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政第二
2·1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①，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②。”
【注释】
① 北辰：北极星。我国古代天文学，认为北极星处在星空正中，静止不动，其他星辰都环绕着它。② 共：通“拱”，拱卫，环绕。
【今译】
孔子说：“用道德来治理国政，便会像北极星一样，静静地处在它应处的位置上，众多星辰都环绕着它。”
【按】
儒家以民为本，强调以德治国。
2·2 子曰：“《诗》三百①，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②。”
【注释】
① 三百：《诗经》今存305篇（另有笙诗6首），300是举其整数而言。② 思无邪：这三个字取自《诗经·鲁颂·駧》。此为借《诗经》中的句子来概括《诗经》的思想特色。
【今译】
孔子说：“《诗经》三百篇，可用一句话来概括它，就是‘思想不邪僻’。”
2·3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①；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②。”
【注释】
① 免：避免，逃避。耻：羞耻心，是一种自觉的道德感情。② 格：至，归服。
【今译】
孔子说：“用政令来治理他们，用刑罚来整顿他们，人民只求避免罪罚，却没有廉耻心；如果用道德来治理他们，用礼来整顿他们，人民就有廉耻心，而且诚意向善。”
【按】
孔子重以德治国而轻视刑罚，虽然出于仁爱心，但是有其片面性。应该以法治国，辅以道德建设，两者互相结合。
2·4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①，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②，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注释】
① 立：独立。主要指能懂得“礼”（社会行为规范）。本书《泰伯》说：“立于礼。”《季氏说》：“不学礼，无以立。”② 耳顺：朱熹解释为：“声入心通，无所违逆。”郑玄解释为：“耳闻其言而知其微旨。”
【今译】
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学习；三十岁，能略有建树；四十岁，不受迷惑；五十岁，了解天命；六十岁，一听别人言语，便可以领会精神，分辨是非；到了七十岁，便能随心所欲，言行不越出规矩。”
2·5 孟懿子问孝①。子曰：“无违。”樊迟御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注释】
① 孟懿子：鲁国大夫。姓仲孙（鲁国三家之一），名何忌。谥号“懿”。② 樊迟：孔子学生，姓樊名须，字子迟。
【今译】
孟懿子向孔子询问孝道。孔子说：“不要违背礼节。”樊迟替孔子驾车，孔子告诉他说：“孟孙向我问孝道，我答复说，不要违背礼节。”樊迟问：“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父母活着，按礼侍奉他们；死了，按礼埋葬他们，按礼祭祀他们。”
2·6 孟武伯问孝①。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②。”
【注释】
① 孟武伯：鲁国大夫，姓仲孙，名彘，谥号“武”。他是孟懿子的儿子。② 其疾之忧：忧其疾，宾语前置。“其疾”有两种解释。东汉著名经师马融说：“言孝子不妄为非，唯疾病然后使父母忧。”（见何晏《论语集解》）。《淮南子·说林训》：“忧父之疾者子，治之者医。”高诱注：“父母唯其疾之忧，故曰忧之者子。”马融认为“其”代表儿子，高诱认为“其”代表父母。今从马说。因为孔子最担心鲁国三家大夫僭礼妄为。
【今译】
孟武伯向孔子询问孝道。孔子说：“孝子使父母只为儿子的疾病发愁（不用操别的心）。”
2·7 子游问孝①。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②；不敬，何以别乎？”
【注释】
① 子游：孔子学生。姓言，名偃。熟悉文献辞令。② 犬马，皆能有养：有三说，一理解为犬马能养活人，二理解为犬马也能养活自己的父母，三理解为人能饲养犬马。从第三说。
【今译】
子游问孝道。孔子说：“现在的所谓孝，只能说养活爹娘而已。连狗马都能得到饲养；若不敬重孝顺父母，那养活爹娘和饲养狗马有什么分别呢？”
【按】
为子女者，要认真反思！
2·8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①。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②。曾是以为孝乎③？”
【注释】
① 色：指对父母和颜悦色，恭敬有礼。又有人认为指父母的容色。② 先生：年长的人。馔（zhuàn）：吃喝。《鲁论语》作“癦”。③ 曾（zēng）：副词，竟然。
【今译】
子夏问孝道。孔子说：“在父母面前经常和颜悦色是难能可贵的。有事情，晚辈效劳；有酒菜食物，年长的人先吃喝。仅仅做到这样竟可以认为是孝么？”
2·9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①，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②，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注释】
① 回：颜回，字子渊，孔子最得意的门生。② 省其私：指颜回反省实行所学的东西。另一种说法是，孔子省察颜回的行为（朱熹）。
【今译】
孔子说：“我整天和颜回谈话，他从不反对怀疑，像个蠢人。他退回去研究实行，却颇能发挥，可见颜回并不愚蠢。”
2·10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①。人焉廋哉②？人焉廋哉？”
【注释】
① 所：结构助词，跟后面的动词或者介词组合在一起，具有指代作用。这句中“所以”的“以”是动词，通“与”，交与，结交。由：经过。“所由”即经历，过去的表现。安：安心，满足，追求。② 焉：疑问代词，何，什么。廋（sōu）：隐藏。
【今译】
孔子说：“考查一个人所结交的朋友；观察他过去的表现；了解他追求什么。那么，这个人怎能隐藏什么呢？这个人在人品方面能隐藏什么呢？”
2·11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①。”
【注释】
① 以为：以之为，省略了“之”。“之”代表“温故知新”。
【今译】
