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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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吴起杀妻求将邹忌鼓琴取相话说卫国人吴起,年轻时闲居家中,终日击剑练武,不务正业,常被他的母亲责备。吴起将自己手臂咬破,对母亲发誓说:“我现在与母亲告别,游学四方,若不能拜将入相,取得富贵,决不返回卫国与母亲相见。”母亲流泪挽留他,吴起头也不回地出城北门而去。吴起来到鲁国,在孔门弟子曾参门下学习,昼夜苦读,不辞劳苦。齐国大夫田居出使鲁国,他喜欢吴起勤奋好学,便把女儿嫁给他为妻。曾参知道吴起家中有老母在堂,一日问他道:“你离家游学,已有六年,却从不回家探望自己的母亲,作为儿子,你怎能心安?”吴起答道:“我曾向母亲起誓:“不拜将入相,决不返回卫国。”曾参说:“你可以向别人起誓,却怎么能向自己的母亲起誓呢?”从此对吴起的为人感到不满。不久,卫国传信来,说吴起的母亲已死,吴起仰天大哭三声,马上收泪,诵经读书如常。曾参怒道:“吴起母亲死去,自己却不奔丧返家,是一个忘本之人。河水无源就会枯竭,树木无根就会断折,人若无本,怎能得善终?吴起不是我的弟子!”吴起被逐,从此抛弃儒学改修兵法,三年后学成,来到鲁国求官。鲁相公仪休常与他谈论用兵之道,知道他有将帅之才,便将他举荐给鲁穆公,吴起被封为大夫。吴起既得到优厚俸禄,便买了许多姬妾,开始纵情声色。此时齐相田和正想篡夺君位,他害怕齐、鲁两国由于世通婚姻,一旦自己篡位,鲁国会兴兵攻打,便先下手为强,出动军队攻打鲁国,想用武力胁迫鲁国就范。鲁相公仪休向鲁穆公奏道:“要想击退齐军,非得起用吴起不可。”穆公口头虽答应,却始终不肯拜吴起为将

等到齐军攻下成邑,公仪休再次奏请穆公说:“臣曾举荐吴起领兵破敌,主公为何不起用他呢?”穆公答道:“我也深知吴起有将帅之才,然而他娶的妻子是齐国田家之女,世上至爱莫过夫妻,谁能保证他不起反叛之心呢?”公仪休出朝,吴起已在相府等候多时,一见公仪休回来,便问道:“齐军已侵入我国纵深腹地,主公是否已找到能够破敌的良将?今日不是我吴起夸口,主公若让我统兵为将,我定能将齐军杀个片甲不回。”公仪休说:“我向主公再三举荐你,主公因你与齐国田家通婚,这才犹豫不决。”吴起说:“解除主公的疑心,那还不容易!”于是回家问他的妻子田氏说:“人人都愿意有妻子,这是为什么?”田氏答道:“有内有外,才能立家,娶妻子自然是为了成家立业。”吴起说:“丈夫能拜将入相,加爵进禄,功垂青史,名传千载,这是更大的家业,夫人是不是也希望丈夫得到这些呢?”田氏答:“当然”。吴起说:“我有一事相求,请夫人成全于我。”田氏不解地问:“妾是一个女子,哪有能力帮助我夫成就功名呢?”吴起说道:“现在齐国出兵攻鲁,鲁君本想让我统兵为将,只因我娶得是齐国田家的女儿,他这才犹豫不决。如果我能带着你的人头去拜见鲁君,他必定会消除疑心,这样一来,我的功名富贵就有望了。”田氏大惊,正想开口说话,吴起拔剑一挥,田氏的人头已经落地。史官有诗道:一夜夫妻百夜恩,无辜忍使作冤魂?母丧不顾人伦绝,妻子区区何足论

吴起带着田氏人头来见穆公说:“臣一心报国,主公因臣的妻子而对臣起疑,现在臣已将妻子杀死。”穆公心中不忍,摆手说道:“请将军先下去。”一会儿,公仪休入朝拜见,穆公对他说:“吴起杀妻求将,实在太残忍了。我看他居心叵测。”公仪休说:“吴起不爱妻子,热衷功名,主公现在若不起用他,他必会助齐攻我。”穆公听从公仪休之劝,当即封吴起为大将,泄柳、申详为副将,命他们率兵二万迎击齐军。吴起领命为将后,与军中士卒同甘共苦,睡卧不用床席,行军不骑战马,见到士卒背粮过多,行走艰难,便与他们一同背粮前进,有个小兵身上生了毒疮,吴起便亲自为他医治调理,并用嘴为他吮吸脓血,士卒们对吴起感恩戴德,亲如父子,纷纷发誓愿为吴起拼死在疆场

