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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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讨韦氏扫清宿秽平谯王骈戮叛徒(2)

既而太平公主传少帝命,愿让位相王,相王固辞。刘幽求入语宋王成器,与平王隆基道:“从前相王已居宸极,众望所归,今人心未靖,国难初纾,相王岂得尚守小节?请早即位,以镇天下。”隆基道:“父王性安恬淡,未尝有心登极,虽有天下,犹且让人,况少帝为亲兄子,怎肯将他移去?”幽求道:“众心不可违,相王虽欲高居独善,恐亦未能如愿,况社稷为重,君为轻,二王亦应几谏为是。”成器、隆基乃入见相王,极言人心归向,国事攸关,不如早正大位云云。相王尚不肯从,复经二人力谏,方才允许。是夕有制颁出,命宋王成器为左卫大将军,衡阳王成义为右卫大将军,巴陵王隆范为左羽林大将军,彭城王隆业为右羽林大将军。进平王隆基为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钟绍京,黄门侍郎李日知,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平公主子薛崇训薛绍次子。为右千牛卫。贬窦从一为濠州司马,王邕为沁州刺史,杨慎交为巴州刺史,萧至忠为许州刺史,韦嗣立为朱州刺史,赵彦昭为绛州刺史,崔湜为华州刺史,郑愔为汴州刺史。崔、郑二人,何故未诛?

布置既定,即于次日太极殿,处置易位事宜。这位茫无所知的少帝重茂,贸然出殿,径至东隅,西向而坐。相王亦登殿至梓宫旁。太平公主早在殿中,待众大臣一齐趋入,方对众朗言道:“嗣皇欲将帝位让与叔父,诸公以为可否?”幽求即跪答道:“国家多难,应立长君,皇上仁孝,追踪尧、舜,诚合至公。相王代之任重,慈爱尤厚,此事正宜速行。”说至此,大众齐声赞成,太平公主即趋至少帝座前,高声与语道:“人心已尽归相王,此处已非儿座,可即趋下。”少帝尚呆坐不动,被太平公主一把拖落,只好含着眼泪,趋立下首。当由相王徐步进行,至少帝坐过的位置,昂然坐定。群臣都伏称万岁。拜贺既毕,复拥相王出殿,御承天门,大赦天下,是为睿宗皇帝。乃封重茂为温王,进钟绍京为中书令,赐内外官爵有差。加太平公主实封万户。

惟立储一事,累经睿宗筹思,因立长、立功两问题,横亘胸中,终不能决。

宋王成器,窥知父意,乃入白睿宗道:“国家安宜先嫡长,国家危宜先有功,若失所宜,必违众望。臣儿宁死,不敢居平王上。”睿宗尚有疑义,召问群臣。刘幽求进言道:“能除天下大祸,应享天下大福。平王尊安社稷,救护君亲,功固最大,德亦最贤。况宋王已有让词,自应立平王为太子,请陛下勿疑!”群臣亦多如幽求言,储议乃定。事贵达权,睿宗颇胜高祖一筹。越数日,即立平王隆基为太子。隆基复表让成器,睿宗不许。隆基乃入居东宫,令宋王成器为雍州牧,兼太子太师。追削武三思、武崇训爵谥,斫暴尸,刨平坟墓,流越州长史宋之问、饶州长史冉祖雍至岭南,革则天大圣皇后名号,仍称天后。天亦下宜称。迫谥雍王贤为章怀太子,封贤子守礼为豳王,复故太子重俊位号,予谥节愍。赠还张柬之等五人王爵,所有得罪韦、武,被诛、被窜死诸官吏,俱还给官阶。召许州刺史姚元之为兵部尚书,洛州长史宋璟为吏部尚书,俱同中书门下三品。加封成义为申王,隆范为歧王,隆业为薛王,改元景云,再行大赦。所有韦氏余党,未曾察出加罪,概从豁免,此后不究。且遣使宣慰谯王重福,调任集州刺史。重福整装将行,适有洛阳人张灵均,贻书重福道:“大王地居嫡长,当为天子,相王虽然有功,不应继统。东都士民,都望大王到来,王若潜入洛阳,发左右屯营兵,袭杀留守,取东部几如反掌,再西略陕州,东徇大河南北,天下即指挥可定了。”重福信为奇谋,复书如约。可巧郑愔被谪汴州,道出洛阳,灵均遮道请留,与语秘计。

愔正怨望朝廷,遇着这个机会,乐得顺风敲锣,为泄恨计,否则何致速死。

当下与灵均结谋聚徒党数十人,预替重福草制,立重福为帝,改元为中元克复,尊睿宗为皇季叔,重茂为皇太弟,愔为左丞相,知内外文事,灵均为右丞相,兼天柱大将军,知武事,右散骑常侍严善思为礼部尚书,知吏部事。

毫无头绪,即预为草制,仿佛痴人说梦。一面令灵均往迎重福。愔留住洛阳,借驸马都尉裴巽故第,潜备供张,专待重福到来。

洛阳县官,稍得风闻,侦查了好几日,益觉事出有因,遂率役隶数十人,径诣裴宅按问。甫至门首,兜头儿正碰着重福,与灵均带着数健夫,鱼贯前来。县官急忙退还,走白留守。群吏闻变,相率逃匿,只洛州长史崔日知,投袂而起,号召兵士,拟即往讨。留台侍御史李邕,在天津桥遇着重福,料他必有秘谋,也急驰入屯营,语大众道:“谯王得罪先帝,今无故入东都,必将为乱,君等正可乘此立功,博取富贵。”营兵同声应命。又告皇城使速闭诸门,慎防不测。重福趋至左右屯营,营兵张弓迭射,箭如飞蝗,吓得重福连忙回头,转至左掖门,欲劫夺留守部众,偏偏门已重闭,不由的懊恼起来,即命手下纵火焚门。火尚未燃,那左右屯营兵,两路杀至,教重福如何抵挡?没奈何策马奔逃,投入山谷。留守兵四出搜捕,掩入谷中,重福无路可走,跃入漕渠,立刻溺毙。又捕得张灵均,押至狱中,只有郑愔查无下落。

