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归女乐黎弥阻孔子栖会稽文种通宰嚭话说齐景公在夹谷山和鲁侯聚会回来后不久,晏婴就因病去世了。景公悲哀哭泣了好几天,正担心朝里没人能代替晏婴,又听说孔子辅佐鲁侯,鲁国大治,便惊惧地说:“鲁侯有了孔子一定会图谋霸业,图谋霸业又必然会争夺地盘,齐国是鲁国的近邻,恐怕马上就会大祸临头,这可怎么办?”大夫黎弥说:“主公担心鲁国重用孔子,为什么不想个办法阻止这事呢?”景公说:“鲁侯刚把国政交给孔子,我怎么阻止得了呢?”黎弥说:“我听说国泰民安之后,便容易产生骄奢淫逸。请主公挑选一些能歌善舞的美女,把她们送给鲁侯,鲁侯真要收下她们,必然懒得去管政事,也会因此而疏远孔子。孔子见鲁侯疏远他,也必然会离开鲁国去别的国家,到那时主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景公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当下命黎弥从宫内的女街里,挑选出长得漂亮,年纪在二十岁以下的宫女八十人,分成十队,全都穿上鲜艳的衣裳,学习唱歌跳舞。舞曲的名字叫《康乐》,非常悦耳动听。此外,又挑选了一百二十匹好马,毛色五彩斑斓,各不相同,远远望去,就像一片云霞,一匹锦缎。景公派使者把美女良马给鲁侯送去。使者来到鲁国都城的南门外,搭了两座彩棚,东边的彩棚安放良马,西边的棚子陈列女乐。使者先把国书送给定公,定公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杵臼顿首启鲁贤侯殿下:孤向者获罪夹谷,愧未忘心。幸贤侯鉴其谢过之诚,克终会好。日以国之多虞,聘问缺然。兹有歌婢十群,可以侑欢,良马三十驷,可以服车,敬致左右,聊申悦慕。伏惟存录!且说鲁国的相国季孙斯这些日子安享太平,忘乎所以,心里边早存了寻欢作乐的念头。忽然听说齐国送来不少能歌善舞的美女,还要表演女乐,一想到美女如云、莺歌燕舞的盛况,实在是艳慕极了,当时就换上便服,带上几个心腹,坐车偷偷溜出了南门。只见西边的棚子里正在练习女乐,歌声直入云霄,舞态优雅婀娜,一进一退,光华夺目,此时此刻,就像游天宫,看仙女,绝不是人间所能想像得到的
季孙斯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了老半天,只看得手麻脚软,目瞪口呆,意乱神迷,魂消魄散。鲁定公一天宣了他三次,季孙斯因为贪看女乐,竟然没抽出空儿来。直到第二天,才进宫去见定公,定公把齐国的国书拿给他看
季孙斯看过后说:“这可是齐侯的一番美意,咱可不能拒绝。”定公也有些动心,就问:“女乐在哪儿呢?能不能先去瞧瞧?”季孙斯说:“排列在南门以外,您要想看,我这就陪您去。只怕惊动百官,不如换上便服方便。”于是君臣二人都脱去了朝服,换上便装,各乘小车,一直到了南门外西棚下
早有人传出消息:“鲁侯换了衣服亲自来看女乐了!”使者赶紧吩咐乐女排练时卖点儿力气。一时间,西棚内歌喉转娇,舞袖增艳,十队乐女,轮流转换,歌舞悦耳夺目,让人应接不暇,把君臣二人乐得手舞足蹈,流连忘返
有一首诗写道:一曲娇歌一块金,一番歌舞一盘琛
只因十队女人面,改尽君臣两个心
侍从又对定公夸起东棚里的骏马。定公说:“这边的景观已经是登峰造极了,我看那些马就不必看了。”当天晚上,定公在宫里一夜没睡着,耳朵里时不时还响着乐声,美人仿佛就在枕头边上。定公惟恐群臣说长道短,第二天一早就把季孙斯一个人召进宫去,俩人商量着写好了回信,信里说了好多感激的话。又派人取出黄金百镒,送给齐使。然后把这些乐女都接到宫里,把其中的三十人送给了季孙斯,那些马也叫人专门喂养