孔子说：“温习旧知识，就能有新体会，新发现。可以把这个办法当作老师了。”
【按】
温习，既是巩固旧知识的方法，也是学习新知识的基础。
2·12 子曰：“君子不器①。”
【注释】
① 器：器皿。朱熹说：“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
【今译】
孔子说：“君子不像器皿那样只有狭隘用途。”
2·13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今译】
子贡问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孔子说：“行为要在言语前面，做到了然后再说。”
2·14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今译】
孔子说：“君子广泛团结人，而不互相勾结；小人相互勾结，而不广泛团结人。”
【按】
“君子”和“小人”，在孔子以前的时代，主要是指社会地位的高低；从《论语》开始，主要是指人品的高低。
2·15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①，思而不学则殆②。”
【注释】
① 罔（wǎng）：迷惑。② 殆（dài）：危险，不安。或解释为“怠”，疲惫而没有收获。
【今译】
孔子说：“学习却不思考，就会糊涂迷惑；空想却不学习，就会危险不安。”
【按】
不思考，就成为书呆子；不学习吸收前人的知识而空想，就会迷失方向。正确处理“学”与“思”的关系，是做好任何事情的关键。
2·16 子曰：“攻乎异端①，斯害也已②。”
【注释】
① 攻：攻击，批判。异端：不合符正道的言论。② 已：停止。或认为，“攻”是研治的意义，“也已”是语气词，那么此句意义则为：“认真研究并实行异端学说，那是很有害的。”
【今译】
孔子说：“批判不正确的言论，那么祸害就可以制止了。”
2·17 子曰：“由①，诲女知之乎②！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注释】
① 由：仲由，字子路，一字季路。孔子的学生，为人好勇。② 诲（huì）：教导。女：通“汝”，你。知之：知道什么知识。语录告诫弟子，诚实、虚心是唯一正确的求知态度，决不可冒充知识里手。
【今译】
孔子说：“由（子路）！教给你什么叫‘知’吧！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就是真正的知啊！”
2·18 子张学干禄①。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②，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注释】
① 子张：孔子学生，姓颛孙，名师，字子张。干禄：求取官职俸禄。② 殆：危险，不安。王引之认为，“疑”与“殆”，互文同义。
【今译】
子张向孔子学习求官职得俸禄的方法。孔子说：“多听，有怀疑的地方，让它空着；谨慎地说出其余能确信的部分，就能减少错误。多看，有不安的地方，让它空着；谨慎地实行其余能心安的部分，就能减少懊悔。言语少错误，行动少懊悔，官职俸禄就在这里面了。”
2·19 哀公问曰①：“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②，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注释】
① 哀公：鲁国国君，公元前494——公元前466年在位。② 举：提拔，任用。直：正直的人。错：通“措”，放置。诸：“之于”的合音，“之”作代词，“于”作介词。枉：邪曲不正的人。
【今译】
鲁哀公问孔子说：“要做些什么事才能使百姓服从呢？”孔子回答说：“提拔正直的人，把他放在邪曲的人之上，那么百姓就服从；若是提拔邪曲的人，把他放在正直的人之上，那么百姓就会不服从。”
2·20 季康子问①：“使民敬、忠以劝②，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注释】
① 季康子：季孙肥，鲁哀公时担任正卿，掌握全国大权。② 以：与，和。劝：勉励。
【今译】
季康子问：“要使人民恭敬严肃、尽心竭力和互相勉励，应该怎么办呢？”孔子说：“你对待人民庄重，他们就会恭敬严肃；你孝顺父母，慈爱幼小，他们就会对你尽心竭力；你提拔好人，教育能力弱的人，他们就会互相勉励。”
2·21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①？”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②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注释】
① 奚：何，为什么。② 引文见《尚书·君陈》。施：用，推广。
【今译】
有人对孔子说：“你为什么不参政？”孔子说：“《尚书》上讲，‘孝呀！只要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就能推广到政治上。’这就是参政呀，为什么一定要做官才算参政呢？”
2·22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车兒）①，小车无（车兀）②，其何以行之哉？”
【注释】
① 大车：牛拉的车。（车兒）（ní）：把驾牲口的横木固定在大车车辕前端的插销。② （车兀）（y uè）：小车（马拉的车）上的插销。
【今译】
孔子说：“作为一个人，却不讲信誉，那就不知他还有什么可以肯定的地方。就像牛拉的大车没有给横木安装插销，或像马拉的小车没有给横木安装插销，那靠什么拉车前进呢？”
2·23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①？”子曰：“殷因于夏礼②，所损益③，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注释】
① 也（yē）：读“耶”，表示疑问语气。② 因：继承，沿袭。③ 损：减去。益：增加。
【今译】
子张问：“今后十代的情况可以预先知道吗？”孔子说：“殷朝沿袭夏朝的礼仪制度，废除什么，增加什么，是可以知道的；周朝沿袭殷朝的礼仪制度，废除什么，增加什么，也是可以知道的。那么，假定有人继承周朝的礼仪制度，即使一百代以后的情况，也可以预先知道。”
2·24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今译】
孔子说：“不是自己应该祭祀的鬼神，却去祭祀他，这是谄媚。看见符合道义的事，却不去做，这是没有勇气。”
【按】
成语“见义勇为”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