旋经崔日知亲自督捕,到处盘查,突见有一小车,车中载一妇人,露着高髻,面上却用巾遮住,由车夫急推前行,种种形迹可疑,当由日知指令军士,追诘此车,并将妇人的面巾揭去。一经露面,却是于思于思的丑男子。看官不必细问,便可知是逃犯郑愔,愔貌丑多须,一时无从脱逃,乃改作女装,梳髻作妇人服,想借此混出外城。计策亦妙可惜无易容术。可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被日知瞧破,捆缚而归,随即就狱中牵出灵均,一同鞫问。愔浑身发抖,似不能言。灵均独神色自如,直供不讳,且愔目顾愔道:“我与此人同谋,怪不得要失败哩。”于是两人牵出都市,同时伏诛。愔先附来俊臣,继附张易之,又附韦氏,至此复附谯王重福,终归诛死。专事逢迎者其听之!

严善思亦坐流静州。旋葬中宗于定陵,廷议以韦庶人有罪,不应祔葬,乃追谥故英王妃赵氏为和思顺圣皇后,求尸无着,见前文。乃用祎衣招魂,祔葬定陵。贬李峤为怀州刺史,裴谈为薄州刺史,祝钦明、郭山恽等,俱为远州长史。罢斜封官,易墨敕制。姚、宋当国,请托不行,纲纪修举,实罚严明,中外翕然,共称为有贞观、永徽遗风。

只是太平公主,自恃功高,睿宗亦很加爱重,尝与她商议国政。每入奏事,坐语移时,有数日不来朝谒,即令宰相就第谘询。至若宰相陈请,睿宗辄问与太平议否?又问与三郎议否?三郎就是太子隆基,因他排列第三,故呼为三郎。太平公主,初见太子年少,不以为意,既而惮他英武,遂造出一种谣言,说是太子非长,不当册立,将来必有后忧。睿宗不为所动,到了景云二年正月,太平公主奏请立后,睿宗道:“故妃刘氏及德妃窦氏,同死非命,尸骨无存,朕何忍再立继后呢?”公主道:“刘妃系陛下正配,且曾生宋王,应该追封。窦氏非刘妃比,应有嫡庶的分辨,不容一律。”明明寓有深意。睿宗默然。待公主退出,竟追册刘氏、窦氏,并为皇后。公主不免忿恨,更阴嘱私党,散布蜚言,大致谓:“宫廷内外,倾心东宫,姚元之、宋璟,左右赞襄,不日必有内变。”一面令女夫唐晙,往邀韦安石。安石方入任侍中,不肯赴召,事为睿宗所闻,密召安石入问道:“朝廷皆倾心太子,卿可为朕访察,有无异图?”安石答道:“陛下何为信此讹言。这是太平私谋,欲危太子,试思太子有功社稷,仁明孝友,天下共闻,如何宫中独有蜚语?显见奸人播弄,幸勿轻信。”睿宗矍然道:“朕已知道了,卿勿复言!”

公主因计划不成,亲乘辇至光范门,召集宰相,示意易储,众皆失色。宋璟抗言道:“东宫拨乱反正,建立大功,真宗庙社稷主,奈何忽有此议?”公主怏怏不悦,拂袖竟归。璟乃邀同姚元之,入白睿宗道:“宋王为陛下元子,豳王乃高宗长孙,公主从中交构,将使东宫不安,不如令宋王、豳王,皆出为刺史,并罢岐、薛二王左右羽林,就是太平公主及武攸暨,亦皆安置东都,庶不至有内变了。”睿宗道:“朕惟一妹,怎可远置东都?诸王惟卿所处。”

睿宗亦不免优柔。姚、宋两人,本意在遣废太平,因见睿宗不从,只好退出。

越数日,睿宗又语侍臣道:“近日有术士言,五日内当有急兵入宫,卿等须加意预防。”时张说已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闻睿宗言,便进谏道:“奸人欲离间东宫,乃有是说,若陛下使太子监国,流言自当永息了。”姚元之复接口道:“张说所言,系社稷至计,愿陛下即日施行。”睿宗准奏,即命太子监国,出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守礼为幽州刺史,太平公主及武攸暨,安置蒲州。小子有诗咏道:

百端构陷总无成,到此应知自戒盈。

若使当时能悔祸,太平原是享承平。

制敕既下,太平公主愤不可遏,更想出一条别法来了。究竟用何计策,且看下回便知。

女子与小人,断不可使之立功,功出彼手,乱必因之,观本回所叙之太平公主,实亦一韦、武流亚,其于韦氏受诛时,并未见若何预议,不过其子薛宗暕,稍稍效力,而成此功者,固非临淄莫属也。韦、武既灭,朝廷易主,而太平乃首出建议,暕去少帝,此特一手一足之劳耳。人心已尽归相王,太平安能标异乎?然彼则自恃有功,睿宗亦以有功视之,卒至谗间东宫,谋生内变,牝鸡之不可司晨,固如此哉!

然则太平固有罪矣,而睿宗之纵令为恶,亦未尝无咎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