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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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秦晋大战龙门山穆姬登台要大赦话说管仲在病中,一再嘱咐桓公要当心易牙、竖人貂、开方三人,并举荐由公孙隰朋继掌相位。有人闻听此事将它告诉了易牙,易牙于是来到鲍叔牙家,对鲍叔牙说道:“仲父能当上齐国相国,是您一手推荐的,今日主公到仲父那里探病,仲父却说您不能执掌相位,反而推荐了隰朋,我实在为您抱不平。”鲍叔牙大笑道:“这正是我要举荐管仲的原由,管仲忠于国事,不徇私情。至于我鲍叔牙,若作为司寇,捕捉强盗毛贼,驱逐奸佞小人,则绰绰有余,但如果让我拜相掌国,到那时你们这伙人还能在齐国安身吗?”易牙满脸羞愧离去。隔了一日,桓公再次去探望管仲,管仲已经不能说话,隰朋、鲍叔牙在一旁纷纷落泪。当晚,管仲去世,桓公痛声大哭道:“老天夺走仲父,是要折断我的臂膀啊!”桓公命上卿高虎代己主持管仲丧葬,又下令让管仲之子继承其父封地,使管家后代子孙世为齐国大夫。易牙找到大夫伯氏说道:“过去主公将你在骈邑的封地夺去三百,赏赐给仲父,现在仲父已死,你何不向主公申请将它要回?我愿从中相助。”伯氏痛哭流涕,说道:“我对国家无功,才被主公将封地削减,如今仲父虽死,他的功劳却还在,我又有何脸面向主公要回封地呢?”易牙叹道:“管仲虽然已死,却还能让伯氏如此心服,我们这伙人可真是地道的小人啊!”桓公依照管仲的遗言,让公孙隰朋拜相掌政,但不到一个月,公孙隰朋也得病去世。桓公感叹说:“仲父真是圣人,他怎么就能料到隰朋不能长久辅佐我呢?”于是便命鲍叔牙接替隰朋相位,鲍叔牙全力推辞,桓公说道:“现在满朝官员没一个比你更贤能,你想把相位让给谁呢?”鲍叔牙答道:“臣过分嫉恶如仇,难以容人,这一切主公都十分清楚。主公如一定要用臣为相,请主公将易牙、竖人貂、开方逐去,只有这样臣才敢领命。”桓公说:“仲父早已料到你会这样,我现在也只好听你的了。”于是当日就将易牙等三人罢职逐出,不许他们再入朝拜见,鲍叔牙这才领命拜相。不久就有淮河一带的夷人入侵杞国,杞国人向齐国请兵求援,桓公会合宋、鲁、陈、卫、郑、许、曹七国诸侯,亲自前去救援,将夷人击退,并帮杞国将国都迁到缘陵。因桓公起用鲍叔牙,不改变管仲的原来政策,所以各国诸侯仍然听从他的号令

却说自晋惠公继位以后,晋国连年受到灾害,到了第五年,灾情更加严重,国库空虚,民间更是颗粒不留,惠公想从别国求粮救急,想到周围国家只有秦国路途较近,又有世代婚姻之好,便打算向秦国求粮,只是自己从前曾毁约负秦,今日实在不好开口。郤芮于是奏道:“我们并没有毁约,而只是暂缓割让的日期罢了。去向秦国求粮,他们若不肯给我国,那是他们先与我们断绝交谊,这样一来,我们毁去割地之约也就名正言顺了。”惠公道:“大夫此话有理。”于是便派庆郑带着礼物去向秦国求粮。穆公召集群臣商议此事道:“晋国原来答应割让五城给我国,后来却背约不给,如今他们因饥荒来向我们求援,这粮食到底该不该发送给他们?”蹇叔、百里奚同声答道:“天灾人祸,哪个国家都无法完全避免,救灾安民,顺应天理,顺天行事,必会受到上天的保佑。”穆公说道:“我们施舍给晋国的恩惠已经够多了!公孙枝支持蹇叔、百里奚,说道:“施舍恩惠多,而又能得到报答,对秦国又有什么损害?即使得不到报答,责任在他们一边,他们背约负义,必会遭到百姓唾弃,到那时我们再兴兵攻打,怎能不百战百胜?”豹一心要为父亲报仇,上前说道:“晋国国君暴虐无道,所以上天才降灾惩罚。现在我们可乘晋国饥荒内乱之机,一举出兵将它攻灭,这是天赐良机。”繇余反对道:“‘仁者不乘他人之危获取利益,智者不凭侥幸之机取得成功。’依臣之见还是答应晋国为好。”穆公听完了群臣的议论,决心已定,说道:“忘恩负义的是晋国国君,忍饥挨饿的是晋国百姓。我不能因憎恨其君,就忍心见晋国百姓遭受饥荒。”当即下令从粮仓中提取粮米数万担,经渭水转道黄河、汾水,运往晋国各地以帮助赈灾,穆公称这次水路运粮行动为“泛舟之役”。晋国百姓见秦国肯发粮救灾,无不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史官有诗赞道:晋君无道致天灾,雍绛纷纷送粟来

