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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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人脾气暴躁,十分倔强!他一点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粗野的人。也根本不像那些见了姑娘就打坏主意的中学生……”

他是另一种人,是冬妮亚过去没交往过的那个阶层的人。

“我会让他靠近我的,”冬妮亚考虑着,“而且这会是一种很有趣的友情。”

离家不远的时候,冬妮亚看到莉莎·苏哈里科、妮莉和维克多·列辛斯基坐在花园里。维克多在看书,看起来,他们是在等她。

她和他们见了面之后,就在凳子上坐下来。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谈起来。维克多靠近冬妮亚,悄悄地问道:

“您读完了那本小说了吗?”

“呀,那本小说!”冬妮亚突然记起来了,“我把它……”她几乎说出她把书落在湖边了。

“您愿意看吗?”维克多盯着她。

冬妮亚考虑了一下,用鞋尖在路边砂子上不急不慌地画了个新奇的人像,接着才仰起脑袋瞧了瞧维克多,说道:

“不爱看。我已经喜欢上了别的小说俄语‘POMAH’有两个意思:一是‘小说’,一是‘爱情’,冬妮亚这儿所说的‘小说’是双关语。这一本比您的那本有趣多了。”

“真的吗?”维克多沮丧地拉长了声音说。“那么是谁写的呢?”他问冬妮亚。

冬妮亚双眼放出愉快的目光,讥讽地看了一下维克多,接着说:

“没有作者……”

“冬妮亚,请客人进屋吧,茶点已经弄妥了!”她妈妈在阳台上叫道。

冬妮亚拉着妮莉和莉莎的手往屋里走。维克多走在后边,费尽心思地猜着冬妮亚刚才说的话,想不明白这些话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平生第一次没有察觉的爱情已不声不响地来到了青年锅炉工的生活中。这种感情是从未经历过的,又是那么不可思议和激动人心。这个调皮而不服输的小伙子让它弄得晕晕乎乎。

冬妮亚的父亲是林管局的主任,在保尔眼中,林管局主任和律师列辛斯基没有什么区别。

保尔是在极为艰辛的环境中成长的,他对所有被他视为富人的家伙们都特别痛恨。所以,他对现在这种感情就特别小心和警惕。他明白,冬妮亚和石匠的孩子嘉莉娜不一样,不能把她视为知己,不能视为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不能视为他能理解的人。他对冬妮亚有所防备,如果这个美丽的、念过书的女孩子对他这个锅炉工有一丝讥讽和蔑视的意思,他就会立刻进行毫不留情的反击。

没和冬妮亚见面已经整整七天了,今天保尔打定主意再去湖边看一下。他有意从冬妮亚家门口走,但愿可以遇到她。他顺着屋外栅栏慢慢走着,马上就要走过花园时,他如愿以偿地瞧到了那熟悉的水手服装。他捡起栅栏边上的一个松果,向她那白色的上衣扔了过去。

冬妮亚马上转了过来,一看是保尔,她就跑到栅栏前,特别兴奋地笑着,把一只手伸给他。

“您总算来了,”她愉快地说,“这些天您干什么去了?我又去了湖边,我把小说落在那儿了。我觉得您能来。进来吧,到我们花园里玩一会儿。”

保尔晃了晃脑袋,说:

“我不去了。”

“为什么?”她的双眉皱了皱,吃惊地问道。

“我觉得您父亲肯定会责怪您的,您会因为我挨骂的。他会训斥您:怎么让这小流氓进了花园?”

“保尔,您别胡扯了。”冬妮亚有点不高兴地说,“马上进来吧。我父亲肯定不会怪我的,过一会儿您自己就会清楚了。进来吧!”

她跑过去开了门,保尔犹豫地随着她走。

当他们两人在花园里的固定的圆桌边上坐下的时候,她向保尔问道:“您愿意读书吗?”

“十分愿意。”保尔活跃起来。

“在您看过的书里,您最爱看的是哪一本书?”

保尔考虑了一下,回答说:

“《朱泽贝·加里波第》。”

“《朱泽培·加里波第》。”冬妮亚更正道,“您特别爱看这本书吗?”

“是的,我已经读了六十八卷了。每回拿到工资,我就买它五卷。呵,加里波第实在是一个伟大的人!”他敬佩地说,“他才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我是这么认为的!他和敌人打过无数次仗,他从未败过。他周游各国!唉,如果他现在还没死的话,我肯定会追随他。他召集手工业工人,团结起来,一直为穷人战斗。”

“您想见识一下我们家的藏书吗?”冬妮亚问他,并拽住了他的手。

“哦,不,我不进您家的房子。”保尔坚决拒绝她说。

“您的脾气怎么这么倔呢?不然的话就是不敢去,对不对?”

保尔瞧了瞧自己那两只没穿鞋的脚真是脏得不像话,就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

“您母亲或是您父亲会不会不欢迎我?”

“哦,再不要胡扯了,不然我真的不高兴了。”冬妮亚不满地说。

“那好吧。但是列辛斯基就不让我们客人到他家里去,要说话就在厨房里。有一回,我有事去他家里,妮莉就不让我进屋,也许是担心我踩脏了他们家的地毯,谁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保尔笑着说。

“走吧,走吧!”冬妮亚两只手摁住他的肩膀,十分友好地推着他走上凉台。

冬妮亚带着保尔走过餐厅,走到一间放着挺大的橡木书柜的屋子里。冬妮亚打开了柜门,保尔看到里边齐刷刷地放着好几百本书。他以前没见过如此多的书,这数量众多的藏书让他十分意外。

“我们来选一本您爱看的书吧。您要愿意,以后就常到我这里拿书,好不好?”