定公和季孙斯自从得了这些乐女,各自受用,日则歌舞,夜则枕席,一连三天,没去上朝听政。孔子听说了这事,凄然长叹。弟子仲子路劝他说:“鲁侯懈怠政事,您干脆离开这儿算了。”孔子说:“郊外祭天的日子已经临近,倘若大礼不废,鲁国还有希望。”到了祭天的日子,定公刚行完礼,就急匆匆地回宫了,仍然没去上朝,连祭祀用的肉也没心思分给大家。主管分肉的官员敲开宫门去要肉,定公推给季孙斯,季孙斯又推给家臣。孔子参加祭祀回来,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胙肉发下来,不由得长叹一声,对子路说:“我的治国之道看来是行不通了,这都是命啊!”于是抚着琴唱道: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女之谒,可以死败。优哉游哉,聊从卒岁!唱完了,就收拾行装离开了鲁国。子路、冉有也弃了官跟随孔子一起出走。从此,鲁国再次衰落了,后人有诗写道:几行红粉胜刚刀,不是黎弥巧计高
天运凌夷成瓦解,岂容鲁国独甄陶
孔子离开鲁国到了卫国,卫灵公喜滋滋的把他迎进宫去,然后向他询问行军打仗、排兵布阵的事。孔子回答说:“我还没有学过。”第二天就走了
路过宋国匡邑的时候,匡人一直记恨着阳虎,一见孔子的相貌和阳虎相似,以为阳虎又来了,就把他师徒几个团团围住。子路要和他们打架,孔子制止他说:“我和匡人没有仇恨,想必是另有缘故,过一会儿他们就会自己离开。”安然坐在地上弹琴。正巧赶上卫灵公派人追来让孔子回去,匡人才知道弄错了,谢罪而去。孔子于是又回到卫国,住在大夫蘧瑷的家里
且说灵公的夫人叫南子,是宋国宗室的女儿,美而淫。做姑娘的时候,就和公子朝相好。公子朝也是男子中的绝色,两美相爱,胜过夫妻。等到归了灵公,生了个儿子叫蒯瞆,成年后就被立为世子,可是南子和公子朝仍是藕断丝连。当时还有个美男子叫弥子瑕,深得灵公的宠爱,有一次吃桃子,曾经把剩下的一半推进灵公的嘴里,灵公喜眉笑眼地一边吃着桃,一边向别人夸耀说:“子瑕爱我爱得太厉害了!一个甜美的桃子都舍不得一个人吃,还分一半给我。”大臣们都捂着嘴偷偷地笑。子瑕也仗着灵公的宠爱,无所不为。灵公在外面爱恋着子瑕,在家里又怕南子不乐意,就想办法讨好南子,于是时不时把宋国的公子朝找来和他的夫人相会。丑声遍传,灵公也不以为耻
蒯瞆深深地恨着这件事,就派家臣戏阳速趁着朝见的机会,企图刺杀母亲南子,以平消丑闻。南子觉察了这事,就告诉了灵公。灵公于是把蒯瞆驱逐出卫国。蒯瞆先投奔了宋国,然后又投奔了晋国。灵公又立蒯瞆的儿子辄当了世子。等孔子再回来的时候,南子很想见见他。见面以后,知道孔子是个圣人,对他倍加敬重。忽然有一天,灵公和南子同乘一辆车出门,让孔子作陪乘。走过街市的时候,听到有人唱起歌来:同车者色耶?从车者德耶?孔子听了叹口气说:“卫君好德不如好色!”于是离开卫国去了宋国,和弟子在大树底下练习礼仪。宋国的司马桓魋,也是以男色得宠于宋景公,因为忌恨孔子来宋,就派人砍倒了大树,还想追杀孔子。孔子只得离开宋国投奔郑国。刚走到黄河边上,就听说郑国的赵鞅杀了忠臣窦犨、舜华,感慨道:“鸟兽尚且憎恨伤害自己的同类,何况是人?”于是又返回卫国
没过多久,卫灵公死了,大臣们立辄为君,就是卫出公。蒯瞆也借来晋国的兵马,和阳虎一道袭击并占领了戚城。一时间,晋国帮着蒯瞆,齐国帮着辄,父子争国,闹得不亦乐乎。孔子厌恶他们违悖伦理,又离开卫国到了陈国,还要去蔡国。楚昭王听说孔子在陈、蔡之间,便派人来聘请他。陈国、蔡国的大夫们一合计,认为如果楚国任用了孔子,那么陈国、蔡国可就悬了,于是说好了一块发兵,把孔子师徒围困在陈、蔡之间的荒野上。孔子三天没吃上饭,仍然不停地弹琴唱歌。如今开封府陈州界有个地方叫桑落,桑落内又有个地方叫厄台,就是当年孔子绝粮之处。后人有一首诗写道:四海栖栖一旅人,绝粮三日死生邻
