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诛芈胜叶公定楚灭夫差越王称霸话说卫庄公蒯瞆因宫中宝物都被出公带走,将浑良夫找来商议。浑良夫说:“现在的太子疾与逃亡的出公,都是主公的儿子,主公可以以选择继承人为名将出公召回,他若肯回来,自然会把宝物送还。”一个小太监听到此话,将其告诉了太子疾。疾派武士数人劫持了庄公,让他歃血立誓,不许召回逃亡的出公,而且必须把浑良夫处死。庄公说:“可以不召回出公,但我与浑良夫有盟约在先,免其三次不死,这怎么办成呢?”太子疾说:“那就等他有了四条罪的时候,把他处死。”庄公应允。不久,庄公修造了一座幕帐,请众大夫前来参加落成典礼,浑良夫穿着紫衣狐裘来到,没解下佩剑就入席吃喝起来。太子疾命武士将浑良夫拉下去,浑良夫问道:“臣有何罪?”太子疾数说道:“臣子见君有规定服饰,侍奉主上饮食必须将佩剑解下。你穿紫衣,一罪;披狐裘,二罪;不解下佩剑,三罪。”浑良夫大声叫道:“主公曾答应免我三次不死!”疾说:“逃亡国君辄以子抗父,大逆不孝,你却想把他召回,这是你的第四条罪状。”浑良夫无言以对,俯首受刑。几日后,庄公梦见一个恶鬼对他喊叫:“我是浑良夫,我死得好冤啊!”庄公醒来,让大夫胥弥赦占卜吉凶,胥弥赦说:“没有什么妨碍。”胥弥赦告辞出宫,对别人说:“冤魂化作恶鬼,主公必死,卫国必危。”自己带家人逃到宋国
卫庄公蒯瞆即位第二年,晋国恼怒他不派人朝拜进贡,由上卿赵鞅领兵伐卫,卫国百姓驱逐卫庄公,蒯瞆逃奔戎国,戎人将蒯瞆与太子疾一同杀死。卫国百姓拥戴公子般师为君,齐相陈桓率兵救卫,俘般师而另立公子起为君;卫大夫石圃驱逐公子起,将出公辄重新迎回;出公复位,驱逐石圃;众大夫不满出公辄,又将他驱逐,扶立公子默为君,称悼公,出公辄逃奔越国。卫国从此臣服于晋国,这些都是后话
再说白公胜自从返回楚国,日夜不忘郑国的杀父之仇,想加以报复。只因伍子胥是白公胜的恩人,伍子胥以前已赦免郑国,白公胜这才隐忍不发
到楚昭王去世,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共扶越女之子章继位为王,称楚惠王
白公胜自认是先太子之子,希望子西将自己召回,同领国政,子西却既未将他召回,又未给他加封进禄,因此他心中很是不满。这日白公胜听说伍子胥已死,说道:“我向郑国报仇的时机到了!”于是派人去向令尹子西传话:“郑国残害先太子,令尹是知道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令尹倘若可怜先太子无辜被杀,就请派出兵马讨伐郑国,胜愿为先锋。”子西推辞说:“新王刚刚继位,楚国内部未定,报仇之事以后再说吧。”白公胜以防犯吴国为借口,命心腹家臣石乞训练士卒,准备战车兵器,然后再次派人向子西请求,说自己愿率家兵为先锋攻打郑国。子西同意。楚国尚未出师,晋国赵鞅已派兵马攻郑,郑国派人向楚国求援,子西率兵救郑,晋军退走,子西与郑国订约结盟后率军返回。白公胜闻讯大怒说:“不伐郑反而救郑,子西欺我太甚,我定当先杀子西,然后发兵攻郑。”于是便命人去澧阳将族人白善召来商议,白善说:“跟随你而搞乱国政,是对君主不忠;背叛你而将你告发,是对宗族不仁。”于是弃官不做,终身以灌园种药为生,后人称此园为“白善将军药圃”。白公胜见白善不肯来,怒道:“我没有你白善就不能杀掉子西吗?”立即将石乞召来,问他说:“令尹子西与司马子期各有家兵五百,你能对付得了吗?”石乞答道:“不能。城南有一个勇士名叫熊宜僚,若能请到此人,可以当五百人使用。”白公胜与石乞来到城南去见熊宜僚,熊宜僚大惊道:“王孙贵人,怎会屈身到我这里来?”白公胜说:“我想与你商议一件事。”于是便将请他杀令尹子西一事相告,熊宜僚摇头说:“令尹对楚国有功,与我无仇,我不敢听命于你。”白公胜大怒,用剑指着熊宜僚喉部说:“你若不从,我先杀了你!”熊宜僚面不改色,从容地说:“你杀我如同除掉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何必动怒呢?”白公胜将剑抛在地上,赞道:“真是一个勇士,我不过是想试试你的胆气。”白公胜用车将熊宜僚带回,待为上宾