再说田和领齐国大将田忌、段朋,长驱直入,这时他听说鲁国起用吴起为将,不由哈哈大笑道:“此人是我田家女婿,是个好色之徒,他又懂得什么排兵布阵。鲁国让此人率兵,怎能不一败涂地?”等到两军对垒,田和见吴起不出营挑战,便偷偷派人去鲁营窥探。探子看见吴起与军中军阶最低的士卒席地而坐,同锅吃饭,回来报告田和,田和又大笑说:“将帅尊严,军士才能敬服,军士敬服将帅,军队才能有战斗力,吴起如此领兵,怎能服众?”于是便派爱将张丑,假称愿意和解,来到鲁军中探看虚实。吴起将精兵强将藏在后军,自己带着一班老弱残兵出来见客。吴起将张丑引入,张丑问道:“外面盛传将军为得兵权,不惜将妻子杀死,果真有此事吗?”吴起假装大吃一惊,答道:“我吴起虽不肖,但也曾在孔子弟子曾参处读过几天诗书,怎敢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我妻子因病而亡,与我拜将统军一事虽是同时发生却毫不相干,请将军不要误听谣言。”张丑将田和愿意与鲁国和解之事说出,吴起道:“我乃是一介书生,怎敢与田氏作战为敌?田相国愿意和解,我更是千愿万肯的。”吴起将张丑留在军中,欢饮三日,绝口不提发兵交战一事,张丑临行前,吴起又再三向他申明,愿意和齐国言和退军。张丑离去,吴起立即暗中调兵遣将,分作三路,尾随张丑向齐军进击。张丑回军报告,田和以为鲁军又弱又无斗志,全不放在心上。田和正自得意,忽听到营门外鼓声大作,鲁军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来,田和大惊,齐军营中更是一片混乱。齐将田忌见势态严重,慌忙率步兵从正面迎敌,不料鲁将泄柳、申详又各率人马从左右两翼杀来。齐军弃尸遍野,大败逃去,吴起率兵一直追击到平陆,方才班师回朝。鲁穆公大喜,晋封吴起为上卿。田和因张丑误报军情,要将他治罪,张丑辩解说:“小将见到的确实是那样,谁能料到吴起暗中使诈?”田和长叹说:“吴起用兵之妙,实不下于孙武子和司马穰苴,若他被鲁国长期任用,我齐国必会后患无穷。我想派一人去鲁国,与他暗中通好,你敢去吗?”张丑答道:“小将愿舍命前去,将功折罪!”田和让张丑带上美女两名,黄金千两,装扮成一个富商,到鲁国向吴起行贿。吴起贪财好色,当即将礼物收下,对张丑说:“请转告田相国,假如齐国不侵犯鲁国,鲁国决不会发兵与齐交战。”张丑离开鲁国都城,故意将行贿一事加油添醋地泄漏出去,搞得鲁国沸沸扬扬。鲁穆公闻听此事,说道:“我本来就知道吴起居心叵测。”打算将吴起削爵治罪,吴起闻听,心中惊惧,连夜弃家逃到魏国,来到翟璜家做宾起。文侯将吴起召来,问他说:“听说将军曾为鲁国国君立下大功,如今将军为何竟弃家逃到敝国?”吴起答道:“鲁君猜忌多疑,听信谗言,所以臣才逃命到此。听说君侯礼贤下士,天下归服,臣愿为君侯执鞭马前,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文侯于是便封吴起为西河太守,吴起来到西河,整修城池,操练兵马,对士卒关怀爱护倍至,与他做鲁国将军时无异。为防秦国入侵,吴起在西河修筑了一座新城,取名为吴城