自是天心劳木铎,岂关陈蔡有愚臣
忽然一天晚上,有个九尺多高的怪人,穿着黑衣服,戴着高帽子,披着甲拿着戈,向着孔子大声咤喝,声音把四周围都震得山响。子路和他交起手来,那人力气挺大,子路胜不了他。孔子在旁边看了很久,对子路说:“何不捅其肋?”子路于是照着他的肋叉子就是一拳,那家伙手一垂,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变成了一条大鲇鱼。弟子们都以为他是个妖怪。孔子说:“凡是动物老了,一些精灵就会附在它的身上。把它杀了就是了,有什么可奇怪的?”说完就让弟子们把它做熟了充饥,弟子们惊喜地说:“这真是老天赐给咱们的!”楚国的使者带兵来迎接孔子,孔子就随他到了楚国。昭王非常高兴,要把千社之地封给孔子,令尹子西劝阻说:“当年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封地仅有百里,因为能修德政,结果取代了殷纣。如今孔子的道德名望,不下于文、武,他的弟子也都是当代的大贤,要是让他有了地盘,取代楚国也就不难了。”昭王于是变了卦,对孔子也不那么热情了。孔子知道楚国不会重用他,于是又回到了卫国。卫出公想把国政交他掌管,孔子拒绝了。鲁国的相国季孙肥这时来请孔子的弟子冉有,孔子就跟他们一起回到了鲁国,鲁国让他享受告老大夫的待遇,孔子从此结束了周游列国的历史,一心一意著书立说。他的弟子当中,子路、子羔在卫国做官,子贡、冉有、有若、宓子贱等在鲁国做官,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吴王阖闾自从打败了楚国,威震中原,不可一世,也渐渐喜欢起游乐来。于是大兴土木,在都城里修了长乐宫,在姑苏山盖了高台。——山在现在苏州城西南三十里,也叫姑胥山。——又在胥门处修了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往山上,春夏就住在城外,秋冬就住在城里。忽然有一天,阖闾呆得好好的,猛然想起越国当初帮着夫概伐吴的事来,就打算报复越国。碰巧又听说齐国和楚国互派使节结交往返,阖闾气不打一处来,说道:“齐、楚相互勾结,这可是我北方的忧患!”于是就想先伐齐,再伐越。相国伍子胥规劝道:“互派使节本是邻国之间常有的事,未必就是助楚害吴,不能贸然兴兵
如今太子波元配夫人已经去世,还没有继室,大王何不派使者去向齐国求婚?如果他们不愿意,再出兵也不晚。”阖闾于是派大夫王孙骆前往齐国,为太子波求婚
当时齐景公已是风烛残年,志气衰颓,再也振作不起来了。身边只有一个小女儿没嫁出去,景公不忍心把她送到吴国。怎奈朝无良臣,边无良将,又怕一旦拒绝,吴国发兵讨伐,齐国落到楚国那种地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大夫黎弥也劝景公和吴国通婚,别把齐国惹恼了。景公迫不得已,只好答应把女儿少姜嫁过去。王孙骆回复了吴王,吴王又派他带着聘礼到齐国迎接少姜。景公既心疼女儿,又害怕吴国,两念交迫,禁不住泪流满面,叹了口气说:“要是晏子、穰苴其中的一个在这儿,我怎么会怕吴国人呢!”又嘱咐大夫鲍牧说:“烦劳你为我把女儿送到吴国,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关照吴王好好对待她。”临别之际,景公亲手把少姜扶上车,一直送出南门才回来
