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蛇发女妖的头(3)

当三个老妇人还在恶言相向之时，珀耳修斯蓦地从灌木丛后面扑过去，抢到了那只眼睛。握在他手里的神奇眼睛发出非常明亮的光，似乎以一种知心会意的神态仰看着他的脸。它是那么的灵活，仿佛只要给它配上了一对眼睑，它就会眨眼似的。但是三个老妇人却对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们每人都以为眼睛是被自己的一个姐妹拿去了，她们开始了新的争吵。最后，珀耳修斯想是时候向她们讲清这件事了，因为他不愿意给这几位令人尊敬的老妇人增添更大的不便。

“可敬的大娘们，”他说，“请你们不要互相责怪了。要是有人干了错事的话，那就是我，因为我正荣幸地拿着你们那只灿烂夺目的神奇眼睛！”

“你！你拿了我们的眼睛！你是谁？”三个老妇人异口同声发出尖声的叫喊。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而且发现她们的眼睛落到了一个她们无法猜到是谁的人手里，她们当然要惊恐万状了。“呵，姐妹们，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啊？我们全都看不见啦！把我们的眼睛还给我们！把我们惟一的一只珍贵眼睛还给我们！你自己有两只眼睛哪！把我们的眼睛还给我们！”

“对她们说，”水银对珀耳修斯小声说，“只要她们告诉你到哪儿去找拥有飞鞋、魔包和隐形盔的林中仙女们，你就把眼睛还给她们。”

“可可敬、值得赞美的大娘们，”珀耳修斯对老妇人说，“我并不想让你们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我决不是一个坏小子。只要你们告诉我到哪儿去找那些林中仙女，你们的眼睛就会完好无损、明亮如初地回到你们手中。”

“林中仙女！天哪！姐妹们，他说的林中仙女究竟是什么？”斯卡克劳尖声嚷着，“人们说，林中仙女有许许多多：有的在森林中打猎；有的住在树里面；有的在清泉之中拥有舒适的家。对她们，我们压根儿一无所知。我们是三个不幸的老人，在昏暗中四处游荡，我们三个除了一只眼睛——你偷走的那只眼睛之外，从未有过别的眼睛。呵，好心的陌生人，把它还给我们吧！不管你是谁，把它还给我们！”

在说这话时，三个老妇人一直用伸出的手摸索着，竭力想要抓住珀耳修斯，但他非常小心不让她们够到他。

“尊敬的大娘们，”他说，他母一直教导他要使用最有礼貌的语言，“你们的眼睛被牢牢攥在我手里，我会为你们把它保管好的，直到你们告诉我到哪儿去找林中仙女为止。我所说的林中仙女就是拥有魔包、飞鞋和……什么来着？隐形盔的林中仙女。”

“老天爷啊，姐妹们！那小伙子在说些什么？”斯卡克劳、柰特玛和谢克乔伊特显出极度惊愕的表情彼此大声说，“飞鞋！要是他发傻穿上那双鞋，他的脚后跟很快就会飞得比他的头更高。隐形盔！一顶盔如何能使他变得让人看不见呢，除非它大得能把他罩在下面。魔包！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件什么玩意儿！不，不，好心的陌生人！对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没法告诉你啊！你自己有两只眼睛，我们三个却只有一只眼睛。你要比三个像我们这样的老瞎子更能找到那几件神奇的东西。”

珀耳修斯听她们这么说，真的开始以为老妇人们对那些东西确实一无所知了。他为给她们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而感到难过。当他要把眼睛还给她们，而且为自己无礼抢走它而请求原谅时，水银抓住了他的手。

“别让她们愚弄你！”他说，“这三个老妇人是世界上惟一能告诉你到哪儿去找林中仙女的人。除非你知道她们的去处，否则你永远砍不了蛇发女妖墨杜萨的头。牢牢攥住眼睛，一切都会顺利的。”

