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发的刀疤人(1)
就在我们重新接近那座新坟之时,郝班长突然拍了一把我的肩膀,轻声说:“小冯,我咋觉得死掉的那个鬼子身边蹲了个东西呢?”
我歪着脑袋观察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大概是因为沿路发生了太多的怪事——先是冰面之下浮动的恐怖黑物,接着是那只神秘的食盒,还有踩着高跷穿着长袍的两位乡亲,以及坟墓里爬出来的日本鬼子……
这一连串的经历难免会让郝班长感到精神紧张,从而产生幻觉。所以,我没有像先前那般同他开玩笑,只是暗自加强了警戒。待来到新坟近前,我和郝班长这才松了一口气,除了那具僵硬的鬼子尸首之外,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我们沿着先前那个人走掉的方向行进。黑松林里积雪绵密,死死地咬着脚踝,我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逐,不知不觉走入了松林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郝班长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一下子跌翻在地,整个身子哗啦啦地扑进雪窠里。我赶紧去拉他,将将伸出手臂,便发觉肩头被猛地扯了一把,我侧脸观望,身上背着的步枪居然不翼而飞了!
紧接着,我的屁股被重重地踹了一脚,身体失去重心,跌在了郝班长身上。一个冰冷的硬物戳在我的后脑勺,我能猜出那是步枪的枪口,只要扳机扣动一下,我的这条小命就算彻底交待了。
不知道你们是否感受过那种等待,但是我确信,人在等待死亡时的那份恐惧远比死亡本身来得更加激烈。
——那一刻,我确实很害怕!
这时候持枪之人说话了:“刚刚在坟地里是谁打死了那个鬼子?”
我从此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判断,他并不是此前拿走食盒的人,于是连忙说:“是警备连秦铁秦队长开的枪,不关我们的事!”
我把事情的原委磕磕巴巴地描述了一番,他听后这才说道:“你们上当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秦队长。”
我说:“郝班长也察觉到了,所以我们才返回这里来找他。”
他把我和郝班长拉起来,又把我的步枪还给了我,说道:“我是警备连秦铁,你们要找的人。”他见我和郝班长谁都没说话,又满口镇定地补充道,“这回是真的,不然的话,你们俩在坟地里小命就没了,我一路都在跟踪你们。”
郝班长咂了咂嘴:“都是我脑袋不灵光,把事情给办差劈啦!”
秦队长摆摆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们想想,这个拿走食盒的人有什么特征?比如,身材样貌之类的……”
郝班长不假思索地回答:“高高的个头,看起来很消瘦,穿了一件普通的旧棉袄,啥色儿的没大看清楚。”
秦队长说:“这些不重要。我是说特征,就是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我想了想才说道:“除了郝班长说的那些之外,他的右脸颊有一条疤痕,有点儿像刀疤,大约半个手掌那么长;他一阵一阵地咳嗽,似乎有些抑制不住;还有就是他拿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左手,对,他左手持枪。就这些。”
秦队长听后点点头,跟我们说:“这样,老郝、小冯,现在你俩跟着我一起去追踪刀疤人,至于你们这段时间的去向问题,等任务完成以后我会向你们连长解释。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劫走食盒的人枪法精准,如果与他遭遇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他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我们在天明之前就能赶上他。”
郝班长略带诧异地问道:“难道秦队长认识他?”
秦队长说:“怎么这么问?”
郝班长说:“要不然秦队长咋知道他的枪法精准?还有,如果咱们和他都不停地赶路,应该始终保持着距离,为啥你说天明之前就能赶上他?”
秦队长回答:“这再简单不过了。刚刚在查魔坟,我已经查看过那个被毙掉的鬼子,我发现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能在这么黑的情况下,又是在目标移动时一枪毙命,简直是神枪手;而小冯说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这说明他染了风寒或是有肺疾,带病的身子会大大降低他的行走速度。所以,我说咱们天明之前一定能够赶上他。”
郝班长听完秦队长的叙述之后连连点头,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对咧,对咧,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于是,我便和郝班长跟随秦队长开始追踪起刀疤人。
沿路我都在琢磨这小半天发生的怪事,想着想着就有些头昏脑涨。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开始向秦队长发问:“你说那个食盒里究竟装的什么东西,为什么刀疤人非常担心我们打没打开看?”
秦队长满脸紧张:“食盒里的东西,你们真的就没有看一眼?”
郝班长说:“把食盒交给我们的同志临死之前嘱咐过,我们想到事关重大就没打开。那个交给我们食盒的人是谁?”
秦队长说:“他叫段飞,是我军打入敌方内部的谍报人员。原本我们约定傍晚在石人沟见面交换情报,后来我见他迟迟未到,估计他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正准备返回城里迎他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枪声,这才赶到查魔坟。我猜那个刀疤人是特地为了这只食盒而来,他很可能就是暴乱的残余分子之一。”
我忽然想起了冰面之下的那个恐怖黑物,又问道:“秦队长,你听说过有一种叫鳖龙的水鬼吗,就是连子弹都射不穿的一种怪物?”
秦队长诧异地说:“子弹都穿不透的怪物?这不可能,就算再硬的甲壳,子弹也不会被迸飞。”
我说:“那位段飞同志就是看到江里浮出的黑物才死掉的。他临死前最后说的,就是两个‘鬼’字。我觉得他好像是被那个黑物吓死的,死状非常恐怖。”
秦队长连连摇头:“这不符合常理,不应该是这样。看来,我们只有找到那只食盒才会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顿了顿又说,“这只食盒就像一个口令,只有揭开它的盖子,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秦队长说到“口令”二字,我记起刀疤人此前问过的一句话:“秦队长,有一句‘万山深锁’的口令,你听说过吗?”
“万山深锁?”秦队长摇了摇头。
我说:“刀疤人在查魔坟曾经问过我们,段飞同志说没说过这个口令,他除了对我们看没看过食盒里的东西很紧张以外,似乎对这个也很担心。”
秦队长说:“据我以往的经验,基本上所有的口令在设置时都是两句,一问一答,既然他知道头一句,那么第二句他也应该知道。我想他不过是想试探你们,还好你们说不知道,不然他一定会下黑手。”
秦队长说完之后摘下帽子,他掸了掸上面的积雪,眉头紧蹙:“万山深锁……口令……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秦队长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我们在接近午夜的时候走出了黑松林。那时候大雪虽然还没有停歇,但是我记忆中的天色却像熊皮一般漆黑。
秦队长在辨别方向后说:“事情越来越蹊跷了。按常理,刀疤人劫走食盒之后应该返回城里才对,可是依目前他行走的方位来看,明显是背道而驰——他现在是往崇山峻岭的无人区里走。”
郝班长说:“再往前头就是三岔岭,那旮瘩全是原始的老林子。要说人嘛,也有,不过那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主儿。那里有一支绺子,报号‘震江龙’,当年参加过抗联,曾经跟着杨靖宇杨司令揍过日本鬼子。咱们民主联军来到通化城之后想要收编人家来着,谈了三次,这伙土匪就是不松口,死活也不离开三岔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