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弹无虚发九枪八(1)
我们抵达山寨之后,并没有见到小西天绺门的大当家震江龙,与我们会面的是山寨的二当家九枪八。
我悄悄问黄三,二当家为何取了这么一个奇特的名字,黄三说:“这山寨的爷个个都本事了得,尤其是这位二当家,枪法那叫一个准,开九枪最少中八枪,而且还是用左手。俺就曾经见过他在林子里打鸟,只要他抬手,那就是一片片往下掉,噼里啪啦的,生猛得很咧!”
我惊讶地问:“难道他的右手打得更准?”
黄三轻声说:“谁也没见过他用右手开枪,那些问俺们要烟抽的崽子都这么说。”
九枪八腰杆笔直地立于寨场,他的穿戴与其他的土匪崽子截然不同。那些家伙都穿得花里胡哨,有戴狗皮帽子、穿日本军靴的,有的上身穿了件西装里边套对襟棉袄的,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里抢来的,个个不修边幅。而九枪八全身上下穿着一袭利落的灰衣,显得精干十足。只是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巾,看起来十分古怪。我又低声问起黄三,黄三说:“俺也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俺见过他那几回,他都是这样的扮相,俺也很纳闷儿。”
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此人枪法精准,与刀疤人十分相似,而且都是左手用枪,他面蒙黑巾,会不会是怕我们认出他的身份?我又想到在小西天山脚下那颗被刮得面目全非的脑袋,难道九枪八才是真正的刀疤人?可是秦队长判断刀疤人是第一次来三岔岭,道路还是黄三指给他的,这似乎不合常理。九枪八看起来也不像有重病在身的样子,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可以说明一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我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九枪八对那队接受训练的崽子们喊道:“两眼平视,下巴与地面呈九十度,挺胸,收小腹,两腿直立,两臂自然下垂,手掌贴于大腿外侧,脚跟靠拢,脚尖分开,成等边三角形,重心在三角形中间……”
九枪八说完这话之后,我的心才微微放下来,他沉稳镇定的腔调,的确与刀疤人有很大的差别。
就在这时,九枪八猛地朝一名崽子后腿踢去,那崽子下盘不稳,“咕噔”一声跪倒在地,又赶忙站起身来,脸上尽是惊恐之色:“二当家,我……”
九枪八说:“出列!”
那崽子闻听此言,脸上惊恐之色更甚,犹犹豫豫地走出来,跟着跪倒在队伍前面,努力地挺着胸膛。
九枪八厉声道:“给我背!”
那崽子前言不搭后语:“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泰山……泰山……”
九枪八见那崽子吭吭哧哧,挥起手中马鞭,“啪”的一声就抽在他的后背上,随着崽子的一声尖叫,我也吓得打了一个冷战。那崽子受了鞭笞也不敢起身,龇牙咧嘴硬挺着,马鞭继续在他身子上“噼啪”作响着,可他仍旧回答不上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秦队长突然接了一句。
九枪八扬起的马鞭陡然滞在空中,他这才转身认真打量了打量我们。秦队长赶紧自报家门,只是话未说完,九枪八便飞快地从腰中挂着的匣子里拔出一把驳壳枪,扬手指向秦队长,“啪”的一声,一颗子弹射出,贴着秦队长的脖颈划过,怕是再有那么半寸,秦队长必定血溅当场!
九枪八见秦队长面不改色,又没躲闪,说道:“好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话毕,他指着自己的队伍说,“秦队长,我们的兄弟比之贵军如何?”