熊宜僚感激白公胜的恩德,于是便答应助他行事。等到吴王夫差与诸侯会盟黄池,楚国害怕吴国强大,加紧备战练兵。白公胜假托吴国将袭击楚国,率兵攻入吴国国境,大肆掳掠,回来后又夸大其功说:“我军大败吴兵,缴获了一批车仗兵器,我想亲自将它们送到国都,以壮我国威。”子西不知是计,满口答应。白公胜派出家兵,出动战车百辆,自称是从吴军手中夺来的,押送入朝献功。楚惠王登殿接见,子西、子期侍立一旁,白公胜参拜完毕,楚惠王见台阶下站着两位壮汉,全身披挂,问道:“他们是何人?”白公胜答道:“是臣手下的部将石乞、熊宜僚。”遂召手让两人上前,石、熊二将正要登上大殿台阶,子期忙命侍卫将他们拦住,熊宜僚用一手推,众侍卫东歪西倒,二人冲上大殿,石乞拔剑去砍子西,熊宜僚拔剑去砍子期。白公胜大声喝道:“众人何不齐上。”手下壮士千人手持刀剑,蜂拥而上。白公胜命人将惠王捆住,朝堂百官纷纷逃散,子西被石乞生擒,子期从殿堂旁拔出一杆大戟,与熊宜僚拼斗,熊宜僚抛下宝剑,上前去抢大戟,子期拾剑将熊宜僚左肩砍伤,熊宜僚也用戟将子期腹部刺伤。两人搅成一团,双双死在殿下
子西对白公胜说:“你逃亡吴国,我惦念骨肉之情,将你召回,委以公爵之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竟要谋逆反叛?”白公胜说:“郑国杀死我的父亲,你却与郑国讲和,出兵援郑,我为父亲报仇,哪能顾念你这点小小的恩义?”子西叹道:“真后悔不听沈诸梁的话也!”白公胜亲手将子西斩首,陈尸朝堂。石乞说:“不杀楚王,大事难成。”白公胜说:“他是一个小孩,又有何罪?将他废掉就行了。”下令将惠王押在高府,白公胜想立王子启为王,启坚决推辞,白公胜将启杀死。石乞又劝白公胜自立为王,胜说:“楚国还有几位有爵位的公子,应当将他们尽数召来。”大夫管修率家兵来攻白公,两方激战三日,管修兵败被杀。圉公阳乘机派人挖穿高府墙壁,在夜晚潜入,将惠王救出,藏在昭夫人的宫中
叶公沈诸梁听说朝中有变,连忙召集人马,星夜赶往楚国都城。叶公来到郊外,受到百姓夹道相迎,百姓见叶公未披铠甲,说道:“你为什么不披挂甲胄,城中百姓盼望你来,如赤子盼念父母,万一你被反贼伤害,我们百姓还有什么指望?”叶公披上铠甲,临近都城,又遇上一群百姓,百姓见叶公身著铠甲,说道:“你为什么要披甲将自己遮掩起来,城中百姓盼望你来,如荒年盼望粮米,若能见你一面,我们死也心甘!”叶公知道百姓拥戴自己,便将甲胄脱下让人在车上树起了一面大旗。城中军民见叶公到来,急忙打开城门,将他迎入。叶公率领家兵百姓围攻白公胜,石乞兵败,忙将白公胜扶上车,一路逃到龙山。叶公乘胜追击,白公胜被迫上吊自杀,石乞将白公胜的尸首埋在山后,自己束手就擒。叶公审问石乞说:“白公现在何处?”石乞答道:“已经自尽。”叶公又问:“尸体埋在何处?”石乞拒不说出。叶公命人取出大锅,点火将水烧沸,放到石乞面前,对他说:“你若不说,就把你活活煮掉!”石乞自己解掉衣服,大笑说:“大事成功,我就是上卿,不成就被人煮死,实在是理所当然。我怎能靠出卖别人尸骨来求自己活命呢!”说罢,跳入锅中,一会就被煮成一团烂肉。叶公将惠王迎回复位。这时陈国乘楚国内乱,发兵侵犯楚国,叶公请命率兵出战,将陈国攻灭。又让子西之子宁继为令尹,子期之子宽继为司马,自己则告老返回叶地,楚国终于转危为安。——这是周敬王四十二年的事