鲍牧护送少姜到了吴国,把景公的话都转告给吴王。又因为仰慕子胥的贤德,所以和子胥也逐渐有了交往
话说少姜年纪还小,不懂得夫妇之间的乐趣,和太子波成亲以后,一心只是想念父母,白天黑夜哭个不停。太子波再三抚慰,仍悲哀不止,渐渐抑郁成疾。阖闾很可怜她,就把北门的城楼翻修改造了一番,装饰得极其华丽,改名为望齐门,让少姜每天在上面游玩。少姜凭栏北望,看不到齐国,悲哀得更加厉害,病也越来越重。弥留之际,嘱咐太子波说:“我听说站在虞山的顶上,可以看到东海,请你把我埋葬在那里,倘若魂魄有知,说不定哪天还能看到齐国!”太子波秉告了父亲,就把少姜安葬在虞山顶上。今常塾县虞山尚有齐女墓,还有个望海亭。后人写了一首诗,叫《齐女坟》:南风初劲北风微,争长诸姬复娶齐
越境定须千两送,半途应拭万行啼
望乡不惮登台远,埋恨惟嫌起塚低
蔓草垂垂犹泣露,倩谁滴向故乡泥?太子波因怀念少姜一病不起,不久也去世了。阖闾想在几个儿子里挑一个立为太子,却犹豫不决,就想和伍子胥商量商量
太子波的前妻生了个儿子叫夫差,已经二十六岁。长得昂扬伟岸,一表人材。听说祖父要选立太子,就抢先一步去见子胥说:“我是嫡孙,要立太子,除了我谁也不行!这事都凭您一句话了!”子胥答应了他。没多长时间,阖闾派人来找子胥,商议立太子的事。子胥对阖闾说:“太子一定要正室嫡出,才不至于出乱子。如今太子虽然早逝,可是还有嫡孙夫差。”阖闾说:“我看夫差生性愚钝,而且缺少仁爱,恐怕不能继承吴国的正统。”子胥说:“夫差讲信用,有爱心,热衷学习礼义,父死子代,天经地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阖闾说:“我听你的,希望以后你能好好辅佐他。”于是立夫差为太孙。夫差到子胥家跪拜致谢
周敬王二十四年,阖闾上了年纪,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听说越王允常死了,他儿子句践刚刚继位,就想乘越国大办丧事的时候,发兵讨伐。子胥劝阻说:“越国虽然有侵犯吴国的罪过,但是正值行丧期间,伐之不祥,应该稍作等待。”阖闾不听,留子胥和太孙夫差守国,自领伯嚭、王孙骆、专毅等,选精兵三万,出了南门向越国进发
越王句践见吴兵来伐,亲自指挥抵抗,拜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军统领,和吴兵在檇李相遇,相距十里,各自安营下寨
两下挑战,打了几仗不分胜负。阖闾大怒,于是率领全部人马排列在五台山下,命令全军不许妄动,只等越兵稍有懈怠,然后乘机攻杀
句践望见吴军队伍整齐,兵甲鲜明,就对诸稽郢说:“吴兵士气正旺,不可轻敌,必须用计策使敌兵混乱。”于是命畴无余、胥犴组织敢死队,左边五百人拿着长枪,右边五百人拿着大戟,一声大喊,杀奔吴军。吴兵阵上士兵全然不理,阵脚都用弓弩手把住,坚固得就像铜墙铁壁,越兵一连三次冲锋,都不能冲进敌阵,只得退回原地。句践无可奈何。诸稽郢偷偷对他说:“可以派罪犯去试试。”句践恍然大悟
