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兵荒马乱，脆弱来袭(1)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城市的雾霾、不够花的工资、累死人的工作、不贴心的爱人、家里唠叨的老头老太太及只会找麻烦的熊孩子、不打招呼的飞来横祸……混杂着没实现的梦想，只是小人物的不甘心和对“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去哪儿”的思索，每个人都好像有理由随时找个地洞钻进去脆弱到明天。脆弱是无法避免的，就像流行感冒，不定期来生活里报到。可以哭，可以呆，可以不知所措，但一定不可以一拖再拖死在里面。

眼睛里那些泪光，能折射出希望；离开了多少无言，才能笑得不卑不亢。

——韩雪，《漂亮》

脆弱的定义不是爱哭

都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可我觉得做男人也很难，难就难在“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明代李开先所作的古语似在告诫男人们应该坚强，不能像女人随时飙泪那么脆弱。但人家李先生明明不是想说这个，人家明明有后招，叫作“只因未到伤心处”。

做人要坚强，这是对的。但这前半句话的槽点在于，爱哭就是脆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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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男人都是不哭的，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

我有个哥们儿，特别喜欢他的初恋，但因为太不善于表达情绪，让姑娘没有恋爱的感觉，于是就被分手了——呵呵，这也是个很酷很干脆的姑娘。分手后，哥们儿表面上看来格外风平浪静，只是闷头打了两个月游戏。这样的反应让姑娘更坚定了分手无比正确，他就是吨钢筋混凝土！

时隔好几年，姑娘已经跟别人跑到了国外，他才仿佛刚缓过神来对我们说，其实难过得真是要死掉了，拼了老命才压制住眼泪。现在还常常假设，如果当初没那么大老爷们儿，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抱大腿去哀求原谅，不知道结果会不会有点不一样？

他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么憋着会让自己更难受，就像亟须宣泄的山洪，你却非要去堵着它，说不定会有毁灭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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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哥们儿则跟他完全相反。他姓李。但认识的时间久了，我觉得他应该姓林，因为他在我面前哭的次数比女人还多。他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找到理由泪水长流：和女朋友吵架冷战那是必须悲伤的；辛苦加班赶出来的方案不被老板赏识那也是必须沉痛的；思念家中年迈的双亲眼角是必须湿润的；偶尔瞅到跪在地铁通道里卖尊严求钞票的同情心也必须是要泛滥的……平常尚且如此，更别提确实很惨的情况了。古诗里说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指的就是他。

李某的泪腺之发达远在我想象之外，他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头一回让我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泪崩，什么叫眼泪从指缝里流出。虽然被炒鱿鱼确实是一件很悲情的事。可一则，全球经济危机属于不可抗力，所以他就算被炒也不算很丢脸；二则，他成为德勤的正式员工仅仅只有半年，虽然之前他为进入这间公司已经耗费了三年……往好处想想，其实也没多大事。可李某鬼哭狼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我何必当初！”原来他开始对当年无疾而终的感情追悔莫及。当初为了进“四大”他忙于实习，不得已冷落了刚好上的对象，以致最后惨淡收场。

陪他喝酒的三个人都惆怅不已。看他崩溃成这样，我们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我们忍不住去想：这哥们儿没事吧！这么脆弱，要是……假如……万一……我们会悔恨终生的啊。于是我们三人商量着，轮流看护他，决定没事儿就到他家里去做三陪——陪吃喝陪聊天陪打游戏。

但很快我们就发现，我们真是想太多了。两天后，这哥们儿就开始正常地刷牙洗脸下楼买生煎，更过分的是，他还给自己办了一张巨贵的男士俊颜馆年卡，说什么要把之前熬夜加班的肾亏都补回来……

虽然后来他忽然消失了几周，让我们有点小紧张，幸好在刷出“前‘四大’员工，某李姓男子不堪失业压力自杀身亡”的网络新闻之前，先刷出了他的微信新状态，原来这家伙继泪崩之后，参加了一个高规格的旅行队，走完了大峡谷。从照片上看，高山草甸、碧海蓝天以及美酒土特产，生活应该是很不错的。我们纷纷松了口气又纷纷叹了口气，看来李某不仅泪腺很发达，心脏也很强健。