谁肯将恩施怨者?穆公德量果奇哉!第二年秦国遇上荒年,晋国反而获得粮食丰收。穆公对蹇叔、百里奚说:“我今日又想到两位先生所说的话,丰年、灾年实难预料,如果我去年拒绝向晋国发粮,今年也难以开口向晋国求粮。”豹一旁道:“晋国国君贪婪成性,毫无信义,我们就是去求他,他也不会发粮给秦国。”穆公不信,于是便派冷至携带重礼去向晋国求粮。晋惠公本打算发送黄河以西的粮食给秦国,帮助秦国赈灾,却被郤芮阻止,郤芮说:“主公给秦国粮食,也将给秦国土地城池吗?”惠公道:“我只给他们粮食,为什么要给土地城池呢?”郤芮问道:“主公为什么要送粮食给秦国呢?”惠公答道:“报答他们去年救援晋国的‘泛舟之役’呀。”郤芮说道:“主公若把泛舟送粮看作是秦国的功劳,那么他们当年扶助主公继位的功劳更大,主公将大功放在一边,却去报答人家的小功,这是什么道理?”庆郑一边奏道:“臣去年奉命去向秦国求粮,秦君一口答应,很是慷慨,现在我们如拒绝不发粮救援,恐怕会招致秦国人怨恨。”吕饴甥说:“秦国给晋国粮食,并不是为晋国好,而是为了替自己索取土地城池。不给秦国粮食,秦国人会怨恨我们,给粮食不给土地城池,秦国人也会怨恨我们,反正都会落个怨恨,我们又何必给它粮食呢?”庆郑大声说道:“幸灾乐祸是不仁,以怨报德是不义,如此不仁不义,怎能安邦定国?”韩简支持庆郑说:“庆郑的话很有道理,假如去年秦国不肯发粮救我,主公你又会怎样想?”国舅虢射说道:“去年老天将晋国的粮食拿去,使秦国大获丰收,秦国不知道好好保存却借给了我们,这是他们的愚蠢。今年老天夺秦国之食送给晋国,我们怎能违逆天理再将它送还秦国,依臣之见,我们不如和梁国联兵,乘秦国饥荒将它攻灭,这才是上上之策。”晋惠公听从了虢射建议,将秦使冷至召来推辞说:“敝国连年遭受灾荒,百姓流离失所,今年虽获得丰收,也仅够敝国自用,实在没有能力救援贵国。”冷至说道:“我家国君顾念秦晋有婚姻之好,不向晋国要地要城,慷慨相救,只说要‘同甘共苦’,今年我国有难,贵国却不肯发粮救助,臣实在无法向我国国君交代。”吕饴甥、郤芮大声喝道:“你以前与郑父串通勾结,妄图用重礼将我们骗去杀害,幸亏老天识破你们的奸谋。才使我俩未入你们的圈套,你今番还敢在这里卖弄口舌吗?你回去告诉你们国君,要想得到晋国的粮食,除非你们派兵来取!”冷至满怀怨愤返回秦国。庆郑走出朝堂后对太卜郭偃说道:“主公背义负恩,激怒邻国,看来晋国就要大祸临头了。”郭偃点头叹道:“今年秋天,沙鹿山无故发生崩塌,树木全部倒伏折断,这可是亡国之象啊!”说完又叹息不已。史官有诗讽刺惠公道:泛舟远道赈饥穷,偏遇秦饥意不同