这年,越王勾践探听到吴王自从越国退军后,继续沉溺酒色,荒废朝政,吴国连年饥荒,百姓怨气冲天,便决定再次出兵攻打吴国。越王领兵刚出都城,就见路上有一只大蛙腹涨目瞪,似有怒气,句践肃然起敬,把着车扶手站起,随从问道:“大王对它为何如此敬重?”勾践答道:“我看他怒目圆睁,如同一个善战的勇士,因此敬重它。”越军将士闻听此言,纷纷说道:“大王对这只大蛙都如此敬重,我等受到多年教导训练,难道反不如一只大蛙吗?”于是彼此相互勉励,要为国事而死。城中百姓将自己的子弟送到郊外边境,流泪告别说:“此行若不能将吴国灭掉,不要回来见我们!”句践又向军中下令:“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不要出征,兄弟都在军中的,哥哥不要出征,有父母没有兄弟的,回去敬养父母,有疾病不能参战的,可以回去。由国家供应药膳。越军士卒感激越王仁慈有德,三军欢声如雷。行到三江口,句践下令将有罪之人斩首,申明军纪,越军将士深感大王军令如山,无不肃然遵从。吴王夫差听说越军再次来攻,慌忙调集军队,准备在大江口上迎击越军。越军驻扎江南,吴军驻扎江北。句践将大军分为左右两阵,范蠡指挥右军,文种指挥左军,六千越国勇士随句践坐镇中军大营。第二日黄昏时分,句践下令左军衔枚沿江而上,秘密行进五里布阵,又令右军衔枚悄悄过江,只等左军与敌交锋后上前夹攻,并要求各军准备下大鼓,作战则时要把鼓声擂得山响,以此震慑敌军。吴军在半夜听到鼓声大作,知道有越军来袭,仓惶迎战,尚未看清正面敌人,远处又有战鼓擂响,越军分两路将吴军合围。夫差大惊失色,急令吴军分兵抗击,没想到越王句践却亲自率领六千勇士,偃旗息鼓,在黑暗中冲入吴军中军大营。这时天还未大亮,吴军只觉前后左右中央都是越兵,不由斗志全消,大败逃走。句践率领三军紧紧追赶,将吴军逼到了笠泽。两军再次交战,吴军又被击败。吴军三战皆败,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阵亡。夫差连夜逃回都城,坚守不战,句践从横山发兵,直逼吴国都城姑苏,句践下令在城下胥门外修筑一城,名叫“越城”,想以此来困死夫差。越军将吴都一围数月,吴国粮草断绝,相国伯嚭托病不出,夫差于是便让王孙骆肉袒负荆,跪行到越王句践面前,代己请罪求和说:“贱臣夫差,过去在会稽得罪大王,后来送大王返回越国,如今大王兴兵伐吴,贱臣夫差也想让大王赦免一次。”句践心中不忍,打算答应和解。范蠡一旁劝阻道:“我王早起晚息,苦心经营二十年,怎能功败垂成,半途而废呢?”句践于是拒不答应和解。吴国使臣往返七次,都被文种、范蠡驳回。句践下令攻城,文种、范蠡商议让越军捣毁胥门入城。这天夜里,吴都城南出现了伍子胥的人头,其头大如车轮,双目如电,越军将士无不畏惧,紧接着南门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更有飞沙走石铺天盖地而来,越军死伤无数,乱作一团。文种、范蠡见情形危急,急忙冒雨出营,向着南门叩头谢罪。过了很久,风雨才渐渐平息。文种、范蠡坐在营帐中小睡,等待天亮,两人梦见伍子胥乘坐白马素车飘然而来,伍子胥见到两人开口道:“我知道越国军队必来,临死前请求将我的人头悬挂在东门,吴王却将我的人头放在南门,我忠心未绝,不忍让你们从我的头下攻入,所以作风唤雨将你们的士卒吓退。但越国灭吴实属天意,我无法阻拦,你们如改从东门攻入,我愿为你们开道。”文、范二人将梦中之事告诉句践,句践下令越军从城南移兵城东,越军刚行到蛇、匠两门之间,就见太湖水突然暴涨,波涛汹涌,把城墙冲开一个大洞,范蠡大喜道:“这是伍子胥在为我军开道!”急令士卒入城,越国军队遂攻占了吴国都城
