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戏剧晚会(2)
“我认为这取决于设定,我的朋友。如果她是整部戏的中心,如果一切都是围绕她的——那么,她可以演好她的那部分。我怀疑她能否演好一个小角色,甚至是那种被认为极具性格的角色。整出戏必须是为她而作,完全是写给她的。在我看来,她是那种只对自己有兴趣的女人。”他停了停,然后有些出人意料地补充了一句,“这样的人,一生都处在极大的危险当中。”
“危险?”我有些惊讶。
“我知道,我用了一个让你意外的词,我的朋友。是的,危险。是这样,你想想吧,一个这样的女人只会看到一样东西——她自己。这种女人完全看不到她们身边的危险和危机——人生中数不清的利益冲突和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她们只会看到自己前进的道路。所以说,这样下去迟早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灭顶之灾。”
我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我得承认,我自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见解。
“那另一个人呢?”我问道。
“亚当斯小姐?”
他的目光扫向了那一桌。
“那么,”他笑起来了,“你想听点什么呢?”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亲爱的,难道我今晚变成了看人手相,讨论性格的算命先生?”
“你可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强多了。”我回道。
“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黑斯廷斯。我很感动。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朋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阴暗的谜团,一个包括了自相矛盾的激情、欲望,以及态度的迷宫。当然是这样,都是真的。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判断——但是十次有九次都是错的。”
“赫尔克里·波洛不会犯错。”我笑着说。
“即使是赫尔克里·波洛!哦,我很清楚,你一直觉得我很自负,但是事实上,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其实是个非常谦卑的人。”
我笑出了声。
“你——谦卑!”
“真是这样。除了——这个我得承认——我对自己的胡子是有些自豪的。在伦敦,我可没有见过可以与它相提并论的。”
“这一点上你是相当安全的。”我假装严肃地说,“在伦敦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胡子。所以你是不打算大胆评价一下卡洛塔·亚当斯了?”
“她是一名艺人!”波洛简明扼要地说,“这差不多概括了一切,是不是?”
“不管怎么说,你不认为她的一生也是在危险当中?”
“我们大家都是如此,我的朋友。”波洛严肃起来了,“不幸总在等待机会冲向我们。不过就你的问题来说,亚当斯小姐,我想,会成功的。她很聪明,而且远远不止如此。你肯定发现她是犹太人了吧?”
这个我倒是没有。不过既然被他提醒,我看到了一些闪米特人的痕迹。波洛点了点头。
“这就注定她会成功。不过这还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既然我们正说到危险。”
“你的意思是?”
“对金钱的热爱。热爱金钱会让这样的人离开谨小慎微之路。”
“我们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我说。
“这也是真的。但是你,或者我,多少能看到这其中的危险。我们会权衡利弊。如果你对钱看得太重,你就只会看到钱了,其他都只是在阴影当中。”
我被他的严肃态度逗笑了。
“埃斯梅拉达,吉卜赛女王,你终于显身了。”我开玩笑地说。
“性格心理学是很有趣的。”波洛不为所动,“一个人不可能对犯罪有兴趣而对心理学没有兴趣。不是杀戮这种行为,而是它背后的东西吸引着专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黑斯廷斯?”
我告诉他,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我注意到,当我们一起办案的时候,你总是催促我行动起来,黑斯廷斯。你希望我去丈量脚印、分析烟灰、趴到地上去检视细节。你从没有认识到,躺在扶手椅里闭上眼其实可以让我们更容易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在这个时候才是用心灵的眼睛来观察。”
“我做不到。”我说,“当我躺在扶手椅里闭上眼,一定会发生一件事,也只会发生这一件事。”
“我注意到了,”波洛说,“这很奇怪。在这种时刻,大脑应该是激烈活动的,而不是陷入慵懒的状态。大脑的活动如此有趣,如此刺激。对小小灰色脑细胞的使用是一种心理上的乐趣。它们,也只有它们可以被信赖,带领我们穿透遮掩真相的迷雾......”
我得承认我已经习惯在波洛提及他的灰色脑细胞时转移注意力了。这个论调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这一次我的注意力来到了邻桌的四人身上。在波洛的独白接近尾声时,我笑着说:“你还是备受关注,波洛。美丽的埃奇韦尔男爵夫人几乎没办法把目光从你身上挪开。”
“毫无疑问,有人告诉了她我是谁。”波洛说,试着摆出淡定的样子,但是没有成功。
“我觉得是因为著名的胡子。”我说,“她为它的美丽而倾倒。”
波洛偷偷捋了一下胡子。
“它确实是独特的,”他承认,“哦,我的朋友,你的那撮你自称为‘牙刷’的胡子,简直恐怖,是对造物主恩泽的暴行,是有意的玷污。剃掉吧,我的朋友,求你了。”
“天哪,”我没理会波洛的恳求,“男爵夫人站起来了。我想她是要和我们说话。布赖恩·马丁正在反对,不过她不会听他的。”
一点儿不错。简·威尔金森猛然离开她的座位,走向我们的桌子。波洛站起来鞠躬致意,我也站了起来。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对吗?”她用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愿为您效劳。”
“波洛先生,我想和你谈谈,我必须和你谈谈。”
“当然可以,女士,你要坐下吗?”
“不,不,不在这儿。我想私下和你说。我们到楼上我的套间去。”
布赖恩·马丁站到了她身边,略带自嘲地笑着说话了。
“稍等一会儿吧,简。我们才吃到一半,波洛先生也一样。”
但是简·威尔金森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
“怎么,布赖恩,这有什么关系?可以让他们把晚餐送到套间里去,跟他们说说,好吗?还有,布赖恩——”
她转身过去追上他,看起来在催促他做什么事情。他好像不太愿意,我是这么看的。他摇摇头,皱起了眉头。不过她更加坚决地说了几句,最终他耸耸肩,让步了。
在与他说话的时候,她看了一两次卡洛塔·亚当斯坐的那一桌,我猜她要说的事情也许和这位美国姑娘有什么关系。
她的目的达到了,简走了回来,容光焕发。
“我们现在就上去。”她说着对我笑笑,示意我也加入他们。
我会不会同意她的计划似乎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她毫无歉意地拉着我们走了。
“今晚能够看到你真是太好运了,波洛先生。”她带着我们走向电梯时说道,“事事都顺心还真是太棒了。我正在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做,一抬头就看到你坐在隔壁那桌。我对自己说:‘波洛先生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她抽空对电梯侍者说:“三楼。”
“希望我能帮到你——”波洛开口说话了。
“我肯定你可以。我一直听说你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人。如果说有人能帮我走出现在的困境,我想这个人就是你了。”
我们在三楼下了电梯,她带着我们走进长廊,停在一扇门前,接着走进了萨伏依酒店最豪华的套间之一。
她把白色披肩丢到椅子上,镶嵌着珠宝的手袋放到桌上,径直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大声说:“波洛先生,不管怎样,我必须摆脱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