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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到自然中去寻找安全(1)

阿拉斯加苔原/一群爱斯基摩人,身披长长的毛发,手足张开,大笑着扑倒在柔软的沼泽上,开始大吃起莓果来。/西部的公园和保护区……不要停下脚步,轻松地旅游,快快上路;无论走到哪里,身心依恋着故土。

在太阳照耀的每一片土地上,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欢欣鼓舞。为什么世界如此广袤?

因为这是一片海阔天高的乐土。

今天,到大自然中去旅行已经成为一种潮流,而这正是我们所乐见的。成千上万心力交瘁生活在过度文明之中的人们开始发现:走进大山就是走进家园,大自然是一种必需品,山林公园与山林保护区的作用不仅仅是作为木材与灌溉河流的源泉,它还是生命的源泉。当人们从过度工业化的罪行和追求奢华的可怕冷漠所造成的愚蠢恶果中猛醒的时候,他们用尽浑身解数,试图将自己所进行的小小不言的一切融入大自然中,并为大自然添色增辉,摆脱锈迹与疾病。通过远足旅行,人们在终日不息的山间风暴里洗清了自己的罪孽,荡涤着由恶魔编织的欲网。徜徉在弥漫着松香气息的松林里或长满龙胆的草原上,穿行于查帕拉尔灌木丛中,拨开缀满鲜花、香气袭人的枝丛,沿着河流走到它们的源泉,去感触大地母亲的神经;从一块岩石跳上另一块岩石,去感觉它们的生命,去聆听它们的歌声;气喘吁吁地进行全身心的锻炼,在纯净的大自然中去做深呼吸,去欢呼,去雀跃。这当然是一种好的潮流,它充满了希望。与此同时,人们对于从整体上关注和保护森林与自然生态地区的兴趣在与日俱增,而人们对于城市之中半自然状态下的公园和花园的兴趣也在逐渐增长。尽管自然风光正处于受到人类影响最严重的状态之下,眼镜、蠢行和照相机混迹其中,热爱自然风光的人们比猩红裸鼻雀还要引人注目,他们的红色雨伞使野生猎物受到惊吓。然而即使是这样,这也是令人鼓舞的,可以被认为是这个时代希望的象征。

所有的西部山地还仍然处于非常原始的自然状态,但是随着良好道路的修筑,它们与文明之间的距离在一年年地拉近。对于洒脱的智者,无论前面是怎样的坦途大道,也没有必要去横穿整个大陆来寻求自然之美,因为他们随处都可以发现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自然美。像梭罗那样,他们从果园和片片越橘灌丛中看到了森林,从池塘和露珠中看到了海洋。在这个“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的黑暗年代里,洒脱的智者已是凤毛麟角。利令智昏的人们像尘封的钟表,汲汲于功名富贵,奔波劳顿,也许他们的所得不多,但他们却不再拥有自我。

当我们像一个如数家珍的商人一样清点我们的自然财富时,我们欣喜地发现:许多最容易遭到破坏的自然环境仍然保存完好。当我们这片大陆还处在完全原始的自然状态的时候,放眼望去,只见它横卧在美丽的海洋中间,上面是繁星点点的天空,下面是星罗棋布的岩石,大陆东西两端两相对照,就像两相对照的彩虹的两端——然而它不再同样美丽。我想,今天的彩虹应该像它最初出现在天空的时候一样光彩照人,尽管有文明的砍伐和践踏,我们的一些自然风光却在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加美丽,新的动植物使森林和花园变得更加丰富多彩,许多自然风光是全新的,随着层层叠叠塑造着大地的冰川向后退去,这些鬼斧神工般的景物现在第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千姿百态、美丽动人的生命一下子贯注其中,新生的河流在其间闪烁、歌唱。像健康的树木一般,旧有的河流也比以前变得更长了,随着山中最上游水源处残存的冰川的退后,它们拥有了新的支脉和湖泊;与此同时,它们像根须一样密布于平坦的三角洲上的水网支流,如今也向更远更广的海洋伸展出去,造就出新的陆地。