秦队长说:“动作规范,功底扎实,说句我不该说的老实话,如果让贵寨的弟兄们穿上国军的制服,冒充国军嫡系,怕是连在下都无从辨别。”
九枪八笑道:“就为秦队长这句不该说的老实话,小弟为我刚才那鲁莽一枪告罪了。”
秦队长说:“二当家言重。我不请自来已经失了礼数,要不是事情紧急,那拜帖定当先行奉上才是。”
九枪八又是大笑两声,比之刚刚更加开怀。接着,他利落地向队伍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他们“唰唰”收抢,个个极力保持着站如松、稳如钟的模样。
九枪八说:“全体都有,散——”
土匪崽子们麻利地把崭新的三八步枪重新背在肩上,甚是干爽利落,齐口同声喊道:“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而后纷纷散去。
秦队长说:“二当家,早就听闻贵寨曾入过抗联,跟随杨靖宇杨司令共御外敌,今日得见,才知果然不假。”
九枪八长叹道:“唉!杨将军若是肯听周司令的建议,到苏联休整以待卷土重来,那样就不会身死殉国了。如今日本人已经投降,可惜他却无缘得见。小弟正是感念当年周保中周司令数次派人前去游说杨将军,从此便记下了他的拳拳盛意,日思夜念,不敢忘记——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秦队长说:“二当家,在下倒是有另一番看法。”
九枪八道:“不妨说来听听。”
秦队长说:“所谓身死为小,旗偃则大。杨司令是一杆大旗,只要身死名不灭,以一人之躯换取千千万万国人反抗到底的决心,以一人之躯踏烂国将不国的妄言,如此壮怀,就算他日在下必须做出选择,也当慷慨为之,绝不妥协。”
九枪八突然认真地盯着秦队长看了又看,然后他转身向一名崽子喊道:“来,把秦队长的枪还给他。”
那崽子快步上前将枪交与秦队长。另外的崽子早就心领神会,在远处立起一座草人枪靶。九枪八再次拔出驳壳枪,向草人枪靶方向一挥:“秦队长,你先来还是小弟先来?”
秦队长说:“一起如何?”
九枪八也不答话,霍地举起驳壳枪,与此同时,秦队长也举起了手枪,两人一左一右双双开起火,啪!啪!啪!啪!一人打哪儿,另一人必定分毫不差,草人枪靶的胸口瞬间便碎裂开来……
突然,两人的枪口同时对准了草人枪靶的头部。然而,就在秦队长将要扣动扳机之时,九枪八猛地挥腕别住了秦队长,两人腕上使劲,互不相让,谁都不许对方先开出那一枪。眼见腕力拼得正酣,忽地一下,他们手中的枪同时掷上空中,枪支在半空互换,双弹齐发,草人枪靶的头部“砰”地炸开——双弹齐中!
待到此时,我这才发现,秦队长的枪法一样精准无比,丝毫不输刀疤人。
秦队长把枪交还给九枪八:“二当家好枪法!”
九枪八回了一句:“秦队长也不差。”他伸出胳膊一把揽住秦队长的肩膀,“来,咱们堂内说话。”
绺门忠义堂,秦队长向九枪八说明来意之后,九枪八才让土匪崽子们给我们赐了座,而后说道:“贵军此前已经多次来山寨跟咱们谈过要收编的事,咱们大当家也是为了一干弟兄的前程才回绝了贵军。只要你们今天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其他的都好说。”
秦队长对九枪八说:“不知大当家是否在山寨之中?我想亲自拜见一下,以表达我军对贵寨的尊重。”
九枪八迟疑了片刻才说:“咱们大当家前两天不知为啥染了风寒,正在卧床养病,怕是不好去打扰。大哥吩咐过,他养病期间,山寨大小事情暂时由我代为处理,有什么话,秦队长跟我说就成。”
秦队长说:“二当家,既然这样我就有话直说。那只食盒对我们很重要,劫走食盒的人又在贵寨山下毙命,虽然我不能完全肯定死者就是刀疤人,但是我希望二当家能帮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九枪八挑了挑眉毛:“食盒?那里边装的什么东西?你是怀疑我们小西天的人劫走了那玩意儿?”
秦队长连忙摆手:“不,不,二当家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沿路跟踪劫走食盒的刀疤人,发现他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绝不可能是贵寨的兄弟。只是,他在贵寨山脚下被撕成碎片,我想放哨的兄弟或许会看到点什么……”
九枪八又掏出驳壳枪,“嘡啷”一声撂在桌上,说:“如果我们放哨的兄弟拿了你们要找的食盒,我用这把枪向你保证,东西一定会物归原主。”他喊了一嗓子门外候着的崽子,“去,把今早的哨子大膘子给我叫过来。”
崽子得令之后一溜小跑出了忠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