此时,秦惠公去世,太子出子继位。惠公是简公的儿子,简公是灵公的叔父,当年灵公去世,他的儿子师隰年纪尚幼,群臣于是便共扶简公即位为君,简公传惠公,惠公传出子,至此已有三代。此时师隰年纪已大,他将群臣找来问道:“国家本来就是我父灵公的国家,我有什么罪,被你们废掉?”群臣无辞答对,于是便相商将出子杀掉,改立师隰为君,称秦献公。吴起乘秦国内部动乱,发兵袭击秦国,将黄河以西五座城池攻占。文侯因翟璜举荐贤才有功,想把他封为相国,于是便将李克找来商议,李克答道:“封翟璜不如封魏成。”文侯点头称是。李克出朝,翟璜迎面问他道:“听说主公想封一个相国,现在定下了吗?究竟是谁?”李克答道:“已决定封魏成。”翟璜不满地说:“主公想要攻灭中山国,我举荐了乐羊,主公想治理邺城,我举荐了西门豹,主公想平定西河,我举荐了吴起。我哪一点不如魏成?”李克说:“魏成举荐的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与主公非师即友,你举荐的人再能干也不过是主公的臣子。魏成一心为国,每年都将俸禄的十分之九拿出,款待四方贤士,你的俸禄全都自己食用了,你怎么能比得上魏成呢?”翟璜满脸羞愧,向李克谢罪说:“我这粗鄙之人,说话失言,请大夫原谅。”从此魏国将相各展其才,国家安定,三晋中以魏国最强。齐国相国田和见魏国强大,文侯又深得天下人心,便主动派人与魏国结好,并请文侯出面向周室请求,想效仿三晋,自立为君。这时周威烈王己死,太子周安王继位,周室势力更加衰微。安王同意了文侯的请求,下诏封田和为诸侯,称田太公

田氏从陈国公子完逃奔齐国,侍奉齐桓公,共传十世,到田和时终于取代齐国而自立,姜氏宗祀断绝

当时三晋都十分注重选择贤相,因而相国在魏、赵、韩三国权力都很大

单说韩相国侠累,未得志时曾与濮阳人严仲子严遂为八拜之交,侠累家贫而严遂家富,严遂供他日常费用,又出千金助他游仕列国,侠累因此在韩国受到重用,官拜相国。侠累执政后,府邸门禁森严,严遂希望他能将自己举荐给韩烈侯,结果却一等数月,连侠累的面都见不上。严遂用自己的家财贿赂韩侯左右,终于得到烈侯召见。烈侯颇看重严遂,想加以任用,侠累却多次在烈侯面前数说严遂的短处。阻止烈侯起用严遂。严遂闻听此事,心中十分愤恨,于是便离开韩国,遍游列国,想寻访勇士刺杀侠累

严遂来到齐国,见有人在店铺中宰牛,只见那人高举大斧,一斧就将牛砍得筋骨折断,毫不费力。严遂见那人相貌威武,口音不像齐国人,便邀请与他会面。严遂问那人姓名来历,那人说道:“在下姓聂名政,是魏国人,因性情耿直,得罪了乡邻,这才带老母与姐姐逃到此地,以屠牛为业。”第二日,严遂衣冠严整地去拜访聂政,邀请他来到一家酒店,将百两黄金作为礼物赠给他,然后说道:“听说你有老母在堂,我特向你献上这点小小礼物,想帮你赡养老母。”聂政说:“先生帮我赡养母亲,也一定有用我之处,若不说明白,我决不敢接受如此重礼。”严遂于是便将侠累忘恩负义,自己想寻求勇士将他刺杀一事告诉聂政,聂政说:“前辈勇士专诸有言:‘老母在堂,不敢将此身交给别人。’请先生另访别的勇士,在下不敢白受先生的重礼。严遂说:“我敬佩你的大义,想与你结为兄弟,又怎敢以自己的私事来夺去你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呢?”聂政无奈,只得将礼物收下,用其中一半为其姐聂做了嫁妆,留下一半供养母亲。这年年末,聂母病逝,严遂前去哭吊,又为聂政代理丧事。聂政将母亲安葬后,对严遂说:“现在我的性命就是先生的性命,请先生驱使,不必为我担心。”严遂想为他物色车马随从,聂政说:“相国既是至贵之人,出入定会有许多侍卫武士跟随,因此只能智取,不能硬拼,我只带上一把锋利的匕首,到时相机行事就行了。现在我就与先生永别了。”聂政来到韩国,在都城郊外休息了三天,第四天早晨入城,正赶上侠累下朝归来,聂政一路尾随,却始终未能得到下手的机会。侠累回到府第大堂,处理政务,左右纷纷拿着书信文牍上前禀告,聂政远远看见,便乘着人多混乱、武士懈怠之机,口称:“有要事要禀告相国。”从门外直冲进去,武士想出手将他拦住,却被聂政打倒。聂政抢上公堂,抽出匕首来刺侠累,侠累惊起,未等离案躲避,就被聂政刺中心脏死去。堂上顿时乱成一团,卫士高叫“有刺客”,关上大门来捉聂政,聂政手挥匕首刺死几人,他料到自己难脱身,恐怕被人认出,急忙用匕首将脸部削烂,又将两眼挖出,然后用匕首刺断自己喉管死去。早有人将此事报知韩烈侯,烈侯问:“刺客是什么人?”众人都不认识,烈侯下令将聂政尸体抛在市中,悬赏千金,让人举报,想得到刺客的姓名来历,为侠累报仇。消息传到魏国,聂政之姐聂大哭说:“一定是我弟弟。”于是聂便用白布包头,来到韩国,在市中找到聂政尸体,抱住放声大哭。管市官员将她拿获问道:“你是死者的什么人?”聂说:“死者是我的弟弟聂政,我是他的姐姐聂。他知道刺杀相国是死罪,担心连累贱妾,所以才破面抉目隐瞒其身分。贱妾不忍他埋没在世人心中,远道赶来,愿以一死来成全我弟弟的侠名。”管市官员说:“死者既是你的弟弟,你也一定知道他刺杀相国的原因,究竟是何人主使,你若说出,我将奏明主上,饶你一死。”聂说:“贱妾如怕死,也就不会来了。我弟弟受人之托,不惜捐躯,刺杀千乘之相国,妾不说出我弟的身份,是埋没我弟的侠名,妾如供出主使人姓名,岂不是埋没了我弟的大义?”说完头撞凉亭石柱而死

