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点金术(3)
天哪！他干了什么呀？陌生人所赐的本领是致人死命的啊！弥达斯的嘴唇触碰到玛丽金的前额，变化就发生了。她那原来充满感情的，玫瑰花般可爱的脸庞，现出了光闪闪的黄色，黄色的泪珠凝结在她的脸颊上。她那美丽的棕色鬈发也变成了同样的颜色。她那柔软幼小的身体在她父环抱的双臂间变得僵硬了。呵，可怕的不幸！小玛丽金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她成了一座金像，成了弥达斯那贪得无厌的财富欲的一件牺牲品。
是的，她成了一座金像，硬化了的脸上带着充满爱、悲伤和怜惜的疑问神情。这是人们所曾见到过的最美丽也是最悲伤的景象。玛丽金的一切容貌特征都在，连那可爱的小酒窝也留在她的金下巴颏儿上。可是，这金像越是惟妙惟肖，她父看时痛苦也就越大，女儿留给他的仅此而已。以前，每当弥达斯觉得特别喜爱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就会说出一句口头禅：她值与身体等重的金子。现在这句口头禅已成为千真万确的事实了。而现在，他终于为时已晚地感觉到，一颗爱他的温暖柔和的心，价值要超过能堆积于天地之间的一切财富无限倍！
假如我告诉你们，欲望得到彻底满足的弥达斯如何扭绞双手暗自恸哭，他如何既不忍看着玛丽金，又不忍掉过头去不再看她，那么这个故事就太令人伤心了。除了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金像之时，他无法相信她已变成金子了。但是，偷偷再瞥上一眼，那个贵重的小金像确实就在眼前，黄色的脸颊上沾着一滴黄色的泪，现出如此可怜、如此温柔的神情，看上去好像那副表情必定会使金子软化，重新使她变成血肉之躯似的。然而，这却是不可能的。所以弥达斯只好扭绞双手，假如他的一切财富的失去，能使最淡雅的玫瑰之色重新回到他那爱的孩子的脸庞上去的话，他希望自己成为全世界最贫穷的人。
正当他处于这种因绝望而造成的昏乱之中时，他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近门的地方。弥达斯垂下头，没说一句话。因为他认出，这个陌生人就是前一天在财宝屋里出现在他面前、赐予他这种造成灾难的点金术的那个人。陌生人脸上仍然挂着微笑，这微笑似乎向房间各处发出一种黄色的光芒，在小玛丽金的像上闪烁，在被弥达斯点化过的其他东西上闪烁。
“怎么样，弥达斯朋友，”陌生人说，“请告诉我你用点金术取得了多大的成功？”
弥达斯摇摇头。
“我非常难受！”他说。
“非常难受，真的？”陌生人大声说道，“那是怎么搞的？难道我没有信守对你所许的诺言吗？难道你没有得到你心里想要的一切吗？”
“金子不是一切，”弥达斯回答说，“我失去了我真正喜爱的一切。”
“啊！那就是说自昨天以来，你弄明白一个道理了？那么，让我们来看看。你认为这两样东西之中哪样是更宝贵的，是点金之术呢，还是一杯清冷的水？”
“神圣的水呵！”弥达斯大声说，“它永远不会再来湿润我那焦渴的喉咙了！”
“是点金之术呢，”陌生人继续说，“还是一片干面包？”
“一片面包，”弥达斯回答，“比地球上所有的金子更宝贵！”
“是点金之术呢，”陌生人问，“还是一小时前那个温暖、柔软、满心是爱的你自己的小女儿玛丽金？”
“呵，我的孩子，我爱的孩子！”可怜的弥达斯扭绞着双手大叫，“我不会用她下巴上的一个小酒窝来换取能将整个地球变成一大团硬金子的本领啊！”
“你比以前聪明了，弥达斯国王！”陌生人严肃地看着他说，“我发觉，你自己的心还没有完全从血肉变成金子。若完全成了金子，你的处境就真的无法挽回了。不过你好像还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些人人都能抓得住的最普通的东西，要比无数人为之悲叹、为之争斗的财富更加宝贵。现在告诉我，你真心想要解除自己身上的点金之术吗？”
