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望向加洛,它一副“我说得没错吧”的神情,又摇了摇尾巴,表示“不出我所料”。
“好,就搬到那边去。”独眼兵长向士兵下令,然后扬声宣布道,“这座城市的居民听着,所有人都必须乖乖地待在家里。”
这句话的震慑力堪比枪声,周围的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好,别逼我们使用暴力,我们已经很累了,希望尽量不动粗。”接着,独眼兵长严厉地命令士兵,“听好,计划有变,还不能松懈,我们要重拟计划。”士兵们闻言,瞬间身子紧绷。
重拟计划?为什么?我真想冲上去问,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一点?
“不想动粗?可你们都那样对待冠人了!”枇枇反驳道。
独眼兵长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接着指着酸人,道:“喂,小子!”
被点名的酸人身子一僵。看到一向趾高气扬的酸人像个挨骂的小孩一样,心中虽觉痛快,却也意识到事态有多异常。平日里的酸人不可能如此胆怯。
“接下来,不准城里的人出门。全面禁止。要是我们发现有人在外面闲晃,不仅那家伙会被枪毙,你也会受到制裁。城里的人不听从我们的指示,就是你的失职。”
酸人一语不发,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还有,这个东西要交给我保管。”独眼兵长话音刚落,已抽走酸人腰间的长柄刀。
失去了武器的酸人虚弱地“啊”了一声。而站在铁国的立场,没收敌人的武器,却是理所当然的吧。
“今天真是酸人的纪念日。”加洛说。
“纪念什么?”总不会是纪念父亲遇害吧。
“纪念人生中第一次挨骂。”
“哦,的确。”放眼望去,感觉酸人瘦小了一圈。
独眼兵长继续交代:“另外,还要关上城门,放上门闩。”
一脸苍白的酸人用力点头,小声应道:“是。”
“头一次回答‘是’的纪念日。”加洛低语。
“的确。”
“可是,多姆,干吗还要放上门闩啊?”加洛困惑地问。
“嗯?”
“那家伙命令酸人关上城门。”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不奇怪吗?”
广场上,那匹褐色的马再次迈步向前,拖着冠人的尸体离去。弦没再追上去。
“你不要紧吧?”枇枇问弦。
弦拍了拍跌倒时身上沾到的泥土,温柔地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弦的太太美璃慌忙跑来,一脸要哭的样子。“你也太乱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害怕得不敢动。”接着,她转向枇枇,“谢谢你帮忙解围。”
其他人类也聚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弦太鲁莽了”、“幸好没事”、“枇枇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众人虽然声音都不大,但也不知是不是太恐惧了,都变得十分话多。
“喂,你们赶紧都回家!”酸人扯开嗓门大喊,又摆出盛气凌人的态度。大概是急于让众人遵守禁止外出的规定吧。
大伙儿都瞪着酸人,酸人准备抽出长柄刀,这才发现已被没收了。然而,他并未收起恶劣的态度,反倒横眉竖目地恐吓众人:“快回去!”
“你个混账,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有人嘟囔着质问酸人,虽然声音很小。还有人责备道“你爸爸可被杀了哦”,以及“你手上有刀,怎么不去砍敌人”。
“禁止外出的话,怎么去河边洗澡?”有人提出疑问,“还有,怎么去井边汲水喝?”
