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杀子胥夫差争歃纳蒯瞆子路结缨话说周敬王三十六年春天,越王句践派大夫诸稽郢率兵三千,助吴攻齐
吴王夫差调集吴国九郡兵马,准备大举进攻齐国,出征之前,夫差命人先在句曲为自己修建行宫,准备等打败齐国后与西施一道在那里避暑,他命人在行宫内外遍种秋梧,并将行宫命名为“梧宫”。吴军行将出发,伍子胥又来向夫差进谏,说:“越国是我吴国的心腹大患,齐国只不过是身上的一片癣疥,现在大王出动十万兵马,远道千里去拔除这片小疥,却忘掉了心腹之中的大患,臣只怕齐国尚未攻下,越国就会将我吴国灭掉。”夫差大怒道:“我正想发兵,老家伙却说出这样的不祥之语,你阻挠我的大计,该当何罪?”夫差想将伍子胥处死,伯嚭一旁密奏说:“此人是先王的老臣,大王不能将他处死,依臣之见,不如派他去向齐国下战书,借齐人之手将他杀死。”夫差喜道:“太宰之计甚妙。”于是便命人修书痛责齐国攻鲁侮吴,毁约失信,然后让伍子胥带着书信去见齐君,希望能借此激怒齐国君臣,让他们将伍子胥杀死。伍子胥料定吴国必亡,便私下将其儿子伍封召来,让他与自己同行
来到齐都临淄,伍子胥将吴王书信呈上,齐简公读完大怒,便想将他处死,鲍息一旁急忙劝阻说:“伍子胥是吴国的忠臣,他曾向吴王多次进谏,都被拒绝,如今君宦已成水火之势,现在吴王派他来齐,就是想借我们之手将他处死。依臣之见,不如将他放回,让他们吴国的忠臣奸臣互相攻击火并,我们可在此坐收渔人之利。”于是简公款待伍子胥,与他商定好了两国交战日期。伍子胥曾与鲍牧结交,所以鲍息才在朝堂上阻止简公杀他,鲍息私下向伍子胥打听吴国情况,伍子胥垂泪不言,只将其子伍封引荐给鲍息,让他拜鲍息为兄,寄居鲍家,并一再叮嘱伍封,以后就称是王孙封,不要再用“伍”字。鲍息叹道:“子胥想以一死来劝谏吴王,所以预先将儿子留在齐国。”吴王夫差选择吉日从都城西门出兵,路过姑苏台,夫差用过午膳,膳后忽然沉沉睡去,做了不少怪梦,醒来便觉心神恍惚不宁。夫差将伯嚭召来说道:“我刚才午睡片刻,做了不少怪梦,梦见进了章明宫,见宫前立有两口大锅,锅中的饭却怎么也煮不熟,又梦见两只黑狗,一只冲南、一只冲北狂嗥;又见有钢锹二把,插在宫墙之上;又见大水从殿堂流过,后宫有声音传来,既不是鼓声,也不是钟声,反而像是有人在打铁;前园没有其他花草,只有大片大片的梧桐。太宰为我占卜一下,看看此梦是凶是吉!”伯嚭叩头向夫差祝贺说:“太妙了,太妙了,大王的梦正应在了我们出兵伐齐一事之上。章明是说破敌成功,祝贺之声朗朗传来;两口大锅煮饭不熟是说大王仁慈有德,齐国虽被攻灭,却仍有余气留存;两狗向南向北吠叫,是说四边夷、狄归服;宫墙上插两把钢锹,是说农人四季尽力耕耘;流水进入殿堂,是说邻国进贡而来,财源滚滚;后宫有打铁之声传来,是宫女在欢笑唱歌;前园有许多梧桐,梧桐可做琴做瑟,是说大王身边歌舞升平。可见大王此次出兵伐齐实在是上承天意,妙不可言。”夫差听完伯嚭这段谀词,虽然很是喜欢,但愿中顾虑却仍旧未消,于是便又将梦中之事告诉了王孙骆,王孙骆听完说道:“臣天性愚笨,无法为大王释梦占卜。城西阳山有一位异人,名叫公孙圣,此人见多识广,大王心中既然犹豫惶惑,何不将他召来询问?”夫差说:“你赶快替我把他召来。”王孙骆于是领兵来到阳山,公孙圣听他将吴王梦中之事讲完,倒地放声大哭。