“我痛恨它！”弥达斯回答道。
一只苍蝇停在他鼻子上，但立即掉落到地板上，因为它也变成了金子。弥达斯颤抖了。
“那就去吧，”陌生人说，“跳进流过你花园下面的那条河，再打一罐河里的水，将水洒在你想要将其从金子变回原先质地的东西上。若你真心诚意这么做，那就有可能补救你的贪婪所造成的危害。”
弥达斯国王向陌生人深深鞠了一躬，当他抬起头来时，那个光芒四射的陌生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们很容易相信接下去的情况就是这样：弥达斯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陶土大水罐（可是，天哪，在他触碰到水罐之后，它就不再是陶土的了），匆匆赶到河边。当他一路奔跑，强行在灌木丛中夺路而去时，树叶在他身后变成黄色，仿佛只有它们才得到秋天的光顾，而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留下秋之踪迹。那种情景实在令人不可思议。到达河边，弥达斯就一头跳进河里，甚至没等把鞋子脱下来。
“呼哧！呼哧！”弥达斯国王头露出水面时直吐气，“好哇，这个澡真正有洗心革面之效啊，我想必定把点金术完全洗干净啦。现在把水罐灌满吧！”
当他把水罐浸入河水中时，他非常高兴地看到，它从金子变成他触碰之前那只朴实好使的陶土罐了。他还意识到自己身体里面的一种变化。他胸膛里一个冰冷、硬邦邦、沉甸甸的重物没有了。无庸置疑，之前，他的心已经逐渐失去了人的本质，变成了没有感觉的金属，可现在又回复为柔软的血肉了。弥达斯看到河岸上长着一朵紫罗兰，他用手指碰了它一下，喜不自胜地看到那朵优雅的花儿仍然保持着紫色，并没有变成一朵黄色的死花。由此看来，害人不浅的点金术确实已经离他而去了。
弥达斯国王赶快回宫。我想，当侍从们看到他们的君王如此小心地把一陶罐水捧回来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国王要用它来做什么。那罐子水是用来解除他的愚蠢行为所造成的一切灾祸的，对弥达斯而言，要比一个熔金海洋更加宝贵。你们无须听我说就知道，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一把一把地将水洒在小玛丽金的金像上。
水一洒到她身上，你们就会笑逐颜开地看到，那玫瑰花般的色泽又回到爱的孩子的脸颊上来了！她开始打喷嚏、溅唾沫星子啦！她发觉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而且她父仍然一个劲往她身上泼水！
“请别泼啦，父！”她大声说，“瞧你把我好看的长裙给泼湿啦，那是我今天早上才穿上去的！”
因为玛丽金并不知道她曾变成一座小金像，她也不可能记得自打她张开双臂跑去安慰弥达斯国王那一刻起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她父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她他曾做了多大的傻事，他只是心满意足地表示他现在已经变得聪明多了。为此，他领小玛丽金进入花园，他把所有留下来的水全部洒在一丛丛玫瑰上，此举具有神效，五千多朵玫瑰恢复了美丽的原貌。但是，只要弥达斯国王活着，就有两件事情会常常使他想起点金术。一件是河里的沙像金子般光芒闪烁；另一件是小玛丽金的头发现在呈现出金子的色泽，在她受到他那一吻的作用变成金像之前，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头发颜色的改变确实是锦上添花，玛丽金的头发比她幼年时更加瑰丽璀璨了。
弥达斯国王上了年纪成了老人之后，他经常让玛丽金的孩子们跨在他膝头上玩骑马。他喜欢在玩骑马时给他们讲这个神奇的故事，他讲的内容和我现在给你们所讲的非常相像。讲完故事，他就抚摸着他们熠熠闪光的鬈发，对他们说他们的头发也具有金子的瑰丽色彩，那是他们得自母的遗传。