旅行回来的某人晒成高原红，一笑起来脸上就两坨绯色，心情相当不错，还给我们带了很多牛肉下酒。当我们几乎都要怀疑，不久以前哭到分裂的男人绝对不是这人，而是错觉时，幸好他又一次因为另一些悲情或没这么悲情的故事哭起来，把我们从这种错觉中拯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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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人飙泪的时候很烦人，但不得不说，他还是给了我很多启发。最突出的一点是，他用实际的生存哲学反驳了爱哭和脆弱的逻辑关系，证明了这两者互为非充分非必要条件——爱哭的人不一定脆弱，他们只是选择了流泪作为脆弱时表达情绪的方式。

我们问过李某，你为什么那么爱哭。李某的回答是，大哭就和大笑一样，很爽！难受的情绪会随着眼泪流下来，跟号啕大哭一起消失。女人不是常说，眼泪里的那都是毒素，流流眼泪排排毒，一举两得。

在我看来，能哭，至少代表着愿意去承认脆弱和无助，这比欺骗自己毫无感觉要坚强得多。只有承认，才能面对。很多不愿意承认难过和伤痛的人会有三种表现方式：NO.1，忽视问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NO.2，告诉自己，我一点都不难过；NO.3，制造新的问题来掩盖上一个问题。

曾经有个女人，察觉了男友出轨的蛛丝马迹，明明已经难过得想要抹脖子，却偏偏选择了压抑，当作一切都不存在，甚至屁颠屁颠地主动要求跟着他回家过年。夜里，他的手机响了，女朋友接起来，毫无意外地听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怔忡着挂掉电话想要继续装鸵鸟，却发现男友早已睁开眼，盯了她好久，然后，他怀着一百二十分的歉意跟她说分手，她终于哭了——这是第一种：虽然能够欺骗自己一时，但让人脆弱的东西却从未消失。

第二种，我想很多人也曾见过。那些看起来战无不胜的铁人或超人，好像从来不需要眼泪，就能翻越普通人难以承受的苦难。他们无比顽强地进行着自我暗示：这没什么，我能行！Ican touch the sky——小说里的NPC常说：“如果难过的话哭都不可以，那我只好去死了！”所以我猜，他们憋到最后快要憋死了，终于扛不住去了心理咨询。

不过这三种方式中最愚蠢的还是最后一种方式。

有人自残加脑残，酗酒吸毒沉迷赌博；有人毁佳人毁家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人反社会反人类，杀人放火暴恐屠杀……在这些新问题面前，之前的问题确实不算问题了。之前的生活可能给了他们一个拍拍尘土站起来还能跨过去的坑，而现在他们生生地在这坑的基础上，给自己挖了一口直通地狱的井。

哦，我不是说，脆弱了请一定要哭。

我只是说，如果感到脆弱又想哭，那就哭吧，哭得昏厥也可以——这跟是否坚强没关系。只是别忘记，不能哭瞎了眼睛，哭完了醒来了就继续上路吧。人生之路漫漫，前面还有很多的景点等着人去拍照发微博发朋友圈呢。

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当爱太累梦太乱没有答案，难道不能坦白地放声哭喊？

——范玮琪，《可不可以不勇敢》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顺其自然吧

常有人来问我，怎么才能避免负能量。

呵呵，我真的不知道。于是我只好实事求是地回答：这个……这个没法避免啊。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顺其自然吧。

提问者不管真假，一律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为什么呀，你不是学霸吗？”这句是芳芳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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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是我们公司的秘书。

她最近心情不大好，因为她结婚了。对啊，在办公室里还有大批大龄单身青年的情况下，谁叫她要结婚呢？这一定必定肯定是种报应了。有个一度很喜欢她的建筑师听闻她大婚的消息后由于过度伤心立刻请了探亲假，二十天啊，足以让其他人羡慕嫉妒恨。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结了婚的芳芳会不开心呢？哦，那是因为她婆婆过来了。芳芳的老公，是公司另一个部门的设计师。外地人，农村的，单亲家庭。儿子出息了，买了大房子，做妈妈的当然要过来跟着享清福啦。于是婆媳之间矛盾四起，风波不断，而每当这时候她老公总是靠不住，所以，芳芳就很不开心了。

大家都知道，由于家庭条件、成长背景差异太大，孔雀女&；凤凰男的组合都很难修成正果，要注意，说的是很难，绝非指与幸福绝缘。其实，芳芳和她老公一直很相爱，甚至感情好得有点变态。关于老公那些事儿，认识他的第一天芳芳就全知道了。不是没想过会有问题，但爱情是帖强力催眠剂，因此他们铁了心地要步入婚姻的礼堂。