夫差听说越军攻入城中,相国伯嚭已降,连忙和王孙骆以及三个儿子一道逃奔阳山。夫差昼夜狂奔,腹中饥渴难耐,随从采生稻去壳献给夫差,夫差大口吃掉,又俯身去喝沟里的生水,然后问随从:“刚才吃的是什么东西?”随从答是生稻,夫差长叹道:“‘仓惶逃奔,吃不上熟饭’,公孙圣的话终于应验了。”王孙骆说:“前面有深谷,可以躲避越兵。’夫差说道:“梦中之事已经应验,早晚都是一死,还躲避什么?”一行人遂停在阳山。夫差对王孙骆说:“我以前杀死公孙圣,把他的尸首抛在阳山之下,不知他会不会显灵?”王孙骆说:“大王可以呼唤他的名字试试。”夫差于是大呼道:“公孙圣!”山中也有回声应道:“公孙圣!”三呼三应,夫差心中害怕,率领一行人逃到干隧。勾践领一千兵马追来,将夫差君臣重重包围。夫差写下一信,让人用箭把它射到越军中,越军士卒将它拾起,交给文种、范蠡,两人读道:“人们常说‘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若被攻灭,功臣也将身亡,两位大夫何不放过吴国,也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呢?”文种也写信让人用箭射给夫差,信中说道:“吴国有六大罪状,一、杀死忠臣伍子胥;二、杀死直言敢谏的贤士公孙圣;三、重用奸佞小人伯嚭;四、几次无故派兵攻打齐国;五、侵犯近邻越国;六、越国杀死吴国先王,吴国不思报仇,反而纵敌贻患。有这六条大罪,怎能不身死国亡?过去上天将越国赐给吴国,吴国不肯接受,现在上天又将吴国赐给越国,越国怎敢违逆天命!”夫差得信,读到第六条大罪时,垂泪说道:“我不杀勾践,忘记先王之仇,是不孝之子,因此上天要让吴国灭亡。”王孙骆说“臣再去向越王哀求。”王孙骆来到越军营前,文种、范蠡不许他进入。勾践见吴国使者痛哭而去,心中不忍,便派人对吴王说:“寡人顾念昔日之情,想把君封在甬东,食邑五百家。”夫差含泪说:“君王要毁掉吴国社稷宗庙,赐给臣五百家又有何用?臣老迈孤苦,只愿一死。”勾践见吴王不肯归降,对文、范二人说:“你们为何不去将他捉来处死?”文、范答道:“臣子不敢诛杀君王,请主公亲自去处置吴王吧。”勾践于是手握“步光”宝剑,来到军前,让人向吴王传话说:“世上没有千秋万岁之君,终归一死,吴王何必非等我动手呢?”夫差长叹数声,哭道:“我杀害忠臣伍子胥、公孙圣,现在自尽也已经晚了。”又对左右随从说:“如果死者有知,我实在无脸面去见伍子胥和公孙圣,我死之后,要用三幅罗帕将我的面目遮住。说罢拔剑自刎而死。王孙骆解下衣服,将吴王尸首盖好,然后用衣带将自己吊死在吴王身旁。句践命人以诸侯之礼将夫差葬在阳山,又令士卒每人背土一筐,堆成一座大坟。后人张羽有诗叹道:荒台独占故城西,辇路凄凉草木悲
废墓已无金虎卧,坏墙时有夜乌啼
采香径断来麋鹿,响屧廊空变黍离
欲吊伍员何处所?淡烟斜月不堪题!越王进入姑苏城,占据吴王宫殿,接受百姓官朝拜。伯嚭也站在人群中,他倚仗昔日对越王有恩,脸上甚是得意,句践把他叫到跟前,说:“你是吴王的太宰,我怎敢委屈你?你们国君在阳山,你为何不追随他而去?”命令武士将他处死,并下令将其全家抄斩,说:“我以此来报答伍子胥的忠心。”句践安抚吴国百姓后,率军北渡长江、准河,与齐、晋、宋、鲁四国诸侯在舒州会盟,并派人前去向周朝进贡。这时周敬王已去世,太子仁继位,称周元王。元王派人封赏句践,命他为东方诸侯盟主,句践接受周天子之命,各国诸侯纷纷派使者前来祝贺,楚国刚攻灭陈国,害怕越国军威,也主动派人来与越国修好。