他的妻子在一旁笑他说:“你真是个乡野之人,一听说大王召见,竟会如此痛哭流涕。”公孙圣仰天长叹道:“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今日要和你永别,心中悲伤,这才放声大哭。”王孙骆一旁催促公孙圣上车,公孙圣与他一同来到姑苏台,受到夫差召见。夫差将梦中之事详细告诉了公孙圣,公孙圣从容说道:“臣知道若说真话必会被处死,但臣宁愿死也不愿欺骗大王!大王的梦是应在出兵伐齐一事上:‘章’是指战事不利,徘徊歧路;‘明’是指失去光明,前景黯谈。两锅煮饭不熟,是指大王兵败逃奔,来不及吃上热饭。黑犬冲南冲北叫唤,黑是阴类,大王要赴阴间黄泉。两把钢锹插在宫墙之上,是说越国军队攻入吴国,掘毁吴国的社稷祭坛。水流过殿堂,波涛淹没,是说后宫府库被人洗劫一空。后房有打铁之声传来,是宫女被人俘获,在长声叹息。前园生满梧桐,桐是用来做冥器的,有待为大王殉葬。希望大王停止攻齐,再派太宰伯嚭去冠赤膊,代大王向句践负荆请罪,只有这样才能保得吴国平安。”伯嚭从旁奏道:“山野村夫,妖言惑众,请大王速下令将他处死!”公孙圣怒目圆睁,放声骂道:“太宰居高官,食厚禄,却不思尽忠报主,只管终日阿谀谄媚,等有朝一日越国大军灭掉吴国,看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夫差大怒道:“无知小民,竟敢胡说八道,我如不将你诛杀,吴国百姓必会受你蛊惑!”回头对武士石番说:“快取铁锤将这个贼子砸死!”公孙圣仰天呼道:“皇天在上,皇天在上!你可知道我死得冤枉,忠诚者有罪,无辜者被杀,我死后不愿被人埋葬入土,请把我抛在阳山之下,我要亲眼看着大王兵败国亡,追悔莫及!”夫差将公孙圣杀死,派人将他的尸首抛在阳山之下,咬牙切齿地骂道:“让豺狼吃掉你的肉,让野火烧毁你的骨,看你还能否看着我兵败国亡?”伯嚭手捧酒杯上前贺道:“妖人已经处决,请大王饮了这杯酒,就发兵伐齐吧!”史官有诗道:妖梦先机已兆凶,骄君尚恋伐齐功;吴庭多少文和武,谁似公孙肯尽忠
于是夫差亲率中军,由太宰伯嚭为副帅,胥门巢率上军,王子姑曹率下军,共出动十万人马,连同越国的三千武士,浩浩荡荡杀向齐国。夫差先派人到鲁国,与鲁哀公商定联兵伐齐。伍子胥在半道上迎上夫差,向他报告了自己出使齐国的经过,并以染病为借口,独自返回国都,不肯随吴军出征
齐将国书领兵驻扎在汶水,他听说吴、鲁两国联兵伐齐,忙召集众将商议。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赵相国派其弟陈逆来到。”国书与众将把陈逆迎入营中,陈逆说道:“吴国军队长驱直入,现在已到嬴博,齐国的安危存亡只在呼吸之间。相国恐怕众位将军不肯全力抗敌,现在特派小将前来督战
今日形势,齐国有进无退,进则生,退则死,因此军中只许擂鼓冲杀,不许鸣金撤退。”众将齐声喊道:“我等是定当与敌人决一死战!”国书传下军令,三军拔寨起营,迎击吴军。齐军来到艾陵,与胥门巢所率吴国上军遭遇,国书向众将:“谁敢打头阵?”公孙挥欣然愿往,于是率本部兵马,向吴军猛冲过去,胥门巢急忙领兵迎战。两军接住交锋,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国书见公孙挥久攻不下,便率中军上前夹攻吴军,胥门巢抵敌不住,大败而逃。