“洗澡就先忍忍吧,至于水……”酸人支支吾吾的,或许也觉得不准喝水太荒唐。
“上厕所呢?”又有人提出新的问题。对呀,大小便要怎么办?禁止外出,那岂不是也不能上厕所了?大伙儿抱怨声连连。
有几条环形道路连接全城,彼此围成同心圆,厕所就排在这些圆道上,每条道路上都有。厕所是用石头和木板搭建的,围出一个小空间。里面挖有沟槽。
“多姆,你知道吗,那些厕所好像是几十年前,冠人年轻时盖的。”加洛说道。只见加洛背部着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要是身体瘙痒,这样确实很有用。
“厕所是冠人盖的?我不知道这事。”我也躺下来,学加洛那样翻滚。
“应该没错,冠人的脑子很好用。”
“他还加高了城墙。”
真是了不起——我们称赞着冠人,同时左右翻滚。
“虽然最后仍落得一死。”
“再了不起,该死的时候还是得死啊。”加洛好像被自己的话感动了,“嗯嗯”地颔首,爬了起来。“既然那么厉害,怎么没把酸人教育得好一点呢。”
“大家也都这么想。”
我们批评着冠人的失败教育时,酸人在那边扯着喉咙高喊:“不是有桶吗?想上厕所,就先随便找个桶解决一下好了。”
酸人眨眼的频率逐渐增高,这是他失去耐性的前兆。“总之,禁止外出!听懂了吗?待会儿我巡视时,要是看到谁在外面,我会见一个砍一个。”
“你的刀不是被没收了吗?”有人反驳。
酸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自有办法。”
没人再提水的问题,大家都清楚,不负责任的酸人根本指望不上,还是自救吧。
酸人正准备离去,却听到有人叹道:“受不了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酸人手一挥,直直地戳向那名男子的双眸。男人慌忙将身子后仰,但酸人的手指似乎已擦过他的眼珠。只见男子呻吟着,按着眼睛蹲了下去。
“喂,你干什么?!”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让你们尝尝痛苦和恐怖的滋味,你们还搞不清楚状况。”酸人一脸满不在乎。
男人一直没站起来,只是不停呻吟着:“我的眼睛……”
在一片混乱中,酸人冷冷地丢下一句“总之,你们都给我乖乖地待在家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扬长而去了。
人们纷纷叹气。
连旁观的我都不禁想叹气。我翻了个身,站了起来。
酸人的任性与嗜虐都没改变,还是一副老样子。按理说,在父亲遇害,自己的国家面临危机的紧要关头,一己私欲不是该稍微压抑一下吗?
难怪加洛会感叹:“现在可不是猖狂的时候。”
被戳到双眸的男子总算站起身。虽然不严重,但能看到有血从他按住双眼的手指缝间滴下。“带他去医医雄那里吧。”有人提议道。
“啊,这么说来,”弦开口道,“刚才最后那只动物出现时,虽然没看到骑士,但我听到有人跳下来的声音。”
“哦,你说那匹马?”回话人的嗓音略显浑厚,大概是丸壶。尽管实际上动作迟缓,但丸壶总爱装得神气活现,什么都懂。“可是马背上没有人啊。”
“上面没坐人。”众人跟着附和。
“虽然如此,却有‘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跳下了马。”弦低声说道。
“啊,我似乎也听见了。”枇枇也这么说。
“有吗?”“没有吧。”“我也隐约听到有动静。”类似的对话持续着。
我和加洛待在稍远的地方。加洛望着我,问:“多姆,有那样的动静吗?”
“我确实也听见了。”我坦白道,虽然声音不大,但确实有人着地的响动。
“可明明马背上没有人啊。”
“但有动静,马背上的口袋也摇摇晃晃的。”
“是怎样的动静?”
“就像刚才弦所说的,像是有人跳下马背。”
加洛歪着头,一脸困惑。“可是马上没人啊。”
我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正准备说出来,却又怕被笑话异想天开,于是我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巧的是,几乎在同时,弦说出了我想说的话:“会不会是库帕的士兵?”
“库帕?”有人惊呼。
加洛的反应则是:“库帕,是说那个库帕吗?”
“喂喂,怎么突然扯到库帕的士兵上去了?”丸壶笑道,浑圆的身体随着呼吸而膨胀。
“库帕的士兵,”弦和我异口同声,“不是会变得透明吗?”
人们倒抽口气,议论纷纷。
“透明的库帕士兵来了吗?”“骑着那匹马?”
“然后跳下了马。”
“为什么?”有人发出疑问。“对啊,为什么?”传来各种猜测。
人们讨论不出结果,话题无疾而终。“当然是来救城里的人呀。”我好想回答他们。
“多姆,你是认真的吗?”
“晚到的那匹马出现时,铁国的独眼兵长吓了一跳,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肯定是意料之外的人吧。”
“就算是这样……”
我自然也半信半疑,却憋不住话。“不是有传闻说,总有一天,库帕的士兵会回来解救陷入困境的城市吗?”
“这座城陷入困境了吗?”
加洛的反应令我吃惊。
“国家打输了战争,敌国的士兵进城杀掉了冠人,还有比这更糟的状况吗?”
“可是,我们并没感到困扰啊。”加洛语气冷淡,“要说困扰,喏,背倒是痒得要命,却搔不到。感觉这个要困扰得多。这种时候,要是有透明人来帮忙抓痒,才是真的有用吧。”
“唔,的确,如果有人来帮忙抓痒就太好了。”我也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