句践割淮上土地给楚国,割泗水以东土地百里给鲁国,又把吴国侵占的宋国土地还给宋国,天下诸侯纷纷归附,共奉越王句践为诸侯霸主。句践领兵返回吴国,先派人在会稽修筑“贺台”,以掩盖昔日被俘之耻,又在吴宫的文台之上大摆酒席,与群臣饮酒共乐。句践命乐师作《伐吴》之曲,乐师抚琴唱道:吾王神武蓄兵威,欲诛无道当何时?大夫种蠡前致词:吴杀忠臣伍子胥,今不伐吴又何须?良臣集谋迎天禧,一战开疆千里余。恢恢功业勒常彝,赏无所吝罚不违。君臣同乐酒盈巵
台上群臣欢声大笑,只有勾践一人面无喜色。范蠡偷偷叹道:“越王不想将功劳落在大臣名下,猜忌之心已露端倪。”第二日,范蠡上朝向勾践道别说:“臣常听人说‘主君受辱臣当死’,从前大王在会稽受辱,臣所以不死,就是为了助大王报仇雪耻。现在吴国已亡,大王倘若肯宽恕臣在会稽的不死之罪,臣愿辞官离朝,老死江湖。”勾践心中感伤,泪流满面地说:“我全凭你尽力相助,才有今日的成功,正想报答你的忠心,你怎么却要离我而去?你若肯留下,我愿与你共享富贵,若执意要走,我定将你的妻儿一并处死。”范蠡答道:“大王尽可以杀臣,臣的妻儿又有何罪?他们是生是死,全由大王一人掌握,臣也顾不上许多了。”当夜,范蠡便乘着小舟出了齐女门,渡过三江:进入了太湖之中。第二日,越王派人去召范蠡,范蠡早已出走。句践脸上变色,向文种问道:“范蠡还可以追回来吗?”文种答道:“范蠡为人机智,鬼神莫测,恐怕追不上了。”文种刚出朝堂,就有人将一封书信丢给他,文种打开一看,发现是范蠡的亲笔信,信上写道:你不记得吴王的话了吗?“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越王为人,长颈鸟喙,能忍辱发奋,但又天性忌妒多疑,可与他共患难,不可与他共安乐。你现在如不速速逃去,他日必遭杀身之祸
文种看完信,心中不由得怏怏不乐,但对范蠡的话却也不太相信,暗暗叹道:“范蠡也太多虑了。”几日后,勾践率军返越,西施随越王同行,越王夫人暗中让人把西施带出,用大石绑在她身上,将她沉入江中,说道:“这是亡国之物,留着她干什么?”后人不了解事情真相,误认为是范蠡临行前将西施带走,于是就有了“载去西施岂无意?恐留倾国误君王”之句。唐人罗隐有诗为西施辩冤道:家国兴亡自有时,时人何苦咎西施!西施若解亡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越王顾念范蠡的灭吴大功,收恤其妻儿,将百里土地封给他们母子,又让良工巧匠依照范蠡的形像面貌,铸成一座金像,将它放在座旁,如同范蠡仍旧在身边一样。范蠡从太湖入海,有一日忽派人把其妻儿从越国带出,夫妻父子一同来到齐国,范蠡改名叫鸱夷子皮,在齐国被封为上卿不久,范蠡再次辞官到陶山隐居,以饲养六畜为生,获利千金,自号陶朱公
句践灭吴成功,不仅不封赏有功之臣,反而与老臣们日渐疏远。太史计倪假装疯癫,辞去官职,曳庸等人也都纷纷告老还乡,文种心念范蠡的临行之言,假托有病在身,不再上朝。越王的左右有忌恨文种的人,向句践进谗言说:“文种自认为功高盖世,现在大王不封赏他,他心中十分不满,所以才不上朝。”越王了解文种的才干,觉得吴国既灭,他对自己已经无用,更害怕他有朝一日谋反作乱,无人能制,因而心中想把他除掉,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这时鲁哀公与季、孟、仲三家大夫矛盾加深,哀公想借越兵除掉三家,便借朝拜越王为名,亲自来到越国求援。句践心中顾忌文种,不肯发兵,鲁哀公遂病死在越国