管市官员将此事报告烈侯,烈侯叹息不已,命人将他们姐弟收葬,又令韩山坚代替侠累之职

烈侯传位文侯,文侯传位哀侯。韩山坚与哀侯向来不和,乘他地位不稳将他刺死,群臣诛杀韩山坚,扶立哀侯之子若山继位,称韩懿侯。懿侯传位太子昭侯,昭侯起用申不害为相国,申不害精通政务,韩国大治,此是后话

周安王十五年,魏文侯病重,派人将太子击从中山召回,赵国闻听魏太子离开中山,发兵将它攻占,从此魏、赵两国结下仇恨。太子击赶回魏都,文侯已经去世,击继位为君,称魏武侯,武侯拜田文为相国。吴起从西河赶来朝贺,他自恃军功卓著,指望得到相国之位,听说田文已拜相国,心中十分不满。退朝后他将田文拦住说:“你知道我吴起的功劳吗?咱们今天论论谁的功劳大。”田文拱手道:“将军请说。”吴起说:“指挥三军,使将士们闻鼓而忘生死,为国建功,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答道:“我不如你。”吴起说:“统率百官,安抚百姓,使国家强盛,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答道:“我不如你。”吴起又说:“镇守西河,使秦兵不敢向东进犯,韩、赵宾服,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又答道:“我不如你。”吴起说:“你三者都不如我,如今官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为什么?”田文回答道:“我的确居之有愧,但如今新君刚刚继位,国事未定,我想眼下还不是你我论功之日。”吴起低头沉思半晌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这相国之位终究应该归我执掌。”宫中内侍看到两人争论,将它告诉了武侯,武侯担心吴起心中怨恨,便将吴起留在都城,另派他人去镇守西河。吴起害怕自己被武侯处死,连夜逃往楚国

楚悼王熊疑十分了解吴起的才干,一见面便把楚国相印交给了他。吴起感激不尽,当场向楚悼王提议说:“楚国有沃野千里,人口百万,本应雄压诸侯,世世执掌天下霸主之位,现在之所以衰微,主要是不善于备战养兵

要想使军队强大,首先得有充足的军费,如今楚国冗官满朝,更有许多王室的远族远亲,尸位素餐,消耗着楚国财力,而三军将士却因薪俸不足而食不果腹,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即使想为国效力拼死也无法做到。大王如能听臣之计,罢免冗官,断绝王室远族远亲的俸禄,将这些钱财用来养兵备战,大王做到这些后楚国若不国威大振,臣请大王以欺君之罪将臣处死。”悼王应允。吴起于是重新排订官制,削去朝内朝外冗官数百人,又下令断绝已传五代的王室宗族的俸禄,让他们自食其力,五代以内的宗族成员的俸禄也依次削减,所省费用全部缴入国库。吴起又从楚国各地选来大批精壮士卒,日夜加以训练,提高他们的薪俸待遇,士卒无不感激,纷纷表示要以身许国,捐躯沙场。楚国终于凭其强大的军队而威震诸侯,三晋、齐、秦无不畏俱,一直到悼王去世,都不敢与楚国为敌。楚悼王去世后,被吴起削去俸禄的楚国宗室子弟不等将悼王入葬就开始在都城作乱,想将吴起杀死。吴起被迫逃入王宫,众人手持弓箭紧追不舍,吴起见难以脱身,便抱住悼王尸体躺下,众人开弓齐射,吴起被射中,悼王尸体也中了几箭,吴起临死大叫道:“我死不算什么,你们对大王怀恨,箭射其尸,大逆不道,看你们怎样逃脱国法制裁!”众人听了吴起的话,连忙出宫逃走。不久,太子熊臧继位,称楚肃王