自古负恩人不少,无如晋惠负秦公

冷至回到秦国,向穆公报告说:“晋国不仅不肯发粮救助,反而要和梁国联兵,打算侵犯我国。”穆公大怒道:“一个人忘恩负义竟也会到这种程度,我这就出兵,先将梁国攻灭,然后再去讨伐晋国。”百里奚提议道:“梁国国君好大喜功,到处大兴土木,致使民怨沸腾,他现在根本无力征集军队与晋军联兵攻伐。晋君虽然背信无道,但晋国国大人多,又有吕饴甥、郤芮二人全力支持,我们若先兴兵远道攻梁,必会因内部空虚受到他们威胁。兵法常说:‘先发制人’,依臣之见,不如先出兵攻晋。”穆公准奏,于是便让蹇叔、繇余留下辅佐太子镇守都城,让百里视负责边境防务,自己则和百里奚统帅大军,由公孙枝领右军,公子絷领左军,西乞术、蹇丙中军保驾,起用四百辆战车,浩浩荡荡,向晋国杀去

晋惠公闻听秦国来攻,急忙召集群臣商议道:“秦国无故举兵攻打我国,我们应该怎样对付?”庆郑奏道:“秦国因主公违背信约,以怨报德,这才派兵前来讨伐,怎么说是无故举兵呢?依臣之见,我们只须认错求和,将原来答应割让的五城交出,就可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也可使百姓免遭战乱之苦。”惠公大怒道:“凭我晋国的国势军威,却向别人割地求和,我还能再有脸面执掌国家吗?”喝令手下道:“先将庆郑斩首,然后发兵迎战秦军!”虢射一旁劝道:“兵马未动,却先斩大将,恐对我军不利。不如饶他一死,让他随军戴罪立功。”惠公答应了,于是当日就检阅兵马,选出战车六百辆