在地球内部神秘的巨大应力作用下,大陆和岛屿缓慢地升起和下沉。由于风化作用,绝大部分山体都在不断受到侵蚀、逐渐变小,而与此同时,也有个别的山体还在不断升高、不断增大,尤其是那些火山山体,一股股新的岩浆洪流沉积在山巅,而且像树木的年轮一般,一层层地不断扩展,积存在山体附近。既像湖泊与海洋中升起的岛屿,又似老树果侧翼长出的附生树果,新的山系在不断地形成。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平衡,它们实现着新陈代谢,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人类也使大自然的面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一半是禽兽、一半是天使的高等动物其影响力最为巨大,他们迅速地繁殖、扩散,用船舶覆盖住湖泊和海洋,用房屋、旅馆、教堂和林立的城市店铺与住宅覆盖住大地,所以不久之后,我们大概要走出比南森所走的道路远得多的路,才能找到一片真正的宁静与安详。只要是未经人类染指的处女地,风光景色总是美丽宜人。我们可以欣慰地说,其中很多景色将永远处于自然状态之中,特别是海洋与天空、如水的星光以及温暖而不会受到破坏的地心。尽管我们只能用想象的眼睛去洞烛其幽暗的存在,但它们展现着无尽的美丽。间歇泉从炽热的地下世界喷涌而出;长年不融的稳定的山间冰川也只听从太阳的命令;约塞米蒂穹丘以及所有壮丽峻峭的山峰峡谷——这一切都将永远保持其原始的自然状态,因为人类对它们所造成的改变和伤害并不比盘旋在它们上面的蝴蝶多多少。然而这片大陆美丽的外表却在迅速消失,特别是其中的植物部分,它们是所有美景之中最容易受到伤害也是最迷人的部分。

只是30年以前,500英里长、50英里宽的巨大的加利福尼亚中央河谷还开满了金色和紫色的鲜花。如今,它已被开辟成农田和牧场而不复存在了,永远地消失了,只有在篱栅的一角或伸入溪流的陡坡上还保留着些许记忆的印痕。尽管地形复杂,道路崎岖难行,然而北美西部山地的花园以及保护区与非保护区中的大森林都没有逃脱被闯入、遭践踏的噩运,只有那些由不多的士兵守卫着的国家公园中的花园和森林才免遭不幸。在这个世界上最壮丽的大森林里,曾一度秀美迷人的大地如今却变得荒凉而面目可憎,仿佛满目疮痍的脸庞。太平洋海岸及落基山脉的许多其他河谷和森林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除非觉醒的公众上前阻止,否则同样的命运将落到它们每一个的头上。即使是很难吸引拓荒者的位于亚利桑那、内华达、犹他及新墨西哥的大沙漠,数年以前还被拓荒者视为畏途,当做死亡象征的不毛之地,如今竟被开垦成一两英亩只能养活一头牛的牧场,当然,它们的植物宝藏——千娇百媚的美花莉、天蓝绣球、吉莉草等等也就随之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味苦、刺多、不能吃的灌木和一些用尖刺保护着自己的顽强不屈的仙人掌。

东部大部分珍贵的野生植物也已消失,走进了尘封的历史。曾在草原和林地上繁盛一时的野生植物如今仅剩下一点依稀的残迹,在不宜垦殖的沼泽与乱石中祝福着人类。幸运的是,其中一些植物还保持着完全原始的自然状态,使人们仍然能够看到造物主的一片爱心。每到夏季,安全地把根深深扎入泥沼之中的白色水百合在上千的湖泊岸边,用繁星般芬芳的花朵构成一道银河。在人迹罕至的生满苔藓的岩石上,在虎耳草、蓝铃花与草蕨之间,会有一丛野草摇曳着它的花穗。即使是农田中央珍稀的水苔沼泽,由于那里地表过于松软,牲畜无法涉足,它们也因此得到保护,保留了诸如伏地杜属、乌饭树属、山月桂属、北极花属以及泉女兰属等属种的原生态植物。北美匙唇兰仍然隐藏在加拿大的罗汉柏沼泽中,从那里向南有一些仍然保持着自然状态的大一些的沼泽弥漫着瘴气,蛇虫、鳄鱼出没其间,它们像守护神一样,捍卫着它们的宝藏,使之保持着纯洁,成为一座天堂。除了众所周知的一切外,东部还拥有美丽的冬季和厚厚的彤云,它们将洁白的雪花洒满大地,至少每年一次将大地的所有疮痍全部掩盖,使最黯然的景色美不胜收。

在这片大陆上,绵延范围最广、受到破坏最小、最不容易遭到侵害的花园是辽阔的阿拉斯加苔原。夏季,从北纬62°直到北冰洋沿岸,这里是一片鲜花与绿叶的海洋,平整、均匀,碧波滚滚。冬天,无边的雪花使四野银光闪闪,整个大地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仿佛一颗明星。北冰洋的植物并不像从没有见过它们的人们所猜想的那样是遭霜打了一般的可怜虫。尽管它们的株体很矮,紧贴着冰封的大地生长,仿佛充满了对大地的爱恋,然而它们却是生机勃勃、乐观向上的,与它们在南方的亲戚们一样,它们也在诉说着造物主的爱意。它们轻轻地蜷缩在疏松的积雪之下,沉睡中度过了漫长的白色冬天;春天,不等植株长高,它们就忙着绽放出花朵,也有一些北冰洋植物长得较高,在风中摇曳、飘摆,展现着大片色彩:黄色、紫色和蓝色,色彩是如此浓烈,看上去就像落地的彩虹,数英里之外都能望见。