国书胜了一阵,胆气更盛,当即下令三军全部投入战斗,并命士卒每人带上一条长绳,说:“吴国风俗不留长发,应当用绳子来拴他们的脑袋。”胥门巢率领残兵来见吴王夫差,夫差大怒,当即便要下令将他斩首。胥门巢奏道:“臣初次与敌交战,不知齐军虚实,所以被敌人击败。臣愿领兵再战,若不能取胜,甘受军法处置!”伯嚭也在一旁劝解夫差。夫差将胥门巢喝退,让大将展如代领其职。鲁将叔孙州仇领兵来到,夫差命他当向导,吴、鲁军队在离艾陵五里远的地方扎上营寨。国书派人来下战书,夫差与齐军使者相约第二天决战。第二日一早,两军各自排下阵势,夫差命鲁将叔孙州仇打第一阵,展如打第二阵,王子姑曹打第三阵,又命胥门巢率三千越国武士前去诱敌,自己则和伯嚭领中军坐镇高处,随时救援各军,并留下越国将军诸稽郢在身旁观战
齐军列阵完毕,陈逆命令诸将口含珠玉,说:“战后好入敛!”公孙夏,公孙挥让军中诵唱送葬歌,发誓说:“活着回来的不算大丈夫!”国书赞赏道:“诸位视死如归,我军何患不胜?”吴将胥门巢前来挑战,国书对公孙挥说:“这是你的手下败将,你可出手将他擒获。”公孙挥领命,挥戟驾车冲出,胥门巢转身便退,叔孙州仇截住公孙挥,两军展开厮杀。胥门巢转过车头杀回,国书怕他们夹攻公孙挥,忙令公孙夏率军出击,胥门巢转身又退,吴军大将展如领兵截住公孙夏展开厮杀。胥门巢再次率军前来阵前挑战,齐将高无平、宗楼大怒,一起杀出大阵,吴将王子姑曹迎上前去,独战高、宗二将。两军各自奋力,一时胜负难分。国书见吴军不退,亲自擂鼓助战,吴王夫差站在高处,见齐军人人奋勇,吴兵渐渐不敌,便下令伯嚭领兵一万前去救援。国书正要分兵迎敌,忽听到吴军中传来退兵号令,齐国士卒以为吴国真要退兵,不防吴王夫差却亲自统率三万精兵,反以鸣金撤退为号,分三路直冲齐军大阵,将齐军断为三部。展如、姑曹等人见吴王亲自领兵冲杀,勇气大增,奋力冲入齐军大阵,展如将公孙夏生擒,胥门巢将公孙挥刺死在战车上,夫差用箭射中了宗楼。闾邱明见情势危急,劝国书说:“我军已被敌人杀败,请元帅改装逃走,再作打算。”国书长声叹道:“我统领精兵十万,却败在吴国人之手,我哪有脸面回朝!”说完解下铠甲冲入吴军阵中,被吴军杀死,闾邱明也被鲁将叔孙州仇捉获。夫差大获全胜,众将纷纷前来献功。此次交战,众将共斩杀齐国上将国书、公孙挥两人,生擒公孙夏、闾邱明两人,只有高无平、陈逆二将逃脱。齐军全军覆没、八百辆战车全部落入吴国人之手。夫差向诸稽郢问:“你看我吴国军队是否比越国强大?”诸稽郢答道:“吴国天下无故,越国怎敢与吴国相提并论。”夫差大喜,下令重赏参战的越国武士,并派诸稽郢先回去向越王报捷。齐简公见国书全军覆没,心头大惊,急忙与陈恒、阚止商议,派使臣向吴国献上重礼,请罪求和
夫差主张齐、鲁两国重修盟好,互不侵扰,齐鲁两国遵命结盟。夫差领吴军凯旋归国。史官有诗道:艾陵白骨垒如山,尽道吴王奏凯还
壮气一时吞宇宙!隐忧谁想伏吴关?夫差回到句曲新行宫,见到西施说:“寡人让美人居住此处,就是为了今日能早点相见”。西施向夫差拜贺,两人在高台饮酒作乐,三日后起驾还朝。夫差临朝升殿,吴国百官都来祝贺,伍子胥也来到朝堂,但却一句话也不说。夫差嘲弄伍子胥说:“你反对我对齐国用兵,今天我军得胜而归,你却寸功未有,你羞愧不羞愧?”伍子胥大怒,答道:“战胜齐国只不过是小功,臣恐怕亡国大祸马上就要降临。”夫差生气道:“很久不见相国,我觉得耳边十分清净,今日你却又来唠叨不休。”