结果表明，水银是对的。被人们像对自己眼睛一样备加珍爱的东西是很少的。三个老妇人高度看重她们那一只眼睛，就像它抵得上六只眼睛一样，她们的眼睛本该有这个数。看到没有其他办法重新得到眼睛，她们最后将珀耳修斯想要知道的事告诉了他。她们一告诉他后，他马上以最最尊敬的态度将眼睛摁进了其中一个老妇人前额上的空眼窝里，感谢了她们的好心并和她们告别。可是，小伙子还没走到听不见她们说话的地方，她们就开始了新的争吵，因为他凑巧将眼睛给了斯卡克劳。在她们遇上珀耳修斯的麻烦事的时候，斯卡克劳已经使用过眼睛了。

三个老妇人相互间的和谐经常被这种小吵小闹所打破，这令人大为担心；由于失去彼此依靠就无法方便地行动，她们有意成为永不分开的伙伴，这就更加令人惋惜了。作为一条普通准则，我要劝所有那些也是共同拥有一只眼睛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培养容忍精神，不要大家都坚持非在同一时间用它来看世界不可。

在老妇人们争吵时，水银和珀耳修斯正抄近路去寻找林中仙女们。老妇人们指给了他们非常明确的方向，他们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林中仙女们。事实证明，她们和柰特玛、谢克乔伊特和斯卡克劳有着天渊之别。比如，她们并不老，而是既年轻又美丽；她们不是三个姐妹合用一只眼睛，而是每个林中仙女都有两只极为明亮的眼睛，她们都用自己的眼睛非常和善地看着珀耳修斯。她们好像认识水银，当他将珀耳修斯已经答应要做的冒险之事告诉她们时，她们都毫不为难地将她们守护着的宝物给了珀耳修斯。首先，她们拿出了一件样子像小钱包的东西，那是用鹿皮制作的，并且布满了奇异的刺绣。她们嘱咐他一定要确保此物的安全。这就是魔包。林中仙女们接着拿出一双鞋，或称拖鞋，或称便鞋，每只鞋的后跟处都安着一对漂亮的翅膀。

“穿上这双鞋，珀耳修斯，”水银说，“你便会发觉自己在剩下的旅程中脚步轻快，要走多快就多快。”

于是，珀耳修斯穿上一只鞋，将另一只放在自己身边的地上。不料这另一只鞋展开翅膀，扑扇着离开地面向上飞去。若不是水银一跃而起，幸运地在空中抓住了它，那只鞋可能就飞走了。

“小心，”他边将鞋重新交给珀耳修斯，边说，“要是鸟儿中间竟然有一只飞鞋，那会吓坏那些飞得高高的鸟儿的。”

当珀耳修斯将两只神奇的鞋子都穿上时，他简直身轻如燕，连地都踩不到了。跨了一两步，哎呀，你瞧！他一下就升到空中，高高地飘在水银和林中仙女们的头顶之上了，而且发现很难再下来。长翅膀的鞋，以及所有此类会高高飞翔的发明物，在你渐渐习惯于使用它们之前就容易把弄的可不多。水银对同伴身不由己的飞行发出大笑，并对他说他不必这么急，他必须先戴上隐形盔。

好心的林中仙女们已经将那顶要戴在他头上的、插着一束羽毛的隐形盔准备好了。这时，发生了一件跟我已经对你们说过的那些事儿同样神奇的事情。在戴上隐形盔之前，珀耳修斯站在那儿，一个漂亮的长着金色鬈发和玫瑰花般绯红脸颊的小伙子，腰间佩着弯剑，臂上挽着擦着锃亮的盾——一个好像全都是由勇气、勃发的生气和光辉铸成的人。可是，在隐形盔落到他那白色的前额上的刹那，珀耳修斯就消失了！除了空荡荡的空气，什么都没有了！就连用隐身法罩住他的那顶盔也无影无踪了！

“你在哪儿，珀耳修斯？”水银问。

“我啊，在这儿呀，真的！”珀耳修斯非常平静地回答道，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透明的空气中传来的，“就在刚才站立的地方。你看不见我？”

“看不见，确实看不见！”他的朋友回答，“你隐藏在盔帽下面啦！不过，如果我无法看见你，蛇发女妖们也休想看见。那就跟我走吧，我们来试试你能否熟练地使用飞鞋。”

