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疏:前章明矜執則失,是以去其甚奢泰。此章明兵強好還,不可果其矜伐。首云以道戒臣,不以兵為輔佐。師之所處下明好兵必致不祥。故善者下示不得已而用。果物壯下論恃強而必敗。○義曰:前明人主理國去奢泰而為君。此戒人臣事君用文德而匡佐。若怙兵尚武,必誘敵起争,是明兵強好還,不可以矜伐為事也。首章直戒人臣,次言用兵非善,妨農害歲,是有凶年。然後果於勿強,強必喪敗,強壯非道,宜速止之也。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
注:人臣能以道輔佐人主者,當柔服以德,不用兵甲之威取強於天下。何則?兵者凶器,戰者危事,抗兵加彼,彼必應之。其事既好還報,則勝負之事未可量矣。
疏:以,用也。佐,輔也。還,報也。言為人臣者當用道化無為輔佐人主,致君堯舜,是曰股肱。舞干羽於兩階,修文德於四海,令執大象而天下往,太階平而寰海清。若震耀弋甲之威,窮瀆侵伐之事,抗兵以加彼,彼必應之。其事能還報,則勝負之事誰能預尅也哉?
義曰:夫臣之事主,以道為先。所宜清靜匡君,勿以兵謀補國。化既清靜,君遂無為,平泰可圖,堯舜何遠?致君者,言臣以道德助化,則君德自齊於堯舜也。股者,足也。肱者,手也。君為元首,臣為股肱,猶一身耳。君臣之道,其可忽乎?《書》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是也。舞干羽者,《尚書?大禹謨》曰:舜以禹之功,命之嗣位。時有苗之民數干王誅,命禹祖征之。於是會諸侯之師,誓眾而往,奉辭伐罪。三旬,苗民逆命。益謂禹曰:惟德動天,無遠不屆。至誠感神,况於有苗乎?禹班師振旅,誕敷文德,舞干羽于兩階,七旬而有苗格。有苗左洞庭,右彭蠡,在荒服之例,去京師二千五百里。征之不服。不征自來,言以文德道化撫之也。干,循也。羽,翳也。舞者所執之物。既還師振旅,不用干戈,乃修文德,以文舞舞於賓主兩階之間,以抑武事,而苗人來格。格,至也。《禮》曰:舞者所以飾喜也。執其干戚,習其俯仰屈伸,容貌得莊焉。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行列得正焉。羽籥干戚,舞之器也。屈伸俯仰,舞之容也。綴兆舒疾,舞之列也。故天子八佾,八人為列,六十四人也。諸侯六佾,大夫四佾,士二佾。佾,列也,二人為列矣。執大象者,第三十五章之詞也。太階者,三台六星為太階六符。起文昌抵太微,以主三公。君臣和,法令平,則其星光明,行列相類,星或明或暗,或狹或闊,或變色或亡失不一見,皆為灾凶。若三星亡失,革命易姓。六階勻明,天下太平也。今苦大臣以兵謀輔主,不能以文德壞人,侵伐圖功,加兵於彼,彼必還報,則勝敗之勢未可知也。或自焚焉。負,敗也。抗,以手抗拒也。瀆,亂也。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注:軍師所處,戰則妨農。農事不修,故生荊棘。兵氣感害。水旱繼之。農廢於前,灾隨其後,必有凶荒之年矣。
疏:師,軍師也。又《易》曰:師,眾也。夫興師動眾,則人勞於役,行齋居送則妨工害農,農事不修,故生荊棘。大軍之後,積費既多。和氣致祥,兵氣感害,水旱相繼,稼穡不生,故必有凶荒之年,以報窮兵之怨爾。
義曰:人臣以兵輔主,主則習用其兵。主貪不急之功,臣冒無猒之賞,或憑凌下國,侵伐鄰封。危器一施,生民受弊。行者有齋糧之苦,居者有轉饋之勞,男廢耕農,女妨蚕績,所以云懸軍十萬,日費千金,杼軸其空,輓輸莫息,田生荊棘,人遂饑荒。設無水旱之侵,已有耕耘之闕。夫和氣結則祥瑞降,兵氣盛則灾害生,疾疫流亡由斯而作。窮兵之弊,可勝言哉?惟君惟臣,所宜深戒也。修身之士,以嗜欲交侵,猶國有兵戈也。真氣耗散,猶生民疲弊也。所以嗜好不節,則神氣散亡;神氣散亡,則疾疹交構。氣亡疾作,何福善之可冀乎?何延益之可希乎?於國於身,俱可深戒也。
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
疏:《春秋傳》曰殺敵為果。今明殺敵者,令不相侵,止其為暴,是知殺敵為果,即止敵也。老君云事不得已而欲用兵,用兵之善但求止敵,令不為寇,必不以眾暴寡,凌人取強。取強則事好却還,是以戒令不敢。故云不敢以取強。
義曰:王者化人,貴乎道德。道德未洽,恩信未孚,或有外敵來侵,不得已而方應。應變制敵,豈在殺人?能取勝於伐謀,自可期於止殺。故於文曰止戈為武,但止其敵,不在殺人,可謂止戈矣。其若封尸流血,白刃相交,或勝之於前,或敗之於後,好却還報,非曰能軍,不敢取強,是合天道矣。殺敵為果者,《春秋》宣公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楚之命伐宋,宋華元禦之,戰于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司空樂莒,甲車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宋大夫狂狡逆鄭人,鄭人入於井,倒戟而出之,獲狂校。君子曰:失禮違命。宜其為擒也。戎昭果毅以聽之謂禮。常存於耳,著於心,想聞其政令。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易之,戮也。言易而反之,又為戮矣。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憍。