惠公命令郤步扬、家仆徒、庆郑、蛾晰统领左右两军,屠岸夷为先锋,自己则和虢射镇守中军大营,调动人马,离开绛城,一路向西杀去。为惠公驾车的马名叫“小驷”,是从前郑国献给惠公的,这种马身材小巧,毛皮润泽,行走平稳,惠公平时十分宠爱。庆郑此时见惠公用这种马驾车出征,心中十分担忧,连忙出言劝说:“自古军队出征,都要用本国的军马驾车,本国军马解人心意,熟悉道路,所以作战时能随意驾驭,不出差错。现在主公面临生死大战,却乘坐着别国之马,恐怕不太吉利。”惠公不听,斥责庆郑说:“我一向乘坐此马,你不要多管闲事!”秦国渡河东进,连战连胜,势如破竹,这日赶到韩原,穆公命三军扎寨安营。惠公听说秦国已攻到韩原,心中犯愁,问众将道:“敌人已将入我国纵深,我军该当如何呢?”庆郑一旁插嘴说:“这都是主公自己招来的,问别人干什么?”惠公怒道:“庆郑无礼犯上,赶快给我退下去。”晋兵赶到离韩原十里处下寨,惠公命韩简去秦军探看虚实。不久韩简回营报告:“秦军人数虽然没有我军多,但士气比我军高出十倍。”惠公问他为何,韩简答道:“主公以前因梁国距离秦国近而出奔梁国,以后又依靠秦国帮助才得以执掌君位,再后又因得到秦国粮米而使晋国度过灾荒,三次受人恩惠,却无一次报答。秦国君臣因此感到气愤,这才派兵来攻,如今秦军上下一心,都在责备主公背恩负义,他们的士气又何止高过我军十倍!”惠公脸色不悦道:“这些都是庆郑的论调,你怎么也说出这种话?我定要与秦军决一死战!”于是便又命令韩简到秦营挑战说:“我有战车六百、士卒数万,正在等待着你们。你们若害怕退兵则罢,否则就是我想回避你们,我晋国的三军将士也不会答应!”穆公冷笑道:“无知小子,竟敢如此骄狂。”命令公孙枝出营对答道:“你想要回国继位,我出兵帮你;你想要粮米救灾,我发粮给你;今天你想挑起战火,我又怎好拒绝于你呢?”韩简闻听此言,心中惧意大生,暗暗想道:“秦国理直气壮,堂堂正正,明日交战我军定会一败涂地。”第二日出战前,晋惠公命太卜郭偃占卜由谁做国君车右护卫,结果众将都不吉利,只有庆郑可以担当此任,但惠公不许,说道:“庆郑与秦人串通,我怎能让他做护卫?”于是便命家仆徒担任车右护卫,郤步扬驾车,率军在韩原迎战秦国。百里奚登台观敌,见晋军人马超过己方甚多,忙劝穆公坚守营垒,不要轻易出战。穆公手指苍天说道:“晋国亏负我们秦国太多了。若无天理也就罢了,若老天有知,我军必会获胜!”遂不听百里奚之言,在龙门山下排出战阵,等待晋军来到。不久晋军也列阵开来,两军对垒,阵前战鼓震天,晋将屠岸夷手持一根浑铁大枪,驾车杀入秦军阵中,逢人便刺,秦将白乙丙迎上接战,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两人杀得性起,到后来纷纷跳下战车,扭打成一团,屠岸夷大声叫道:“我与你拼个死活,要人帮助的不算好汉!”白乙丙也叫喊说:“不把你生擒活捉,我誓不罢休!”晋惠公见屠岸夷攻进敌阵,急忙命令韩简、梁繇靡率军向左,自己与家仆徒等人率军向右,猛攻秦军大阵,穆公见晋军兵分两路杀来,也将秦军分为两部分别迎敌。晋惠公率右军冲来,正与公孙枝相遇,惠公命家仆徒上前交战,那公孙枝有万夫不挡之勇,家仆徒抵敌不住,惠公见此情景,命令郤步扬说:“小心驾车,我要亲自上前助战。”公孙枝毫无惧色,横戟大喝道:“你们能打仗的都一齐上吧!”一声怒吼,如同晴天霹雳,直把国舅虢射吓得魂飞天外,伏在车中不敢露头,那驾车的马匹“小驷”从未经过战阵,这时也被公孙枝的吼声吓惊,不再听从驭者指挥,只顾四处乱窜,终于将车带入了泥沼之中。郤步扬用力鞭打,无奈马小力微,没法从泥中拔腿逃出。这时,庆郑策马驾车赶来,惠公大声呼叫道:“庆郑快来救我!”庆郑挖苦他说:“国舅虢射在哪儿?主公为什么不求他来救你,现在叫我庆郑干什么?”惠公又叫道:“庆郑快来用车将我带走。”庆郑答道:“主公先稳坐你的‘小驷’,臣这就去叫别人来用车带你。”说完掉转车头向左奔去。再说韩简领兵向左攻入敌阵,正遇上秦穆公的中军,韩简与秦将西乞术展开恶战,一时胜负难分,接着又有晋将蛾晰领兵来到,与韩简夹攻西乞术,西乞术抵挡不住,被韩简一戟刺伤

梁繇靡一旁大声喝令:“先合力将秦君抓住!”韩简不顾追杀西乞术,领兵扑向穆公所乘之车,打算将穆公活擒。穆公见此情景,不由长声叹道:“没想到我今天反而会被晋国俘虏,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穆公话音未落,就见正西方冲出一队勇士,大约有三百余人,这些人个个蓬头赤膊,手舞大刀,口中喊道:“勿伤害我家恩主。”一路冲杀过来,势不可挡。韩简、梁繇靡正想召集人马迎敌,忽见庆郑从北面飞车赶到,口中高喊:“不要在此恋战,赶快回兵去救主公,主公现在已被秦兵围在龙门山下的泥沼之中。”韩简等人闻听此言,无心再与那伙勇士厮杀,赶忙率兵奔向龙门山。但等他们赶到山前,公孙枝早已将晋惠公、虢射等人俘获捆绑,赶回大营去了。韩简见此情景,不由跺脚叹道:“如果能抓获秦君,还可换回主公,现在我们却两头落空,是庆郑害了我们啊!”梁繇靡说:“主公已落入秦人之手,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于是便和韩简抛弃兵刃,来到秦军大寨投降。再说那三百勇士杀退晋兵,先将穆公救起,又救了受伤的西乞术,秦兵此时也乘机掩杀,将晋军击溃,龙门山下晋兵陈尸如山,六百辆战车也几乎全部落入秦军手中。庆郑听到惠公被擒的消息,偷偷留下,在战场上救下受伤的蛾晰,将他扶上战车,带回晋国。髯翁有诗专咏韩原大战道:龙门山下叹舆尸,只为昏君不报施