第二天,勾践密传军令,把军中携带的已被判处死刑的罪犯全部集中起来,总共有三百人,分为三行,全脱了上衣,脖子下挂着剑,一步步走向吴军。领头的在前边说:“我们的主公越王,不自量力,得罪了贵国,以致贵国派兵来讨伐。我们愿意以死来替越王谢罪。”说完,一个挨一个用剑猛地一割脖子,鲜血喷涌,尸身倒地。吴兵从来没见过这阵势,感到十分纳闷,都睁大眼睛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一时摸不着头脑。忽听越军中鼓声大振,畴无余、胥犴率领两支敢死队,手持刀剑盾牌,呼啸着杀过来。吴兵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冲乱了阵脚。紧接着,句践统率大军杀到,右有诸稽郢,左有灵姑浮,乘势攻入吴军阵地。王孙骆拼命和诸稽郢搏杀在一起,灵姑浮举着大刀左冲右突,寻人厮杀,正碰上吴王阖闾,抡刀便砍。阖闾往后一闪,刀砍在右脚上,大脚趾一下被砍了下来,一只鞋也掉在地上。幸亏专毅带兵赶到,救了阖闾,专毅却身受重伤。王孙骆知道吴王受伤,不敢恋战,急忙收兵,被越兵一通追杀,死伤过半。阖闾伤势不轻,当即命令退回大寨。灵姑浮捡起吴王的那只鞋去请功,句践心花怒放
却说吴王因年老忍受不了伤痛,撤到七里以外,大叫一声,一命呜呼
伯嚭护丧先行,王孙骆领兵断后,缓缓撤回吴国。越兵也不追赶。后人有诗评论阖闾用兵不知节制,才有今日伤趾伤身之祸:破楚凌齐意气豪,又思吞越起兵刀
好兵终在兵中死,顺水叮咛莫放篙
夫差听到吴王去世的消息,带兵前来把吴王的遗体接回吴国,宣布正式即位。看完风水算完卦,决定把吴王阖闾安葬在破楚门外的海涌山。于是召集工匠凿山挖洞,修成墓穴,把专诸用的那把“鱼肠剑”拿来殉葬,此外还有兵器套甲六千副,金珠美玉不计其数,把墓穴都堆满了。入葬之后,又把工匠们一个不留全杀了。三天以后,有人看见墓穴上面蹲着一只白色的老虎,因此就给山取名叫虎丘山,有学问的人认为那白虎是埋金之气聚集显现出来的。后来秦始皇派人凿山挖洞,发掘阖闾的墓穴,想找到那把鱼肠剑,可始终没见踪影,凿山的地方于是成了深涧,就是今天的虎丘剑池。专毅受重伤后也死了,附葬在山后面,现在也找不到他的墓了
夫差安葬祖父以后,把长子友立为太子。为了提醒自己不忘报仇,就派了十几个人,每天轮流站在院子里,一见夫差从这儿路过,就指名道姓放开嗓门喊道:“夫差!你忘了越王杀死你的祖父吗?”夫差赶紧流着眼泪回答:“不!我一刻也不敢忘!”又命伍子胥、伯嚭在太湖上加紧训练水军,在灵岩山搭起射棚训练弓箭手,只等三年丧期一完,就去越国报仇
周敬王二十六年二月,吴王夫差守孝期满,在太庙祝告一番以后,就调集全国的兵马,派子胥为大将,伯嚭为副将,从太湖顺水路进攻越国
越王句践召集大臣们商议,准备出兵迎敌。大夫范蠡说:“吴国把阖闾之死看作是国耻,决心报仇已经有三年了。他们满怀愤怒,齐心协力,势不可挡,我看咱们应该收拢人马据城坚守。”大夫文种说:“依我看,咱们不如说好话,赔不是,请求讲和,等他们撤兵以后,再从长计议。”句践说:“你们俩一个说守一个说和,我看都不是上策。吴国和越国世代结仇,他来讨伐我不应战,就会把咱们当成是软弱可欺的窝囊废!”于是动员起全国三万人马,在椒山下迎击吴军
两军初次交锋,吴兵被杀伤百十人后退了回去。句践乘胜追击,没走出几里路,正遇上夫差的大军赶到,两下重新布阵厮杀。夫差站在船头,亲自抡锤敲鼓,激励士气,士兵们勇气倍增。忽然,北风大作,波涛汹涌,子胥、伯嚭乘着战船顺风扬帆而下,船上的士兵全拿着强弓劲弩,箭像雨点儿一样射过去。越国的士兵迎着风强睁着眼抵抗,一会儿便招架不住,大败而逃
吴兵分三路追杀,越军大将灵姑浮翻船落水而死,胥犴也中箭而亡,吴兵乘势掩杀,越兵死伤不计其数。句践一直跑到固城,吴兵把固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把水道也给堵死了。夫差兴高采烈地说:“不出十天,越兵全都得渴死。”谁知道山顶上有一眼灵泉,泉水里还游着不少鱼,句践便让人捞了几百条鱼送给夫差气气他,夫差大吃一惊。句践留下范蠡守城,自己带着残兵败将瞅机会逃到了会稽山。一清点人马,还剩下五千人,句践叹了口气说:“从先王到我,三十年来,从没打过这样的败仗!真后悔没听范蠡、文种的话,才落到这种地步。”吴军加紧攻打固城,子胥的兵马驻扎在右翼,伯嚭的兵马驻扎在左翼,范蠡一天三次派人向句践告急。句践十分恐慌。文种献计说:“吴国的太宰伯嚭,为人贪财好色,嫉贤妒能,虽然和伍子胥同朝为官,但二人志趣不合