说完这几句话，水银的帽子便展开双翅。他的样子看起来仿佛他的头要从肩膀上飞走似的。可是，他的身体整个儿都轻盈地升到空中去了，珀耳修斯在后面跟着。当他们上升到几百英尺高的时候，小伙子就开始感觉到，把单调乏味的大地远远留在下面，像鸟一样到处飞翔，是件多么欢快的事啊。

现在是深夜。珀耳修斯抬头向上看，看到了滚圆、明亮、银光闪耀的月亮。他想，要是能高高飞到月亮上，在那儿度过一生，那他就不会想要任何比这更好的东西了。然后，他又低头往下看，看到了地球，地球上有海洋、有湖泊、有银色的河流、有积雪的山峰、有宽广的田野、有黑黝黝的成片的森林、有白色大理石的城市；月光沉睡似的笼罩着的这一整片景色，就像月亮或任何星星那样美丽。而且，他还在地球上看到了塞里普斯岛，那是他爱的母所在的地方。有时，他和水银飞近一片云，在远处，云看上去就像是由飘飘然的银子构成的，然而，当他们飞身进入云中时，他们就发觉自己冷得发颤，而且被灰色的雾沾湿了。不过，他们飞得非常疾速，眨眼就从云里飞了出来，又进入了月光之中。有一次，一头冲天高飞的鹰正好撞着了隐身的珀耳修斯。不过，最美妙的景观还是流星，它们那闪耀的光芒突然消逝，尤如天空中点燃的篝火，在它们四周一百英里范围之内，就连月亮也为之黯然失色。

两个伙伴继续往前飞时，珀耳修斯好像觉得，他能听到离他很近的衣服的索索声。那声音是在与他看得见的水银所在之处相对的那一侧发出来的。然而珀耳修斯只能看见水银一人与自己同行。

“这是谁的衣服，”珀耳修斯问，“一直在我身边的微风中发出索索的声响？”

“呵，那是我姐姐的衣服！”水银回答，“她跟我们一起来了，我对你说过她会来的。没有她的帮忙，我们就会一事无成。你可想不到她有多聪明。她还有一双非凡的眼睛呢！听我说，她此刻能看见你，就像你没有隐身一样清晰，我敢说，她将第一个发现蛇发女妖。”

这时候，在空中疾飞的他们已经能够看见那片大海了，不一会他们便飞行在大海之上。在他们下面，远处的海中激浪翻腾，一条白色的海浪线滚滚扑向长长的海岸，猛烈冲击着岩石悬崖，在下面那个世界里发出惊雷般的咆哮声，虽然在传到珀耳修斯耳朵里时，那声音已变成一种像半睡半醒婴儿所发出的柔和的喁喁声。正在这时候，在他近处空中有个声音在说话了。那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虽然并不是那种确实可以被称之为美妙的声音，但庄重而且温柔。

“珀耳修斯，”那声音说，“我看到蛇发女妖了。”

“在哪儿？”珀耳修斯大声说道，“我可看不到。”

“在你下面那个岛的海岸上，”那声音回答，“如果有一颗鹅卵石从你手里掉落下去，就会砸在她们中间。”

“我对你说过，她会第一个发现她们的！”水银对珀耳修斯说，“她们在那儿呢！”

在他正下方二三千英尺处，珀耳修斯看到一个小岛。海浪冲击着它的岩岸，飞溅起白色的浪花，岩岸环绕此岛，只有一面是雪一般白的沙滩。他朝那个岛降落下去，并急切地看见在一座黑色的岩石峭壁下有一簇或一堆明亮耀眼的东西。他看到了，那就是可怕的蛇发女妖！她们在大海的轰响声的抚慰下躺着酣睡，要哄这么凶猛的活物入睡，那就非得有会使任何其他动物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不可。月光在她们钢一般的鳞甲和金色翅翼上闪烁，她们的翅膀懒洋洋地耷拉在沙滩上。她们的黄铜爪子令人惊骇，此时有的伸出，有的死死攥着被海浪击成碎片的岩石。而在睡梦中的蛇发女妖们此时正梦见把某个可怜的生灵全都撕成碎片。被她们当做头发的那些蛇似乎也睡着了，虽然不时有一条会蠕动身子，抬起头，伸出叉状的舌头，发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咝咝声，然后又让自己倒伏在蛇姐妹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