善恶两家分胜败,明明天道岂无知!秦穆公回到秦军大寨,对百里奚说道:“不听先生忠言,今日差点全军覆没。”那三百多勇士,一齐在营前跪倒叩头,穆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舍命搭救我?”众人回答:“君不记得那年丢失御马了吗?我们就是那伙吃马肉的人。”原来穆公有一次曾到梁山围猎,半夜有几匹御马被盗,穆公命人去寻找,当地小吏寻到岐山下,看见有三百多野人正围坐在一起大吃马肉,小吏不敢声张,赶忙回来禀告穆公说:“君若派兵马去围捕,可将他们一网打尽。”穆公不许,说道:“马已经死了,如果因此派人去将他们擒杀,百姓将会认为寡人珍惜牲畜轻视人命。”遂下令从军中取出美酒数十坛,派人送到岐山脚下,将它们赐给那些野人,并让人传话说:“吃多了马肉,不饮酒会伤身体。”野人叩头谢恩,齐声赞叹道:“我们偷吃了马肉,国君不仅不怪罪,还为我们的身体着想,派人送来了美酒。国君的这种大恩大德,我们来日必会报答!近日他们听说穆公领兵攻晋,便一齐赶奔韩原,前来助战,恰逢今日穆公被围,三百勇士奋勇杀出,这才将穆公救下。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施薄报薄,施厚报厚,有施无报,何异禽兽!穆公听完,仰天长叹道:“野人都还懂得知恩报德,这惠公究竟算是个什么人呢?”穆公问众勇士:“有谁愿留下做官的,我一定重用。”勇士们齐声答道:“我们都是山野之人,这次只为报国君大恩而来,不想做官!”穆公又要重赏他们,野人不受而去,穆公见此感叹不已。后人有诗道:韩原山下两交锋,晋甲重重困穆公

当日若诛牧马士,今朝焉得出樊笼?穆公清点三军人马,不见大将白乙丙,当下便派士卒四处搜寻。有人听到一个土井中有呻吟之声传来,下去探看,发现正是白乙丙和屠岸夷两人

二将在拼斗中摔入井中,都已力脱昏死,但仍紧紧扭在一起,不肯放松,军士用力将两人分开,抬到战车上,拉回秦军大营。穆公迎上前去询问白乙丙,但白乙丙已不能答话,有人曾在战场上看到两人打斗对敌,便将经过一一奏明穆公。穆公叹道:“这两人都是英雄好汉。”转头问众将:“有谁认识这员晋国勇将吗?”公子絷走到车前看了一眼说:“此人正是晋国勇士屠岸夷

臣从前奉命去慰问重耳、夷吾,他也奉了本国大臣之命去迎请两位公子,我俩曾在旅舍中相遇,因此认得。”穆公问:“此人能留下为我秦国所用吗?”公子絷摇头答道:“杀幼君卓子,杀大臣郑父等人,都是出于此人之手

今日正该将他依法处决。”穆公于是下令将屠岸夷斩首,然后解下自己的锦袍,亲手为白乙丙盖上,让百里奚先用温车将他带回秦国就医。白乙丙服药后,吐了不少血,休息了半年才恢复过来,这是后话