早在6月间,人们就可以见到开花的冰川水杨莓,它是那么艳丽夺目,而矮柳则吐出毛茸茸的柳絮,随后,特别是在较为干燥的地方,迅速长出了滨紫草、厄里特里乞姆草、花葱、辣豆、黄耆、山黧豆、羽扇豆、勿忘我、报春花、山金车、菊花、甘松茅、风毛菊、千里光、飞蓬、马特里卡里亚草、驴蹄草、缬草、繁缕、岩菖蒲、蓼、罂粟、天蓝绣球、剪秋罗、桂竹香、北极花以及土生的葶苈、虎耳草和石南,中间布满了星形与钟形的花朵,开这种花的植物以雪灵芝、乌饭树、杜香、鹿蹄草和越橘为主,而在所有这些植物中,最茂盛最漂亮的当属雪灵芝。这里也生长着多种野草:早熟禾、银须草、拂子茅、看麦娘、三毛草、披碱草、羊茅以及甜茅等,它们在其他花朵的上面摇曳着淡紫色的穗头与花序。在这么北的北方,居然也有蕨类植物生长,它们舒展着自己的复叶,谨慎而惬意,三叉蕨、冷蕨以及岩蕨都生长在覆盖着繁盛的苔藓和地衣的地面上。这里的地衣不像南方的地衣那样,一片片鱼鳞似的附生在木杆、树身及倒下的朽木上,这里的地衣数量众多、相连成片,外观呈圆形,色彩斑斓,是一种类似珊瑚的植物。其超凡的美丽,值得不远万里去观赏。我愿意将我在这个凉爽的自然保护区里一夏天旅行中所见到的所有植物朋友一一介绍出来,但我担心没有谁会有耐心去读它们的名字,尽管我确信如果能在家里看到它们盛开的样子,每一个人都会爱上它们。

1881年,将近9月中旬的时候,我最后一次造访了科茨布海峡附近的地区,当时的气候温和宜人,很像东部诸州印第安之夏的天气。风息了,苔原上闪烁着融融的金色阳光,石南、柳树、桦树那成熟的叶子呈现出明亮鲜艳的红色、紫色和黄色,而散布在四处仿佛云端落下的冰雹一样的樱桃,其色彩又为它们增光不少。我来到距离海岸一两英里的地方,尽情欣赏这斑斓的色彩,心想要是能够切下普通画幅大小的一块苔原,给它装上画框,悬挂在我家中书房墙上的油画中间,那该有多好呵!我自言自语道:“这样一幅从千里湖沼中随机抽取的大自然的油画将使其他油画黯然失色。”就在这时,听到一阵欢呼声,我环顾四周,看到一群爱斯基摩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野兽一样身披长长的毛发,桀骜不驯、放荡不羁,他们正向我跑来。起初,我无法猜测他们是来找什么的,因为他们很少离开海滨。然而不久我就知道了。他们手足张开,大笑着扑倒在柔软的沼泽上,开始大吃起莓果来。他们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同时也是一幅快乐的画面。雷鸟受到惊吓,“扑扑啦啦”地飞了起来。各种美丽的酸莓果使他们那油腻的胃口大开,他们将这些莓果装进海豹皮的袋子里带走,准备留到冬天的节日里吃。

在我的旅途中,除了在这片被很多人看做是不毛之地的辽阔的北冰洋保护区外,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如此热血沸腾、如此快乐欢畅的生命。沿着海岸线,这里不仅有众多的鲸鱼,无数的海豹、海象和白熊,而且在苔原上还有大群膘肥体壮的驯鹿和野羊以及狐狸、野兔、田鼠、土拨鼠和飞鸟。在同等面积的地方,出生在这片大陆上的鸟可能要比任何其他地方的都多。这里不仅有羽翼强健的鹰隼和水鸟——对于它们来讲,整个大陆的距离只是一段惬意的旅程,每年夏季,它们大批地来到这里——这里还有多种短翼的鸣禽、画眉和雀类,它们成群地来到这里,在安全的环境中养育着子女,用它们的羽毛为盛开的花朵增光添彩,用它们的歌声为大自然演奏着甜美的音乐。它们中的一些从佛罗里达、墨西哥和中美洲一路飞来。到了北方也就到了家,因为它们就出生在这里,到南方去只是过冬而已,就像住在新英格兰的人们到佛罗里达去一样。这些嗓音甜美的吟游诗人,冬天,它们在橘林和覆盖着藤蔓的木兰林中歌唱;夏季,它们在低矮的桦树和赤杨枝丛中歌唱,它们总是唧唧喳喳唱个不停、说个不停,使整个大地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在新英格兰,当最后几片积雪消融殆尽,槭树中的树液刚刚开始流动的时候,在果园附近和农田边上常常可以听到这些可爱的鸟儿的歌唱,它们正在那里啄食着不多的食物,它们不会长久停留,因为它们知道自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追随着春的脚步,它们于六七月份来到苔原上的家,九月或当它们的一家都能振翅高飞的时候,它们就又起程返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