肃王追究宫中射尸一事,命其弟熊良夫率兵将作乱之人诛杀灭族,共灭七十多家。后人有诗叹道:满望终身作大臣,杀妻叛母绝人伦

谁知鲁魏成流水,到底身躯丧楚人

又有一诗,专论吴起借悼王尸首报仇,临死之时依旧智计过人:为国忘身死不辞,巧将贼矢集王尸;虽然王法应诛灭,不报公仇却报私

再说田和被周王封为齐侯,两年后去世,太子午继位为君,午又传位给儿子因齐。因齐于周安王二十三年继掌君位后,自恃国富兵强,见吴、越纷纷称王,也改号为齐威王。魏侯听说齐侯称王,说:“我魏国怎能居于齐国之下?”也改号称王,就是孟子所见的那个梁惠王

因齐称王以后,纵情声色,不理国政,韩、魏、鲁、赵四国纷纷发兵来攻,齐国边将多次败北。一日,一个文士叩门求见齐威王,自称说:“姓驺名忌,本国人士,精通奏琴之道,听说大王喜好音乐,特来求见。”齐威王将驺忌召入,让他当场演奏一曲,驺忌却停指不弹。威王感到惊奇,问道:“先生抚弦不弹,是琴不好还是对寡人不满足?”驺忌将琴推开,正色说道:“臣精通的是奏琴的道理。弹奏琴曲本是乐师的事,臣虽知一二,却不足以弹奏给大王听。”齐威王说:“那你就给我讲讲奏琴的道理。”驺忌讲道:“琴就是禁,就是禁止过分沉溺。过去伏羲造琴,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征三百六十六日;宽六寸,象征上下东西南北六合;前宽后窄,象征金木水火土五行;大弦是君王,小弦是臣子。琴音因缓急而分为清浊,浊音宽厚而不松弛,是为君之道;清音高亮而不乱上,是为臣之道。首弦是宫,次弦为商,再次为角,再次为征,再次为羽。文王、武王又各加一弦,文弦为少宫,武弦为少商,表示君臣相合。君臣相合无间,政令能得到顺利实施。治理国家的道理也是如此。”齐威王大喜道:“说得好,先生既通琴理,也定精于琴技,请先生为我试弹一曲。”驺忌答道:“臣以琴为业,就应精通通奏琴之道,大王以治国为业,怎能不了解治国之道?如今大王掌国而不治国,与臣抚琴而不弹琴又有什么不同?臣抚琴不弹,大王心中便不满足,大王掌国不治,万民心中又怎能满足?”威王心头一震,说道:“先生以琴来规劝我,我已知错了。”当日便将驺忌留在宫中,第二日齐威王又召来驺忌,与他谈论国事,驺忌劝齐威王远离声色,驱逐身旁奸佞小人,安抚百姓,练兵备战,从事霸业。齐威王大喜,当即便将驺忌拜为相国

齐国有一个博学善辩之人叫淳于髡,他见驺忌轻易取得相印,心中不服,便率领一群弟子来见驺忌。驺忌将淳于髡请入,淳于髡满脸傲气,大大咧咧地坐到首座上,对驺忌说:“我有几句话想说给相国。”驺忌说:“请讲。”淳于髡说:“儿子不离母亲,妇人不离丈夫。”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不敢远离君王身旁。”淳于髡又说:“木头做成车轮,再涂上猪油,是天下最滑溜的东西,但将它放在方形孔穴上它就不能再转动。”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不敢不顺应人情。”淳于髡又说:“木弓虽被粘得很牢,也有分开的时候,河流纵横分布,到海就会自然合为一体。”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不敢不亲近百姓。”淳于髡又说:“狐裘虽破,也不能用黄狗皮来修补。”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一定会任用贤能之人,决不让不肖之徒混入其中。”淳于髡又说:“轮辐不讲究长短分寸,不能成车,琴瑟不讲究轻重缓急,不能成音律。”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一定修明法令,用它来监督那些奸滑官吏。”淳于髡沉默半晌,然后站起向驺忌行礼退下。他的弟子问他:“老师见到相国,为何前倨后恭。”淳于髡答道:“我连说了五句玄妙之言,相国都能对答如流,一语破的,他真是位大才之士,我不如他啊!”淳于髡对驺忌心服口服,驺忌也时时牢记淳于髡之语,全心治理国家。驺忌时常问下属:“各地守官谁最贤,谁最不肖?”众人无不夸赞阿城大夫,指责即墨大夫,驺忌将此事告诉威王,威王又向左右侍从询问,随从回答与其大致相同