保尔愉快地答应了,说:

“我就是喜欢读书。”

他们在一块呆了好几个钟头,俩人特别舒服,十分高兴。冬妮亚还把保尔介绍给了她的妈妈。看样子,这也不是那么吓人,保尔十分喜欢冬妮亚的妈妈。

冬妮亚又带着保尔去了自己的屋子,叫他看看自己的书和教材。

梳妆台边上有一个小镜子,冬妮亚把他拽到镜子前,笑着跟他说:

“您怎么把头发弄得像个原始人一样?您老是不喜欢理发、梳头吗?”

“头发长了,我就理掉,还能有什么好法子?”保尔难堪地解释说。

冬妮亚笑着在梳妆台上捡起一把木梳,三下五去二地梳好了他那乱哄哄的鬈发。

“您看,现在就好多了。”她上下端详了一会儿说道。

“头发是应该理得服服帖帖的,否则,就跟原始人差不多。”

随后冬妮亚又用挑剔的眼光,瞧了瞧他那掉了色的、颜色发黄的衬衫和破旧的裤子,但是一声也没吭。

保尔已经觉察了她的这种眼光,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分手时,冬妮亚让他有空儿就来,并约好两天后一起去钓鱼。

保尔不想再从房间里走过,他担心遇到冬妮亚的妈妈,就从窗子跳到了花园里。

阿尔焦姆离家出走,他家的日子特别难过。凭保尔挣的钱连饭都吃不饱了。

保尔的妈妈打定主意和儿子商议一下:她用不用出去干点活,正好列辛斯基家缺一个做饭的。可是保尔一点也不同意,他说:

“不,妈妈,叫我去找点零活吧。锯木厂正要找人扛木板。我到那里干上半天,就够我们消费的了,你决不能到外边干活了,否则哥哥会责怪我的,骂我没本事,他会责问我,不叫妈妈去干活就不行吗?”

保尔的妈妈多次解释要出去干活的原因,保尔就是不答应,妈妈也就不张罗了。

第二天,保尔已经到锯木厂干活了。他是把刚锯好的木板扛走,好让它干燥。在那里他碰到了两个老相识:一个是老同学米什卡·列夫丘科夫,另一个是瓦尼亚·库列绍夫。他跟米什卡俩人一块儿做论件计费工,收入还算可以。保尔白天在锯木厂干活,晚上到电厂值班。

第十天干完活后,他拿着工钱回家,交给他妈妈。交钱时他红着脸犹豫了一下,最后请求说:

“妈妈,我想买一件蓝衬衫,就和去年你为我买的那件一样。这还用不了这些工钱的一半儿,而且,以后我还能赚钱,你不用担心。妈妈,你瞧我这一件太旧了。”他说明道,好像他说出这些话心里十分不好意思似的。

“呵,保尔,亲爱的,好,好,今天就去为你扯点布,明天就做。”她怜爱地看着她的儿子说,“你说得没错,你实在是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衬衫。”

保尔在理发馆门口站住了,他捏了捏口袋里的一卢布,走了进去。

理发师是个爱说爱笑的年轻人,一看到有人进来,就自然地向椅子上点了点头,说:

“请坐!”

保尔在一张宽大、舒服的理发椅上坐下,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实在有些尴尬的感觉。

“理平头吗?”理发师问道。

“是的。不,是这样。我是说:要剪得整整齐齐。你们把这叫做什么?”他打了个手势。

“我懂了。”理发师笑着说。

过了十五分钟,保尔汗流浃背,饱受摧残似的离开理发馆,可是头发理得十分整齐,梳得油光可鉴。他那乱草似的头发的确让理发师弄了很长时间,用了不少力气,可热水和梳子最后驯服了它,现在梳得非常好看、整齐了。

一上了马路,他松了一口气,把鸭舌帽拽得很低。

“妈妈看到了能怎么说呢?”

保尔没有如期去钓鱼,这让冬妮亚非常不高兴。

“这个小伙子真是没记性。”她想到这里,心里十分难受。保尔连着数日都没有来,这又让她觉得特别没意思。

有一天,冬妮亚还打算到外边玩,她妈妈悄悄拉开她的房门,说:

“冬妮亚,有个客人想见你,叫他来吗?”

站在门口的是保尔,冬妮亚一下子差点不认识他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簇新的缎纹蓝衬衫,一条黑裤子。靴子也擦得一尘不染,油光锃亮。他的头发——冬妮亚一下子就发现了——也已理过,不像过去那样乱哄哄的。这黑乎乎的小锅炉工彻底改头换面了。

冬妮亚原先打算表示出意外,可她不想叫这个本来就紧张的小伙子再觉得尴尬,就对这巨大的改变假装没发现,只是怪他说:

“您不感到羞耻吗?!为什么失约?您就是这样对待诺言的吗?”

“这些天我去锯木厂里干活了,没时间去钓鱼。”

他不好意思解释,为了买衬衫和裤子,这几天他累得浑身没劲儿。

冬妮亚心里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她把对保尔的抱怨马上丢得无影无踪。随后她建议说:

“我们去池边玩吧。”他们两人就一块儿来到花园里,又从花园走到外边的路上。

这时保尔已不把她当作外人了,而把他那最大的秘密——他偷走那中尉手枪的事也跟她说了,并说好这几天里一起去树林深处去打枪玩。

“喂,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他一点也没有发现,当他说这话时,已把“您”变为“你”了。

冬妮亚严肃地答应了他:

“我决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