吴王敬畏子胥而亲近伯嚭。要是能偷偷到伯嚭营中投其所好,请他帮着吴国越国讲和,吴王没有不听的。到时候伍子胥知道了再来阻拦,也来不及了。”句践说:“你去见伯嚭,拿什么去贿赂他呢?”文种回答说:“军队里缺的就是女色。倘能找到美女献给他,再加上老天爷保佑,伯嚭一定会答应。”句践于是立即派人回到都城,让夫人从宫里挑出八个相貌姣好的女子,打扮得雍荣华贵,再加上白璧二十双,黄金一千镒,叫文种连夜给伯嚭送去
伯嚭开始还想拒绝会见文种,一听说还带着礼物,就把文种叫进大寨
伯嚭大模大样坐在那儿等着,文种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说:“我主句践,年幼无知,不能好好地侍奉贵国,才受到这样的惩罚。现在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想与贵国讲和甘当属臣,又怕吴王记仇不肯接受。因为知道太宰您功勋卓著,外是吴国的捍卫者,内是吴王的心腹和臂膀,所以特地派我来见您,想托您为我主说句好话,让吴王收纳我们。这回只带了点儿薄礼,今后一定源源不断送上门来。”说完双手把礼单送给伯嚭。伯嚭看了一眼礼单,仍然沉着脸说:“越国没几天蹦头儿了,马上就要灭亡,所有的一切,还怕不全是吴国的?何必还用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来甜活我?”文种又说:“越兵虽然打了败仗,但是驻守会稽的还有五千精兵。要是再打不了胜仗,就会一把火把国库里的东西会烧了,然后逃奔他国,等待机会像楚昭王那样复国,又怎么肯定一切都是吴国的呢?再说,即使全归了吴国,大多半也得进王宫,您和诸位将军充其量不过能分上十之一二。怎么比得上成全越国以后,我们春秋送礼,未入王宫,先入您府,诸将也不能瓜分揩油。何况困兽犹斗,真要背城一战,也没准会出现让人意料不到的事。”一席话说到伯嚭心里,直冲文种点头。文种又指着礼单上开列的女子说:“这八个美人都是从越王宫里挑出来的,要是民间还有比她们更美的,我主如能生还越国,一定全力搜求,送来伺候您。”伯嚭听到这儿,不由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大夫不去子胥的右营却来我这左营,大概是看出我这个人不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我明天一上朝就领你去见大王,劝他同意这件事。”于是把礼物全数收下,把文种留在左营里,像对贵宾一样,好吃好喝好招待
第二天一早,伯嚭就带着文种去大寨见夫差。伯嚭先进去,把句践派文种来求和的事详细报告给夫差。夫差一听,勃然大怒说:“越王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能允许跟他讲和?”伯嚭说:“大王不记得孙武说过的话?‘兵,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也。’越国虽然得罪了吴国,但是人家对咱们也够低三下四的了。吴王请求当您的属臣,王妃请求作您的侍妾,越国的珍玩宝器、金珠美玉,打扫打扫一古脑都要献给吴国,想求您的,无非是保留越王的一线香火。