说完两手掩耳,双目紧闭,不再理伍子胥。忽然,夫差又将双眼睁开,呆呆地盯着前方,好久才叫出声来:“奇怪、奇怪!”群臣问:“大王看见什么了?夫差说:“寡人看见四个人相背而立,然后向四个方向走散,又看见殿下两个面对面站立,面向北的人将面向南的人杀死。”伍子胥奏道:“四人相背走散是说四方离心离德,面向北的人杀掉面向南的人是说将有人以下犯上,有臣子弑君。请大王及早省悟,否则定有杀身亡国之祸!”夫差怒道:“你为何总说这些不祥之语?”伯嚭在旁说道:“四方离心离德,纷纷逃离本国,奔向大王身边,这是说吴国将称王称霸,取代周朝,这也是以下犯上,臣子凌驾天子之上。夫差说:“太宰的话说得很对,伍相国老而无用,他的话不足为信。”几天后,越王句践亲自率人前来朝贺,并向吴国君臣赠送了重礼。伯嚭对夫差说:“越王亲自来朝贺拜,这就是四方奔向大王一事的应验。”夫差在文台上设酒款待句践,他对站在一旁的吴、越大臣说:“君王不忘有功之臣,父亲不弃有力之子,现在太宰为我治军有功,寡人想将他封为上卿;越王归顺我,忠心耿耿,这次又派兵为我国助战,我想再赐他些土地,让他扩充自己的国家,你们看如何:”群臣齐赞大王英明。伍子胥突然伏地大哭道:“可悲啊、忠臣被疑,小人得志,吴国将亡啊、宗庙将毁!”夫差拍案大怒道:“老家伙独断专权,一心想将吴国毁掉!我看在你是先王的老臣份上,今天不杀你,你给我退下去,以后永远不许再上朝来见我!”伍子胥叹道:“龙逢遇上夏桀,比干遇上商纣,忠臣被杀,昏君也不能苟延多久。臣这就与大王永别,不会再相见了。”说完走下文台。夫差余怒未消,伯嚭又上前奏道:“臣听说伍相国出使齐国,曾将其子伍封托给齐国大臣鲍息,看来他早有反叛吴国之心,请大王明察。”夫差于是派人将一把名叫“属镂”的宝剑赐给伍子胥,伍子胥接剑在手,赤脚走下台阶,站在中庭,仰天大叫道:“天啊,天啊!从前先王不肯立你,全赖我力争,你才得以继位为君。我为你东征西讨,破楚败越,使你威震诸侯。今天你不听我的忠言,反逼我自尽,我今日死去,明日越兵来到,你就要身死国亡!”又转身对家人说:“我死后,将我的眼睛挖出,悬挂在都城东门,我要亲眼看着越兵攻入吴国。”说完,举剑自刎而亡
使者取剑报告夫差,将伍子胥死前的话告诉了他。夫差亲自去察看尸体,将伍子胥人头割下,命人把它挂在城楼顶上,又下令将其尸体投入江中,说道:“日月烤焦你的骨头,鱼龟吞食你的血肉,把你化骨扬灰,瞧你还能看到什么?”伍子胥的尸身入水不沉,随波漂荡,掀起阵阵狂涛,当地百姓心中害怕,偷偷将尸身捞起,把它埋葬在吴山,以后吴山因此又称胥山
夫差杀死伍子胥,先封伯嚭为相国,接着又要为越国扩大封地,越王句践全力推辞,夫差这才作罢。句践返回越国,攻灭吴国之心更加急迫,夫差全不在意,只管派出大批兵卒民伕去疏通向北的水陆交通。吴国太子友知道吴王又想与中原诸侯会盟,想出言劝谏,又怕因此触怒吴王,于是打算以打比喻的方法感悟其父。这日清晨,友手持弹弓,浑身湿漉漉地从后园走来,吴王问他为何弄成这个样子,友说道:“孩儿刚才在后园游玩,看到大树上一只秋蝉迎风长鸣,十分自在悠闲,但它却不知道身后枝条上就有一只螳螂蓄势待发,要将它捕捉吃掉;螳螂一心盯着秋蝉,却不知身后树荫中就有一只黄雀正准备用尖嘴把它啄食,黄雀一心盯着螳螂,却不知孩儿在后面手拉弹弓,正准备射它;孩儿一心盯着黄雀,却又不知身旁就有沟坎,因此失足跌入水中,浑身浸湿,被父王见笑。”