威王私下派人到两地巡查探访,然后降旨令两地大夫入朝拜见。两大夫赶到都城,威王将群臣召集到朝堂,众人纷纷猜测道:“阿城大夫今天必受重赏,即墨大夫却要大祸临头了。”群臣朝拜完毕,威王先将即墨大夫召到跟前说:“自从你到即墨做大夫后,每天都有指责你的话传来,我派人去巡视,却发现你把即墨治理得很好。只因你全心理政安民,不肯向我左右随从献媚,才受到诽谤,你是一个真正的贤大夫。”下令重赏即墨大夫。威王又将阿城大夫召上前说:“自从你镇守阿城后,每天都有赞美你的话传来,我派人巡视阿城,却发现那里田野荒芜,百姓饥苦不堪。你用重金厚礼向我的左右随从行贿,让他们为你说好话来欺骗我,不称职的大夫很多,但没有一个比得上你。”阿城大夫叩头谢罪,威王不听,命令力士抬出大锅,将水烧开,把阿城大夫扔进锅里,威王又将平常夸赞阿城大夫、诋毁即墨大夫的几十名左右随从叫来,责骂道:“我将你们作为耳目看待,你们却私受贿赂,颠倒黑白,来欺骗我,像你们这样的臣子,又有何用?我要将你们全部投进锅中!”随从们哀哭求饶,威王余怒未消,命人将十几个自己平素最信任的随从逐个投入锅中。在旁的众人无不心惊胆寒。有诗道:权归左右主人依,毁誉繇来倒是非

谁似烹阿封即墨,竟将公道颂齐威

事后,齐威王选择贤能之士充任各城大夫,让檀子镇守南城抵御楚国,田肹镇守高唐抵御赵国,黔夫镇守徐州抵御吴国,又封种首为司寇。田忌为司马,齐国因此大治。齐威王封驺忌为武侯,将下邳赐给他作为封地,驺忌谢恩完毕,向威王奏道:“从前齐桓公、晋文公之所以能成为五霸中的最强者,就在于他们打着尊周的旗号。主公现在何不借朝拜周天子之机,设法取得周室支持呢?”威王说:“寡人现在也已称王,一个王去朝拜另一个王,这怎么能行?”驺忌答道:“主公称齐王,是指比各国诸侯位高,并不是要借此压倒周天子。主公朝周时可以暂称齐侯,周天子见主公谦恭有礼,必会心生感激之情,而对主公大加封赏。”威王大喜,当即下令准备车驾,赶赴成周朝拜周天子。这时是周烈王六年,周室衰微不振,很久没有诸侯来朝,现在见齐君主动赶来朝拜,上下无不欢心,周烈王更是倾国搜宝,重赐齐侯。朝拜完毕,齐威王辞别周室,满载而归

当时天下共有七个比较强大的诸侯国:齐、楚、魏、赵、韩、燕、秦,这七国的土地、人口、兵力都大致相等,其他国家如越国虽然称王,但国力已大大衰弱,至于鲁、卫、郑就更不在话下了。齐威王任用驺忌等人,励精图治,称霸天下,楚、魏、韩、赵、燕五国纷纷归服,共推威王为盟主,只有秦国因远在西戎之地,被中原列国排斥在外,没有入盟。秦献公之时,秦国天上下了三天金雨,周朝太史儋闻讯长叹道:“秦国的土地是周天子分封的,分五百年后必有合,现在秦国落下金雨,此是大大的吉兆,看来将来得天下的必是秦国。”秦献公去世后,太子孝公继位,孝公对秦国被中原诸侯排斥一事,耿耿于怀,于是下令张榜招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