡尔森向指挥第七装甲旅的英国将军帕特里克·科丁利报到后,一直在两支部队间做联络工作。

极少有美国士兵能对沙特阿拉伯本地的阿拉伯文化产生兴趣或是同情。但天性好奇的卡尔森是个例外。他从英国人里找到两名略懂阿拉伯语的军官,并从他们那儿背了些短语。去朱拜尔的时候,他听着祷告者每日五次的祷告,看他们穿着长袍俯卧在地,不停地以前额触地完成礼拜。

有机会和沙特人碰面时,他都很重视地使用正式的问候语As-salamu alakhum(祝你平安),还学会了用Wa alaikum assalaam(也祝你平安)来回应。他注意到由此所引发的惊愕,不过这不用外国人担心,惊愕之后,友善接踵而至。

三个月后,英国装甲旅规模增至一个师。施瓦茨科夫将军命令英国人向东挺进,这让迈亚特将军很是懊恼。当地面部队最终行动时,这成了一场短促、残酷、激烈的战斗。伊拉克人的装甲部队被英国的挑战者二型坦克和美国的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撵走了。和过去几个月一样,制空权完全被联军控制。

萨达姆的陆军躲在堑壕里,被美军B-52轰炸机地毯式的轰炸碾为齑粉,纷纷投降。对美军来说,这场屠杀是向科威特的快速挺进,这令他们感到兴奋;同时,这也是向伊拉克边境渗透的最后一次进攻,所以上级命令他们可以停止了。地面战争一共才打了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