夫差笑道:“你只顾贪图眼前小利,不顾身后忧患,天下可没人比你更傻了。”友答道:“天下确实还有比我更愚蠢的人,鲁国上承周公余泽,又有孔子施展礼仪教化,都无故遭到齐国攻打,齐国以为就此就可吞食鲁国,却没想到吴国军队倾国而出,远道千里去攻它。吴国击败齐军,以为就此就可吞并齐国,却设想到越王统领越国勇士杀入吴国,终于将吴国灭掉。天下人的愚蠢还有超过吴国的吗?”吴王大怒说:“这些都是伍子胥的余唾,你竟要用它来阻挠我的大计吗?你如果再说这样的话,就不是我的儿子!”太子友默然退下。夫差于是命太子友与王子地,王孙弥庸镇守吴国,自己则亲率吴国精兵北上,与鲁哀公在橐皋相会,与卫出公在发阳相会,同时向各国诸侯约定准备在黄池会盟,与晋国争夺霸主之位
越王听说夫差离开吴国,便与范蠡商定,派出水、陆二军共四万八千人,从海道乘船袭击吴国。越将畴无余领前队先到吴都郊外,王孙弥庸领兵出城迎战,不久王子地也领兵前来夹攻,畴无余失手遭擒。第二天,句践领大军来到,吴太子友本想坚守待援,王孙弛庸劝道:“越国一向害怕与吴军作战,现在他们远来疲惫,我们如再打赢一阵,他们必会退走。”太子友于是便命弥庸出战,自己亲率后军接应。句践坐镇中军大阵,亲自督战,范蠡、泄庸率左右两翼杀出,势如狂风暴雨。吴国的精兵强将都已随吴王夫差出征北方,国内留下的都是未经过战阵的新兵,而越国军队都是经过几年训练的精锐,范蠡、泄庸又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吴军抵挡不住,大败逃去,王孙弥庸被泄庸杀死,太子友身陷重围,被迫拔剑自杀。越军乘胜直逼吴国都城,王子地下令紧闭城门,一面率士卒百姓把守,一面派人向吴王夫差报信。句践命令越国水军屯兵太湖,陆军在胥、闾之间下寨,又让范蠡率人放火焚毁姑苏台,吴兵慑于越军威势,不敢再出城交战
再说吴王夫差同鲁、卫两国国君一同来到黄池,派人去请晋定公来参加盟会,晋定公闻讯不敢不来。夫差命王孙骆与晋国上卿赵鞅草拟盟书,结果两人为吴、晋两国谁为盟主一事发生冲突,正争执不下,王子地的密使来到,说:“越军攻入吴国,杀死太子,焚毁姑苏台,现在已将都城包围,情况十分危急。”夫差大惊。伯嚭拔剑将使者杀死,夫差问他:“你为何将使者杀死?”伯嚭说:“现在事情的真假虚实还弄不清楚,若留下他将消息泄露,齐、晋必会乘机攻我,这样一来,大王还能安然返回吗?”夫差说:“你说的也是。但现在吴、晋争论不休,国内事情紧急,你看我是不参加盟会返回吴国,还是参加盟会将盟主之位让给晋国呢?”王孙骆一旁奏道:“两者都不行,不参加盟会匆匆返回,诸侯们必会觉察我们的危急;参加盟会却将盟主之位让给晋国,我们以后必会受制于人,只有夺得盟主之位,才能保证平安无事。”夫差问道:“用什么计策夺得盟主之位呢?”王孙骆奏道:“事情紧急,请大王鸣鼓挑战,先打掉晋人的气焰。”夫差准奏,当夜传下军令,命吴军午夜造饭喂马,天亮前在晋军营前列阵。吴军列阵完毕,夫差亲手擂响战鼓,军中万鼓响应,声音震天动地。晋国军队大惊,忙派大夫董褐到吴军探看,夫差对董褐说:“周天子有旨,命我为诸侯盟主,现在晋君违抗天命,与我争位,拖延不休,我不愿两国使者往来劳累,特领军来到贵国营前,听候消息。”董褐回营报告晋定公,并私下与赵鞅说道:“我看吴王口头强硬,神情却是忧心忡忡,也许是越国已攻入他们国都。如不让他做盟主,我们必会遭到残害,但也不能白白让他,一定要使他去掉王号。”