如果您接受了越王的请求,就会得到丰厚的实利;如果您赦免了越王的罪过,就会到处传颂您仁德的名声。这样就能名利双收,对吴国称霸天下太有好处了。如果一定要把越国杀得鸡犬不留,句践要是狗急跳墙,焚宗庙,杀妻子,把好东西全扔到江里,然后带着五千精兵和吴国拼命,您能保证咱们就万无一失了吗?与其杀越人,不如得越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夫差被伯嚭这番话说活了,就问:“文种现在在哪儿呢?”伯嚭回答:“正在大帐外等您叫他。”夫差于是传令让文种进见。文种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然后爬到吴王的面前,又把对伯嚭说的那套话重复了一遍,话里话外更透着谦卑。夫差说:“你的主公既然请求做我的属臣,那么能不能随我去吴国走一趟?”文种磕了个头说:“既然作了属臣,生死就全交给您了,哪敢不跟在您的身边服侍?”伯嚭说:“句践夫妇愿意来吴国,这样,吴国名义上虽然赦免了越国,实际上已经把越国攥在手心里了,大王还有什么不满意吗?”夫差于是同意了吴国的请求
这时候,早有人到右营把这事报告了伍子胥。子胥急忙赶到中军大帐,正看见伯嚭和文种一起站在吴王的身旁。子胥气得脸色都变了,问吴王说:“大王已经答应和越国讲和了?”吴王说:“已经答应了。”子胥连声叫道:“不行!不行!”吓得文种倒退了几步,呆呆地等着听他说什么。子胥说:“越、吴相邻,势不两立,如果吴国灭不了越国,越国就会灭掉吴国。要是像秦国、晋国那样距离遥远,我们既使出兵战胜了他们,可得了土地也不能居住,得了车辆也不能乘坐。越国就不同了,如果打败了他们,土地可以居住耕种,舟船可以乘坐捕鱼,这些对国家有利的事,可不能放弃呀!何况又有先王的大仇,不灭越国,怎么对得起您自己的誓言呢?”夫差被子胥说得哑口无言,只是拿眼睛一个劲儿看伯嚭。伯嚭上前一步说:“相国这话说得不对!先王建国,水陆并重,吴越宜水,秦晋宜陆,如果只因为越国的地可居,船可乘,就说吴越两国一定水火不相容,那么秦、晋、齐、鲁虽是陆国,却是地也可以居,车也可以乘,那么这四国也和咱们水火不相容吗?要说因为先王的大仇就一定不能赦免越国,那么相国您和楚国的仇恨更深,又为什么不把他们斩尽杀绝还允许他们求和呢?如今越王夫妇都愿意到吴国服役,和楚国只答应收留公子胜更不相同。相国自己能办出忠厚仁德的事,却为什么让大王承担刻薄寡恩的名声?我看忠臣可不是这样的。”夫差一听这话乐了,赶紧说:“太宰说的有理,相国请先回去,等越国献上好东西,我一定分一份给您送去。”直把子胥气得面如土色,慨叹道:“我真后悔没听被离的话,和这样的奸臣共事!”只得出了大帐,对大夫王孙雄说:“越国经过十年生聚,再经过十年教训,过不了二十年,吴国的宫殿就会沦为一片沼泽。”王孙雄还有点儿不相信。子胥忍着悲愤,唉声叹气回自己的右营去了
子胥走了以后,夫差命文种回复越王,然后再回来致谢。夫差询问越王夫妇到吴国来的日期,文种回答说:“我主承蒙大王不杀之恩,想暂时请几天假回都城,把国库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全都一块儿带到吴国,请大王稍微宽限几天,假如他要是负心失信,还能逃得出大王的手心?”夫差答应了,约好五月中旬,句践夫妇入臣吴国。于是派王孙雄押解着文种一起回越国,督促句践起程。夫差领着大队人马先回吴国,让太宰伯嚭领兵一万驻扎在吴山等候,如过期不到,立即发兵消灭越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