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说声道别
一场争夺落幕,各自散去,各回各地。
解忧回了自己住处,当晚便让修鱼收集众多奴桑书籍,一挪挪堆放在她毡帐里,奴桑人并不喜欢去撰写文字,更不会想要去记载什么,书籍大部分都是晋人以晋文誊写,讲述奴桑起源历史,与其他国家的邦交战乱,也有些写奴桑内部之乱。
这一放,占满了这小地方大半空间。且每本书籍里大概也就只要十几页会提及奴桑,寥寥几字,并不续写太多。
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细心将奴桑的历史与风俗读完,又挑了些比较接近如今奴桑的时间段,偶有不懂之处,锁奴便指点一二。才把这些东西看完,大概心底了解几分,之后便是深深的惆怅,心口压抑着什么。
很久以前,奴桑是西边最强大的游牧强国,第一代汗王,曾征服灭过周边诸多联盟部落,南并楼烦,西击鬼戎,东破冬斛,北服定岭,让奴桑成为强大令人不敢侵犯的帝国,在最肥美的草地,以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名,建立一座以临邦为名的王城,那时的奴桑,最为强盛。
而如今,奴桑的地盘远不如那时庞大,冥邪在位时,联合北边车黎,西边乌苏与大宛,对奴桑发动大规模战争,夺取奴桑诸多地盘,给奴桑一系列的致命打击,大伤奴桑元气,奴桑不得已退出中土,向西退居。后来,汗王为和解提出和亲,这才有奴桑与东海二三十多年的和平安好。
她叹了气,难怪汗王待她没多大热情,想当年父皇那么对他,只怕他该要把所有的耻辱发泄到她身上,毕竟,她是冥邪唯一的女儿不是?
以至于韩馀夫蒙提出让她和亲,汗王会欣然答应。
而她并不知道的是——
东海改朝换代成为晋国之后,奴桑休养多年,实力大增,汗王有意联合众多部落,想一举南下,以雪当年之耻,然因东海公主一再劝说,新晋国实力也并不比东海国弱,东海残留的实力还在,不应该在此时冒险,汗王才弃了这个念头。到如今已是晋国第二任皇帝,又是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儿,加之晋国内乱不止,又有媵越国时常挑事,东海公主前年病死,汗王欲南下进攻的心思更烈,这才大规模攻晋。
然而最终却还是小看了晋国,东海曾有诸多名将藩王,个个勇战,战神司马鹤,雍候齐彧,祁阳王皇甫翼,即便是一代皇后冰儛玥,亦是久经沙场。晋国却是崇文,不见得有什么名将,又不懂奴桑作战方式,奴桑凭借优势这才瞧不起,将晋国的将士玩转。直至晋国皇帝亲征,才不得不对这个十四岁平藩成名,十五岁登基为帝的少年刮目相看,虔泸之战大败,奴桑实力大减,虽然西河之战晋国败了,可奴桑同样损失惨重,左贤王的部下,竟不惜冒死去刺杀晋国皇帝。
如今奴桑王年老,因此次损失,奴桑内部王族之间,已有不少矛盾冲突,奴桑王为大局着想,便同意和亲邦交,暂时息战。
她捧着书本唉声叹气,想要了解这里,想要融入这里的生活,看这些书最多粗略了解,远不如实际。
在这里,她不能就此柔弱,听不懂他们的话,不懂他们的习俗,但她不想让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个傻子。没有人会再宠着她,会尊敬她,会怕她,会忌惮她,她就只是个说得好听的嫣支,不好听的人质。
她千里迢迢过来,没想过要权利荣华,但也不是来窝囊过日子,受人欺负的,她不害人,但至少不能被人害,她也该提防人,尤其是那个害她来奴桑的人——韩馀夫蒙!
“公主,小王子又托人送来了一堆书,您还要继续看吗?”
她点头,琉璃继而把书放下,又去整理地上床榻上被翻乱的书,她有个看书的习惯,觉得书籍某一页内容重要,便会在页下轻轻折上一小角,琉璃也晓得,折好的地方不动,将书整齐收拾成一挪。
翻了几页,大概都与前面那些书籍的内容相差无几,她顿时没兴趣再看,甩了书便出去,想找少正修鱼,却被告知他与韩馀夫蒙两人出去狩猎去了。她奇怪,韩馀夫蒙怎还待在这里,他不回左王庭么?
当下没想那么多,又叫锁奴给她弄一匹马来,许是汗王那句想要什么吩咐人挺管用,这个伺候她的仆人锁奴亦是勤快,对她所有要求照做不疑,不到一炷香,便牵来了一匹马。
锁奴担忧道,“嫣支,您若要学骑马,可要小心些,这学骑马的活可难呢。”
解忧不以为然,有这么难?
不就是上马勒马几个简单动作吗?没骑过至少坐过,也至少看别人骑过,没什么能难倒她,韩馀夫蒙说什么认命,休想让她这么容易认命!
接过锁奴手里的缰绳,准备一踏上马,可到底是自己想得太美好,岂知左脚才踏上马镫,马儿就不自觉乱走碎步,她压根儿无法上去,在锁奴的帮助下,才努力坐稳了身。
瞥了一眼地面——好高。
马儿一开始动,似乎觉得天地都在动,这么摔下去,会死人的吗?