赵鞅将此事奏明晋定公,派董褐再次进入吴军,向夫差传达晋定公的话:“君将周天子的旨意宣布给诸侯,我国君主不敢不遵。但贵国本是一个伯国,现在君却号称吴王,这未免有轻视周室之嫌。君如肯去掉王号称公,我们将听从君的号令。”夫差认为晋人的话有理,于是便将军队撤回,自称吴公,与晋、鲁、卫举行了盟会。盟会结束,夫差带军队从江、淮水路返回,沿途不断接到都城告急的报告,士卒知道国家被越军袭击,心胆俱裂,再加上远行疲劳,已毫无斗志。吴王率军与越国军队相持,被越军击败,夫差心中害怕,忙将伯嚭召来对他说:“你总说越王不会背叛吴国,寡人听从了你的话才将句践放回,现在你必须为我去向越王求和,否则,伍子胥自刎用的‘属镂’剑就赐给你了。”伯嚭来到越军营中向越王叩头拜礼,求他赦免吴王之罪。范蠡奏道:“吴国气数未尽,我们还无力彻底攻灭它,姑且答应与它和解,反正从此吴国已难成气候了。”句践于是同意与吴国言和,率军返回。——这是周敬王三十八年的事
第二年,鲁哀公在大野围猎,叔孙氏家臣鉏商捕获了一只怪兽,此兽牛尾獐身,角上有肉,叔孙氏将它杀死来向孔子请教,孔子看到怪兽叹道:这是麒麟啊,看来我真要日暮途穷光!”让弟子将它掩埋,现在巨野故城以东十里有一个土台,俗称“获麟堆,”就是麒麟埋葬的地方。孔子心中伤感,取琴作歌唱道:明王作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欲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孔子于是取材鲁国史实,从鲁隐公元年至鲁哀公获麟这年,共二百四十二年,润色加工成《春秋》与《易》、《诗》、《书》、《礼》、《乐》合称“六经”
这年,齐国右相陈恒听说吴国被越国击败,自己从此外无强敌,便下令兄弟族人陈逆、陈豹围攻左相阚止,将阚止杀死。齐简公被迫出奔别国,结果在半路上被陈恒派兵追杀。陈恒扶立简公之弟骜为君,称齐平公,自己独掌齐国政务。孔子听说齐国有变,斋戒三日,沐浴后来见鲁哀公,请求出兵讨伐陈恒。哀公让孔子先与季孙、孟孙、叔孙三家商议。孔子说:“臣只知道鲁国有国君,不知道还有什么三家。”陈恒也害怕诸侯兴兵来伐,便主动将从前侵占的鲁、卫两国土地归还,北面结交晋国,南方与吴、越通好,又将自己的家财献出救济贫民,齐国百姓纷纷称颂。几年后陈恒渐渐将鲍、晏、高、国几家大夫除去,自己则把齐国土地大半割去,作为陈家封地,又从齐国挑出一百多名高大健美的女子,将他们藏在后房,鼓励家中宾客与她们来往偷情,生下男子七十多人,想以此来增强陈氏的宗族势力,这都是后话
再说卫先太子蒯瞆在戚地,他的儿子卫出公辄不许他返回都城,大夫高柴屡次向出公劝谏,都被出公拒绝。蒯瞆的姐姐嫁结大夫孔圉,生子名叫孔悝,孔圉去世后,孔悝继承父亲爵位官职,执掌卫国政务。孔家有个家臣名叫浑良夫,生得身高貌美,孔圉去世后,他与孔夫人有了私通。孔夫人让浑良夫去戚地探望其弟蒯瞆。戚瞆拉着浑良夫的手说:“你如能帮我回朝即位为君,我将赐高爵厚禄给你,并免你三次不死。”浑良夫回去将蒯瞆的话告诉孔夫人,孔夫人便让他带着女人的衣服装饰去迎接蒯瞆。黄昏浑良夫与蒯瞆身穿女装,混入都城,孔夫人将蒯瞆藏在自己屋中,说道:“国家政务全由我儿子一人执掌,现在他在宫中陪出公饮酒,等他回来我们可以用武力将他劫持,逼他就范。”