注:善輔相者果於止敵,蓋在安人和眾,不敢求勝取強。故雖果於止敵,不敢為寇,慎勿矜功伐取,以自憍盈。憍則敗亡,故以為深戒也
疏:夫用兵之善,果於止敵。止敵自矜,未名善勝。故雖能止敵,慎勿矜誇。矜誇則傷於取功,故雖果於止敵,戒云勿伐其功。伐取其功,是則自為憍泰。憍泰則樂殺,故敗不旋踵,此為炯戒,可不慎乎?
義曰:矜,誇大也。伐,自稱己善一也。憍,慢也。安人和眾者,《春秋》宣公十二年,楚子圍鄭。三月,克之。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楚子將舍之,左右曰:不可許也,得國無赦。楚子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潘尪入盟,子良出質。夏六月,晋師救鄭。苟林父將中軍,先穀佐之,趙括、趙嬰齊為大夫。士會上軍,郄克佐之,鞏朔、韓穿為大夫。趙朔將下軍,樂書佐之,苟首、趙同為大夫。韓厥為司馬。及河?聞鄭及楚平,林父欲還,曰:無及於鄭而勦民,焉用之?楚歸而動,不後。士會曰:善。會聞用軍觀釁而動,德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狂。楚君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昔歲入陳,今玆入鄭,民不疲勞,君無怨讟,政有經矣。荊尸陣法也。而舉,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而卒乘輯睦,事不奸矣。蒍教為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左追蓐,前茅慮無。中權,後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能用典矣。其君之舉也,內姓選於親,外姓選於舊。舉不失德,賞不失勞,老有加惠,旅有施舍,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威,禮不逆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子姑整軍而經武乎。先穀曰:不可。晋之所以霸,師武、臣力。也。今失諸侯,不可謂力。有敵不從,不可謂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師以出,聞敵而退,非失也。命為軍帥,而卒以非失,唯群子能,我弗為也。以中軍佐濟。荀首曰:此帥殆哉。《易》有之:師出以律,否臧,凶。順成為臧,逆為否。有帥而不從,臨孰甚焉?果遇必敗。先穀尸之,雖免而歸,必有大咎。韓厥、林父帥軍遂濟。楚子北師次於郔。聞晋師濟,王欲還。嬖人伍參欲戰,令尹叔敖不可。參曰:若事之捷,孫叔為無謀矣。令尹南轅、返旆,伍參言於王曰:晋之從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穀剛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二帥者,專行不獲,眾誰適從?此行也,晋師必敗。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轅而北之,次於管以待之。晋帥敖鄗之間,鄭皇戍使如晋師,曰:鄭之從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設備。子擊之,鄭師為承,楚師必敗。先穀曰:敗楚服鄭,於此在矣。必許之。樂書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師直為壯,曲為老。我則不德,而激怨於楚。我曲楚直,不可卒,卒偏之兩。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于昏。內宮序當其次,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師叔,楚之崇也,入盟于鄭。子良,鄭之良也,在楚。楚鄭親矣。來勸我戰,我克則來,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鄭不可從。趙括、趙同曰:帥師以來,唯敵是求。