“对你们说实话，我的小宝贝们，”弥达斯国王边说边使劲颠着孩子们，“自打那天早上之后，我对所有其他金色的东西都不爱看了，除了你们的鬈发之外！”
影溪——《点金术》故事后记
“说说看，孩子们，”尤斯塔斯询问道，他非常喜欢引导听故事的孩子们说出明确的看法，“你们在一生之中听到过比《点金术》更好的故事吗？”
“嗯，弥达斯国王的故事，”调皮的普里姆罗斯说，“在尤斯塔斯·布赖特先生出世前几千年就非常有名了，而且在他去世之后的几千年里还将家喻户晓。但是，有些人具有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点铅术’的本领，被他们的手指触摸过的每一样东西，都会变得索然无味而且沉重。”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普里姆罗斯，你还不到十三岁，”尤斯塔斯说，她那尖锐的评语使他大吃一惊，“不过，在你那爱调皮的小小的心灵里，你清楚地知道，我已经把弥达斯的陈金全都重新擦亮了，使其大放前所未有的光彩。再说玛丽金那个人物！你没看到那里面具有匠心独运的美妙之处吗？我多么出色地深化了故事的道德含意！你们有什么说的，斯威特弗恩、丹德林、克洛弗、佩里温克尔？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你们当中有谁想要得到变物成金的本领啊？”
“我想要，”十岁小姑娘佩里温克尔说，“得到用我的右手食指变物成金的本事；可我的左手食指，又有能力将它重新变回来，倘若第一变并不让我满意的话。有了这本事，我今天下午就要大干一场啦！”
“请说给我听听。”尤斯塔斯说。
“说就说，”佩里温克尔答道，“我要用左手食指把树上这些金色树叶全都触摸遍，让它们每一片都重新变为绿色，这样夏天就可以马上回到我们身边，讨厌的冬天也就来不了了。”
“呵，佩里温克尔！”尤斯塔斯·布赖特大声道，“那你就错啦，这会造成巨大危害的。若我是弥达斯，我不变别的，只把一年四季的所有日子全都变成像现在这样的金色日子。我最出色的念头总是有点姗姗来迟，我为何没对你们说，弥达斯国王来到美国，把和别的国家一样阴暗的秋天变成明亮美丽的秋天，就像这儿所展现的那样呢？他为大自然这本巨书中的每张书页都镀上了金。”
“尤斯塔斯表哥，”善良的小男孩斯威特弗恩说，他老是问巨人到底有多高，那些仙女究竟小到什么模样这种问题，“玛丽金有多大，她变成金子后有多重？”
“她和你差不多高，”尤斯塔斯回答道，“由于金子很重，她的重量至少有二百磅，可以被铸成三四万金币。我希望普里姆罗斯至少能值一半那么多钱。来吧，孩子们，让我们爬出这个山谷，四下里看看吧。”
他们出了山谷。此时太阳已经过正午位置一两个小时了，西斜的阳光洒满了山谷的大凹地，凹地里好像盛满了柔和的光，要溢到四周的山坡上去了，犹如从一只碗中溢出的金色的酒。天气真好，你会情不自禁地这样说：“这么好的天以前从来没有过！”虽然昨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明天又将是一个这样的好天。不过，在一年十二个月里这么好的天却是很少！十月份的日子真是非同寻常，其中每一天似乎都拥有极大的空间，虽然在那个季节太阳迟迟才升起，并像小孩们该做的那样，在毫无睡意的六点钟，甚至更早的时候就上了床。因此，我们不能说十月份的那些白昼是长的，但不知什么道理，它们好像用开阔弥补了自己的短促，当凉夜来临时，我们都意识到自清晨以来一直享有着极其丰富的生活。
“来吧，孩子们，来吧！”尤斯塔斯·布赖特叫道，“再采些坚果，多采些，多采些！把你们的篮子都装满。圣诞节时，我给你们磕坚果，并给你们讲好听的故事！”
于是他们都走开了。大家心情都非常愉快，除了小丹德林之外，说来我很难受，他坐到了一颗栗子果上，它是有刺的，就像针毡似的把他刺了个正着。天哪，他感到多么不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