“嫣支,您别怕,慢些适应,放松自己,您一紧张,马儿就以为您害怕,反而更不听你话了,还有,不论发生什么,手里的缰绳千万不要放手,只有抓牢缰绳才能控制住马,您要学会用缰绳去控制马儿。”
锁奴像个教习师傅,一遍遍告诉她要领,哪些是马儿的禁忌,千万不要去触碰,不然马儿受惊那可是会极度暴躁,真的会踢伤人,若是遇到最坏的事,要知道如何自救。
好在她没骑过,至少被人带着骑过,颠簸的感觉慢慢适应就不会有什么,她由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渐渐开始有了感觉,不再害怕,马儿开始比较听她的话慢步行走,锁奴一步不离跟随,小心翼翼呵护。
在这片柔柔草地,她感受了一把自己骑马的乐趣。
高地某处,一抹坐骑悠然轻晃。
瞄着下方。
底下那个学马的女子,似乎玩得太开心了些,听她随行那丫鬟说她正学骑马,他起初不怎么信,直到赶来这里,亲眼所见。
……照这么学,太慢!
锁奴正在教她如何下马,左脚踩稳,左手握紧缰绳,抬右腿翻身时,千万要小心,若踢到马屁股,使得马儿受惊奔跑,那可要命。
她一遍遍听着,不自觉温柔拍了一下马背,意思是——她要下去了,千万别给她使什么小性子,乖点。
然而,锁奴耳朵敏悦,听到一阵翻腾的蹄声,回身一看,竟是一匹马快速从高处奔波而下。
那人是……
解忧似也觉得后面声音不寻常,扭头一瞬,只见后面那人已经人期身而来,路过她那一瞬,那人迅速拿鞭子抽了一下她的马,受惊的马忽然狂乱向前跑。
身子一个后驱,她大惊喊叫,“……啊!”
若不是抓紧了缰绳,只怕会就此摔下去,连忙调整自己位置,身体前倾而去,害怕得死死拽着缰绳。
锁奴只觉自己身边卷过两匹马,起来的沙风,刮到了脸色。
这才想起严重性,一个不会骑马的人哪能这么狂奔,大惊,“嫣支!”
一路狂颠,解忧脑子混乱,吓得除了抓紧缰绳压根不知道做什么,锁奴刚才说的完全忘了,只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会掉半条命。
……怎么让受惊的马停下来着。
夹紧马肚子?使劲拽缰绳?嘴中大喊吁?
一一照做一遍,没有丝毫用,因为她的马,是跟着前面那人的坐骑而奔,前面人不停,怎么使劲拉都没用,那人的马,魅力有这么大?
一段疯狂受惊奔走,前面那人终于停下,鼓起一声哨响,她的马儿也随即听话停下,被带到一处地方,马儿已经正在低头吃草,她趴在马背上。
解忧快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命,累得半死不活,许是她控马的坐姿不对,没有跟随马的节奏,一阵阵颠簸,此刻只觉得——屁股以下,真的难受,没有力气再下马。
那人下马走过来,她一惊,旋即装起精神,冷瞪一眼,没给他好脸色。
“是你自己下来,还是让我抱?”戏谑的一句开口。他已经是尽量带她走平坦路线,哪知,初学骑马的她竟如此经不起折腾。
她微气,要她下马?肯定没好事!她才不要。
想起锁奴教的那些,她尝试着扯动缰绳,想让马儿向前走,可胯下的马要么一个劲的吃草,要么她要往左走,它偏往右,拿鞭子轻抽,也不听她的,作弄良久,马儿不跑,她仍旧在原地转悠。
这马,压根不把她当回事。
难道是因为锁奴不在身边,这马不听她的?
她气急,一定是她对它太温柔。
似乎觉得这幕好笑,韩馀夫蒙凉唇一勾,“看来,还是要我抱。”
她顿时又惊,阻止他道,“你别过来,我自己下。”
他上前几步,不动作,看好戏似的静静等着。
可连上马都要人帮忙,她要怎么下?这地面——太高。
她双手抓紧缰绳,瞄了一眼高度,深深鼓起勇气,准备来一个惊艳的下马动作,只是,右腿才刚抬起,整个人已经被人一把抱下,一切猝不及防。
又是一声尖叫。
双脚被人平稳放落在地。
他不耐烦道,“磨磨蹭蹭,下马又不会要你命。”
她吓得冷冷推开他,下马不要她命,可是他,却是真的会要她命,想起那晚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深深烙在她脑海里,对他来说不过是玩一个女人,对她来说却是极大侮辱,自此,她对他的好感度已经降低为负,见他就像见鬼豹豺狼。
不止讨厌,是真恨极入骨。
连见他一眼都不想,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她一股子不肯屈服的傲气,无比冰冷看他的眼神,他看在眼底,那一夜的仇恨,在她心底这么大,她到底是恨他轻薄?还是恨他一句话让她来到奴桑?
“我明天就会走,所以现在,是跟你说一声,道个别。”
她撇头,没回应。
他走不走,要做什么,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忍不住心底粗口,关她屁事。
“我会再来。”
她依旧冷漠表情,不与他半句交谈。
他不悦,“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对你没了兴趣,我就会放过你。”
她轻轻嗤冷,果然,不过是有兴趣,对女人想占有的兴趣。
总有一日,兴趣耗光,会对她再无兴趣。
她惹不起他,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但无论什么,她总该可以抗拒吧?
冰冷无言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