孔夫人命石乞、孟黡、浑良夫持剑等待。不会儿,孔悝带着醉意从朝堂归来,孔夫人将他召来问道:“父母的宗族中,谁是最亲的?”孔悝说:“父亲一族中叔伯最亲,母亲一族中舅舅最亲。”孔夫人说:“你既然知道舅舅最亲,却为何不把我弟弟蒯瞆召回。”孔悝辩道:“废子立孙,这是先君的遗命,孩儿不敢违抗。”说完便想出去,一旁隐藏的石乞等人冲出将他拦住,说:“太子召见你。”不等孔悝反应,就将他拥到蒯瞆面前,孔夫人喝道:“太子在此,我儿为何不拜:”孔悝只得行礼拜见。孔夫人问他:“你现在肯听命于舅舅吗?”孔悝不敢不从,孔夫人便让他与蒯瞆歃血为盟。孔夫人留下石乞、孟黡持剑看守孔悝,然后便以孔悝之名召集家兵,派浑良夫率领他们入宫去袭击出公。出公酒醉欲睡,听到外面大乱,忙派内侍去召孔悝,内侍说:“带头作乱的就是孔悝!”出公大惊,当即下令取出宫中宝器,驾上快车,逃到了鲁国,群臣不愿追随蒯瞆,也都纷纷逃走。仲子路是孔悝的家臣,当时正在城外,他听说孔悝被人劫持,便想进城救人。行到半道,与大夫高柴相遇,高柴劝子路说:“城门已经关闭,你不必去徒然送死了。”子路说:我吃着孔家的俸禄,孔悝被人劫持,我怎能坐视不管?”子路赶到城门,见门果然已经关闭,守门军官公孙敢对他说:“国君已经逃走,你还入城干什么?”子路说:“我最厌恶食人俸禄却临难脱逃的不忠不义之人,所以才赶回来。”这时正好有人从城中逃出,子路趁城门打开冲入城内。子路仗剑赶到孔家去搭救孔悝,蒯瞆害怕,命石乞、孟黡去斗子路,三人战成一团,子路以一敌二,渐渐不支,先被人将帽缨砍断,随后又被刺成重伤,子路将帽缨重新结好,说:“君子虽死,帽冠不能不整。”说完慢慢死去。孔悝侍奉蒯瞆即位为君,称卫庄公。庄公立次子疾为太子,封浑良夫为卿士
这时孔子正好在卫国,他听说蒯瞆作乱自主,对众弟子说:“高柴会回来,仲由却要死于非命!“众弟子问是什么缘故,孔子说:“高柴深明大义,懂得顾全大局,所以会自我保全;仲由血气方刚,好勇轻生,肯定会战死在都城。”话未说完,高柴果然来到,师生相见,又悲又喜。紧接着就有卫君使者赶到,卫使见到孔子说:“我家新君对先生十分敬重,将派我来向先生献上美味。”孔子拜礼接受,打开一看,见是一坛肉酱,立即命人将它盖上,然后问使者说:“这是我弟子仲由的肉吗?”使者大惊说:“是啊,先生怎么知道的?”孔子说:“如果不是,卫君也不会把它赐给我。孔子让众弟子将肉酱坛掩埋,自己失声痛哭道:“我从前就曾担心仲由会死于非命,今日果然应验了。”不久,孔子也染病去世,享年七十三岁。这时是周敬王四十一年四月。史官有诗赞道:尼丘诞圣、阙里生德;七十升堂,四方取则。行诛两观,摄相夹谷;叹凤遽衰,泣麟何促。九流仰镜,万古钦躅
众弟子将孔子安葬在北阜的弯地,坟墓大有一顷,鸟雀不敢在周围树上栖息。孔子被后世封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大成至圣先师”,天下都为他修建了文庙,春秋两季祭祀,孔家子孙世袭为“衍圣公”,此是后话
卫庄公即位后,怀疑孔悝是卫出公的党羽,便把他放逐出朝,孔悝逃亡宋国。因宫中所藏宝物被出公带走,府内空空,卫庆公将浑良夫召来问道:“用什么办法可将宫中宝物追回?”浑良夫奏道、“逃亡的国君辄本来就是主公的儿子,主公为何不将他召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