克敵得屬,又何俟智焉?莊子曰:趙括、趙同,咎之徒也。趙朔曰:樂伯善哉。實其言,必長晋國。楚少宰如晋師。曰:寡君少遭閔凶,不能文。此行也,將鄭是訓定,豈敢求罪于晋?二三子無淹久。隨會對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周室,無廢王命。今鄭不率,寡君使群臣問諸鄭,豈敢辱侯人?敢拜君命之辱。先穀以為諂,使趙括從而更之。曰:行人失辭。寡君使群臣遷大國之跡於鄭,曰無避敵。群臣無所逃命。楚子又求成于晋,晋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御樂伯,攝叔為右,以政晋師。晋魏錡使於楚,請戰而還。趙旃請入楚,召盟二子,皆欲晋敗。郄克曰:二憾往矣,不備必敗。
先穀曰:鄭人勸戰,不敢從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人;師無成命,多備何為?士會曰:備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喪師無日矣。楚若無惡,除備而盟。先穀不可。士會使鞏朔、韓穿師七覆于敖前,故上軍不敗。趙嬰齊具舟于河。潘黨逐魏錡,楚子乘左廣逐趙游。晋師使鈍車逆二子。楚人懼王之入晋軍也,遂出陣。孫叔曰:進之。寧我薄人,無人薄我。車馳、卒奔,疾進乘晋軍。林父不知所為,鼓於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下軍争舟,舟中之指可掬。晋師右移,上軍未動。工尹齊將右拒逐下軍。潘黨、唐侯從上軍。郄克欲待之,士會曰:楚師方壯,若萃於我,必盡,不如收而去之。殿其卒而退,不敗。及昏,楚師於邲。晋之餘師不能軍,宵濟,亦終夜有聲。潘黨曰:君盍築武軍而收晋尸,以為京觀。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人、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令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晋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故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争諸侯,何以和眾?利人之幾,而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宮,以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今罪無所,而民皆盡忠以死君命,又可以為京觀乎?祀于河,作先君宮,告成事而還。是役也,鄭石制入楚,將以分鄭,而立公子魚臣。辛未,鄭殺石制、魚臣。君子曰:無恬亂者,謂是類也。且夫伐謀而得勝,彼敵敢侵,止殺濟危,信為善矣。若矜伐其善,自衒其功,身享功名,心必憍泰。憍泰則淡物,凌物則怨生,禍敗可期,功名難保。韓信見擒於雲夢,白起齒劍於杜郵。矜伐生憍,因憍致禍,不可不戒也。
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強。
注:前敵來侵不得休止,故用兵以止之。如是,則果在於應敵,非果以取強。
疏:夫果於止敵者,非好勝而凌人也。但前敵來侵,事不得已。故云果而不得已。已,止也。用兵應敵,是非求勝,能如此者勝。不恃強,故云果而勿強。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注:物之用壯,猶兵之恃強。物壯則衰,兵強則敗。是謂不合於道,當須早止不為。
疏:凡物壯極則老,兵強極則敗。故兵之恃強,猶物之用壯。物用壯適足以速其衰老,兵恃強則不可全其善勝。玆二事者,是謂不合於道。賢臣明主,知其不合於道,為須早止不為。故云不道、早已。已,止也。義曰:兵之恃強,必致死敗。符堅壽春之役,李密洛口之師,王尋昆陽之兵,煬帝征遼之眾,皆號百萬,信為多焉。而非道恃強,敗不旋踵,兵強故也。亦如物壯則老,用壯必傷矣。昔秦吞七國,一統九州,力盛兵強,天下莫敵。土崩瓦解曾不瑜時。扶蘇死於長城,子嬰降於軹道。鷹揚鶚視,夫何足云?聖人以為非道之基,不如早止。理身則嗜欲復性,亦猶兵焉。若制欲捐情,澡神滌慮,止其妄想,守彼虛玄,自無物壯之譏,可謂全和之要。師亦有老,《春秋》曰師曲為老,,謂出師無名,不以其理,理屈於敵,亦為老焉。故曰師直為壯,曲為老也。
不為是狂:『狂』,據《左傳》當作『征』。
蒍教為宰:『教』,據《左傳》當作『敖』。
非失也:『失』,據《左傳》當作『夫』。下『而卒非失也』同誤。
其二帥者:『二』,據《左傳》當作『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