越王句践有一日突然到文种家探病,文种装出重病缠身的样了,起身迎接越王,句践随手解下宝剑坐下,对文种说:“我听人常说:志士仁人不怕身死,只怕自己的抱负才干无法施展。你自翊七项谋略,我只用了其中三项,就已将吴国灭掉,剩下四项还能干什么呢?”文种答道:“臣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越王说:“请相国用这四项才干,替我到地下去见见吴国的前人如何?”句践说完,登车回朝。文种将句践留在座上的宝剑取出,见上面刻有“属镂”二字,认出它正是吴王赐给伍子胥自杀用的那把宝剑。文种见此,抚剑仰天长叹道:“我不听范蠡的话,今日终于被越王杀死,我真是愚蠢啊!”接着大笑道:“百世之后,人们必会拿我与伍子胥相提并论,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说完举剑自刎而死。句践听说文种已死,心中暗喜,命人将他葬在卧龙山上,后人于是便改称其山为种山。文种入葬一年后,海水大涨,穿过山岗,文种坟墓突然崩裂,有人看见他与伍子胥先后随浪而去。至今钱塘江上海潮重叠,前面浪头是伍子胥,后面就是文种。后来诗人有《文种赞》:忠哉文种,治国之杰!三术亡吴,一身殉越。不共蠡行,宁同胥灭,千载生气,海潮叠叠
句践掌位二十七年后死去,此年是周元王七年
却说晋国六卿,自范、中行两家灭后,只留智、赵、魏、韩四卿。智氏、荀氏因与范氏同出于荀家,想与范氏分宗独立,便依照智窑旧例,改称智氏,此时智瑶执掌晋国政务,号称智伯。智、赵、魏、韩四家闻听田氏弑君篡国,诸侯却不加以讨伐,便私下商议,各自占去大片土地作为自己的封地,晋出公的封地反而比四卿还小。单说赵简子名鞅,生子数人,长子名叫伯鲁,最小的儿子是婢女所生,名叫无恤。有一个善相的人复姓姑布,名叫子卿,他来到晋国,赵鞅请他为几位儿子相面。子卿端详几人一番,摇头说道:“没人能出将拜相。”赵鞅长叹道:“赵氏将灭啊!”子卿说:“我来时在路上遇到一位少年,随从都是贵府中的人,难道他不是大夫的儿子吗?”赵鞅说:“那是我的小儿子,他是我家婢女所生,不值一提。”子卿连连摇头说:“上天想将他废弃,虽出身显贵,将来必贱;上天想要他发达,虽出身低贱,将来必贵。此子骨相,与几位公子有异,在路上我未曾仔细端详,请大夫将他召来。”赵鞅派人将无恤召来,子卿远远看见,慌忙站起,向赵鞅贺道:“这是一位真将军!”赵鞅笑而不答。过了几日,赵鞅将几个儿子叫来,询问他们的学业,无恤有问必答,言谈条理分明。赵鞅赞赏无恤的贤能,便废掉长子伯鲁改立无恤为爵位继承人。一日,智伯恼怒郑国不来朝拜,便想与赵鞅一同领兵伐郑,赵鞅偶染疾病,不能出征,便让无恤代自己前往。智伯用酒灌无恤,无恤不能多饮,智伯大醉发怒,用酒杯将无恤脸部击伤。赵氏家兵大怒,想围攻智伯,无恤将他们拦住说:“这点小小的耻辱,我们姑且忍耐一下吧!”智伯领兵回晋,反而数说无恤有错,想让赵鞅将他废掉,赵鞅不肯答应。从此无恤便与智伯结下冤仇。赵鞅病重,临死前将无恤召来说:“以后晋国有难,只有晋阳可以依凭,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赵鞅说完就死了
无恤代父继立,称赵襄子。——这是周贞定王十一年的事。这时晋出公愤恨四卿专权,私下派人去向齐国、鲁国请兵,讨伐四卿。齐国田氏,鲁国三家反将此事告诉智伯。智伯大怒,于是便和韩康子、魏桓子、赵襄子合兵,讨伐出公,出公被迫逃亡齐国。智伯扶立晋昭公的曾孙骄继位为君,称晋哀公
从此晋国大权全部落入智伯之手。智伯产生了代晋自立之心,于是便把众家臣找来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