作为旁观者，我也事不关己地劝过，但芳芳周围有强大的她所说的“正能量”结界护体。她当时灿烂地笑着反驳：“你不懂，爱是能弥合差异的。”既然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所以她问我怎么才能避免婆媳纠葛产生的负能量时，我发誓我真的好想说：“用爱！请用爱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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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不知道啊”，对芳芳我还很想说的是：“负能量”是个啥，你知道吗？

在我妈这样的高龄妇女天天都在念叨“负能量”的情况下，这必须是个已经在电视上被轮播不休的词。以物理学的观点来解释，负能量（Negative Energy）意味着负质量，如果某物质的能量低于周围空间的量子涨落能量，那么说它具有负能量——当然这是我百度的。

而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说，负能量是能迅速拉低人心情，让人消沉，并且与积极向上相反的东西。

芳芳的问题不是独一无二的，急于摆脱负能量已经成了一种现象，这也是媒体在倡导的生活方式。稍微官方一点儿的新闻媒体，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高歌着“清除负能量，弘扬正能量”。鸡血告诉人们，大家要用正向的方式去思考问题哦：失败，要想失败是成功他妈；失恋，要想失去一棵树我还有整片森林；失业，要想上帝关上一扇门必然会为我打开一扇窗；失聪，要想至少我曾经还体验过有声的世界，有多少人生来没有耳朵啊……

乐观一点，当然是好事，因为这样我们可以过得更快乐。但咱能不能有文化一点，回去翻翻初中课本，复习一下能量守恒定理啊？

有正能量就会有负能量，如果只存在前者，就好像只有白天没有夜晚，只有暖春没有严冬，只有优点没有缺点，就像只准吃饭不准拉屎。如果这样那么世界早就失衡了。虽然这说到最后格调低俗了，但这就是真实的情况。避免负能量这种要求不符合自然规律。

每种东西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正能量固然可喜，负能量也不可恶，它的存在肯定有其独特的意义。当痛苦泪流或者焦虑颤抖时，要做的大概不是去想办法形成什么“正能量体质”来规避这些情绪吧？正负能量和情绪都是生活的指示剂，如果不接受，也就失去了面对和改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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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yway，负能量是不能避免的，接受这个设置比反抗它来得轻松愉快。就像已然存在的伤口，比起捂着，还是让其通风采光好得比较快，因为捂着说不定会捂出痱子或瘤子，到最后还得被迫通风采光，又是何苦？

说到如何接受负能量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儿。有人宅，有人喝酒，有人旅游，有人求神拜佛……大家的处理方法不一。我认识一妹子，则喜欢看励志书。她也是我们公司的秘书，芳芳的好朋友，且叫她花花好了。

花花同学的情感比较敏感纤弱，经常被凶巴巴的上司骂哭。依我看，遇到这种情况就该找男友发泄，否则要这个男人干吗？然花花同学又是个十分纠结的矛盾体，她乖巧地觉得如果自己能迅速化解负面情绪而展现出正能量的一面，还是尽量不要麻烦她那个超忙的建筑师男朋友了——可见建筑师这种职业在个人时间方面是多么悲哀啊，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到连听女友吐槽的空闲都没有。

所以花花的自我排解方法就是狂买畅销励志书，一次买十几本，是不是很夸张？我看过花花的书架，她的参考读本是《你已是世间最好的你》《你没错，是他不懂你》《有勇气就有明天（后天大后天）》之类。书名我可能记得不大对，但当时我可是被名字酸退了好几米。

花花一不高兴，就抱着这类书籍日夜攻读，力求让自己的心灵隔天就能得到彻底净化。因此想要知道她的心情，只要观察她手里拿的是手机还是畅销书就行了。而花花也通过实践证明了这也是个不错的方法。至少她真的很快就能笑出来，把负能量清空。

虽然不久就发生了她抱着芳芳大哭，然后吃了四斤烤鱼的恐怖事件。没错，是四斤哦！

花花犯的错确实严重，她把本来应该做骑缝章的标书做成了封面章。这导致投标第一轮我们公司的方案就被刷了下来，部门损失了几百万的单子。当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她，因为大小领导都已经检查好签字认可了。

事发后，花花被抓进上司叔叔的办公室，期间用了什么酷刑，大家无法脑补。只知道从办公室出来后，花花当即给正在出差的男友打电话。可能他被花花的“励志疗法”溺爱了太久，完全失去了动脑子哄女生的技能，居然说：“我现在很忙，你能不能自己处理一下？”——唉，也是醉了。

花花忍住内心的悲愤，回家捧起了励志书复习。但两小时后，她发现内心的火焰竟然一点也没平息，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然后，凌晨三点半，芳芳被花花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