穆公大获全胜,下令秦军拔营返回,并派人对被俘的惠公说:“君不想回避我,我现在也不能回避君,等回到秦国后,我再向你请罪吧!”惠公低头不言。穆公命公孙枝率领百辆战车,押送惠公赴秦,晋国大臣虢射、韩简、梁繇靡、家仆徒、郤步扬、郭偃、郤乞等个个蓬头垢面,紧随其后,如同奔丧一般。穆公派人安慰晋国大臣道:“你们君臣曾说,要想得到晋国粮米须得用兵来取,我将贵国国君留下,也只是为了得到粮米,决不敢有其他图谋,请各位大夫不必担心。”韩简等人跪下拜谢道:“君可怜我家国君的愚蠢,从宽发落,不为已甚,臣等怎敢不感激涕零。”大军返回秦国国境后,穆公将群臣召来商议道:“我先前接受天帝之命,平定晋乱,扶立夷吾为君。夷吾对我忘恩,就是对天帝负义,我现在想将他处死,郊祭天帝,以答谢上天的佑助,众位看如何?”公子絷应道:“主公此言极是。”公孙枝却反对说:“万万不可,晋国是个大国,我们俘虏其百姓就已使它震怒,如再将其国君处死,晋国必会与我秦国结下深仇,到那时冤冤相报,如何得了?”公子絷道:“臣的意思并不光是要处死其国君,还要帮助晋国扶立公子重耳,处死无道昏君,另立贤明者掌政,到那时晋国百姓感激我们都来不及,又怎会仇恨我秦国呢?”公孙枝反驳说:“重耳是个正人君子,父子关系与兄弟关系相差不多,重耳既不愿乘父亲之丧谋取国位,又怎肯乘兄弟之死来谋取国位呢?如果重耳不肯返国,我们另立其他人,与让夷吾掌国又有何异?如果重耳肯归国继位,他也定会因兄弟死在我们之手而仇视秦国,这对秦国又有什么益处呢?”穆公问公孙枝说:“那么我们究竟是该将他放逐呢,囚禁呢,还是让他回晋继续执掌君位呢?”公孙枝答道:“囚禁他,等于囚禁一个废物,放逐他国,他必会重新图谋返回晋国,不如把他送还晋国。”穆公不解地问道:“那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公孙枝答道:“我们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将他放回,他第一须将河西五城归还我们,第二须把晋太子圉留在秦国作为人质。这样一来,不仅晋国国君终身都不敢再与秦国为敌,而且日后父死子继,我们扶立太子圉为君,太子圉也会对我秦国感恩戴德。能使晋国世世代代听命于秦国,这对秦国不是更有利吗?”穆公听完大喜,称赞公孙枝说:“子桑真是神机妙算,连百年以后的事都考虑得这么周详!”于是便将晋惠公扣押在灵台山离宫,留下千人看守

秦穆公处置完晋惠公,正想率兵起程,忽然看到一班太监内侍穿着丧服匆匆赶来。穆公正想开口询问,那群内侍向他转述秦夫人穆姬的话说:“上天降下灾祸,使秦、晋两国刀兵相见,如今晋君被俘,这不仅是对晋国的羞辱,也是对妾的羞辱。夫君如将晋国国君掳回秦国都城,晋君早晨入城,妾早晨死,晋君晚上入城,妾晚上死。现在妾特派内侍穿丧服去迎接夫君,夫君若肯饶恕晋君,就如同饶恕妾一样。请夫君自行决断!”穆公闻言大惊,急问道:“现在夫人在宫中干什么?”内侍答道:“夫人一听说晋君被俘的消息,便领着太子,穿上丧服,出宫来到后园的高台上,修了一座茅屋住下,台下堆放了几十层干柴,夫人吩咐我们说:‘只要晋君入城,我便在台上自杀,然后放火烧毁我的尸身,以此表明我们的兄妹骨肉之情’。”穆公叹道:“亏得子桑劝我,才没将晋君杀死,否则,几乎因此丧了夫人性命。”于是便命令内侍脱下丧服,回去向穆姬传话:“我很快就会将晋君送回晋国。”穆姬这才领太子回宫。内侍跪下问穆姬说:“晋君见利忘义,既背弃了主公的扶助之恩,又辜负了夫人的嘱托,如今他被主公俘虏,实在是咎由自取

夫人为何为他如此哀痛呢?”穆姬道:“人们常说:仁贤之人,虽有怨恨也不能忘记骨肉亲亲之情,晋君如被秦国杀死,我也难逃罪责啊!”内侍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