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裴总管出师屡捷 唐高宗得病告终(2)
勃尝陈祥道表,撰斗鸡檄,作滕王阁序,垂名文苑。照邻遇恶疾,愤不欲生,自沉颍水。曾著有五悲文。骆宾王为徐敬业府僚,及敬业败死,宾王不知所终。详见下文。只有杨炯以盈川令终身,均如行俭所言。王、杨、卢、骆亦就此带过。行俭所引偏裨,亦多为名将。破都支时,曾得一玛瑙盘,广二尺许,文采灿然,出示将士,军吏捧盘升阶,误跌致碎,吓得心胆俱裂,叩头不止。行俭笑道:“尔非故意跌碎,何必如此恐慌呢?”言下毫无吝色。至战胜回朝,所得赏赐,悉颁给部下,以此行俭病殁,军士咸哀。有此名将,应该详叙。
惟西征少一统帅,急切不能出师。亏得安西都护王方翼,逆战伊丽水上,击破虏众,斩首千余级。十姓酋长,纠众再至,方翼又出兵热海,与他对仗,流矢贯入臂中,他却用佩刀截去,仍复督战,卒破劲敌,擒住番目三百余。
车薄远遁,西突厥复平。方翼系裴行俭裨将,写方翼处,尚是写行俭处。那东突厥余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忽招集溃亡,据住了黑沙城,复寇并州及单于府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分兵四掠。唐廷又起薛仁贵为右领军卫将军,兼检校代州都督。仁贵率兵至云州,截击元珍。元珍见唐军阵内,现出薛字旗号,不由的惊异起来,便出马大呼道:“唐将何人,敢来与我战么?”仁贵在阵后应声道:“大唐将军薛仁贵,岂怕你这等毛贼?”元珍又道:“休来诳我!薛将军已是坐罪被流,早经身死,哪得复有第二个薛仁贵呢?”言未已,唐阵中突出一员大将,手提方天戟,身骑红鬃马,长髯丰额,矍铄精神,瞋目顾元珍道:“本帅薛仁贵,奉天子命,特来剿灭汝等毛贼。汝知本帅厉害,应该自缚来降,奈何反说我已死?汝且仔细一认!本帅是否诳汝?”说着,又脱去兜鍪,令他认明。元珍不觉失色,策马返奔,番众下马罗拜,且拜且退。仁贵乘势进击,杀得他东逃西窜,似风卷残云一般,霎时间扫得精光了。仁贵大捷而还,至代州得病,旋即逝世。高宗闻讣,追赠左骁卫大将军,令有司供给丧舆,护丧归里。子讷亦有勇名,后文再表。
仁贵为当时骁将,故详记始末。俗小说中谓子名丁山,得妇窦仙童、樊梨花等,俱有神术,事皆虚诞,故连及仁贵子讷以辩明之。此时吐蕃亦入寇河源,唐侍御史娄师德,出任河源军经略副使,与吐蕃兵角逐白水涧旁,八战八克,虏为夺气,相率引去。高宗擢师德为比部员外郎,兼左骁骑郎将,师德表辞兼职,有诏说他材兼文武,不得固辞。师德系郑州原武人,以进士出身,转历武阶,度量弘远,智勇深沉。自裴行俭去世后,能文能武的唐臣,要推这娄师德了。总计唐室御夷攘狄,除太宗手自芟夷外,全赖这班武臣猛将,佐定天下。高宗虽然庸弱,还有好几个宿将留遗,出平外乱,所以太宗、高宗时代,大唐声威,遍及四隅。当时依次置都护府,镇抚东南西北,都护府下有都督,有刺史,都督辖府,刺史辖州,都护统由唐廷派遣,都督、刺史,往往就他选任,凡番部酋长,多充是职。小子前已逐回分叙,兹并总揭一表,开列六都护府如下:
(一)安东都护府。初治朝鲜之平壤城,后移至辽河沿岸之辽东城。
(二)安北都护府。初治郁督军山之南麓狼山府,后移阴山之麓中受降城。
(三)单于都护府。治山西之大同府西北之云中城。
(四)北庭都护府。治天山北路之庭州。
(五)安西都护府。治天山南路之焉耆。
(六)安南都护府。治岭南之交州。
这东西南北四隅,惟南方用兵最少,不战自服。诸小国陆续入朝,如占婆、真腊、扶南、阇婆、室利佛逝等国,俱通使唐廷,唐朝威力,可算得古今少有了。就是海外诸国,亦多因海陆交通,通商传教。教派又有数种,汇录如下:
(一)袄教。系西洋人曾吕亚斯太所创,素尚拜火,故又称拜火教,波斯人多宗之,后来改崇回教。
(二)摩尼教。系波斯人摩尼所创,源出拜火教,回纥人多宗之。
(三)景教。即耶稣教之一派。唐贞观年间,波斯人阿罗本,赍其经典来长安,太宗亦颇崇信,为建景教寺于京师,高宗时更命各州设景教寺,后改称大秦寺。
(四)回教。即摩诃末教,盛行于大食国,见本回文首。
(五)佛教。汉时已入中国,唐玄奘求经天竺,赍归长安,佛教益兴。日本僧道昭、最澄、空海等,亦入唐传佛法,互证玄理。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是唐人所咏的诗句。当太宗、高宗时,确有这种景象,并非虚夸。高宗常往来两都,外族亦随地入觐。晚年武氏专政,也尝御光顺门,令四夷观见。已与皇帝相似。嗣后成为常例。
武氏且撺掇高宗,偏封五岳,乃命在嵩山南麓特筑奉天宫。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入谏道:“陛下前封泰山,告太平,致群瑞,已足与三皇五帝比隆,近来年谷不登,饿莩载道,四夷交侵,兵车屡出,还请陛下恭默思道,修德禳灾,若再广营宫室,劳役不休,恐天下失望,反为不美呢。”高宗虽也有三分明白,但内为武氏所制,不能自主,只好置诸不理。惟自褚遂良、韩瑗死后,中外均莫敢进言,差不多有二十年,至善感始陈谠论,时人称为凤鸣朝阳。不没谏臣。但言不见从,终归无益。
武氏外好铺张,内肆毒虐,贬置杞王上金及邹王素节,又逼死曹王明,镇日里行凶逞威,暗无天日。杞王上金,系高宗妃杨氏所生,武氏有己无人,恨母及子,因把他削夺封邑,安置澧州。素节为萧淑妃所生,淑妃冤死,出素节为申州刺史,素节著《忠孝论》,表明己意。仓曹参军张柬之,密封上闻,欲高宗保全素节,偏为武氏所见,益加怒意,阴嗾廷臣诬他受赃,徙置袁州。曹王明乃太宗少子,母为巢刺王妃,曾见前文。永隆中,曾坐太子贤事,降封零陵王,谪居黔州。都督谢祐,阴承武氏意旨,逼令自杀。还有英王哲妃赵氏,为高祖女常乐公主所出,高宗待公主颇厚,武氏又加猜忌,迁怒英王妃,把他幽闭,不给伙食,活活的饿死禁中。亲子可杀,何况子妇。
且逐妃父赵瑰,出为括州刺史,令公主随夫至官,不准入朝。另纳韦玄贞女为英王继妃。
武氏生四子一女,女封太平公主,独能得母欢。仪凤中,吐蕃请公主下嫁,武氏不欲爱女远行,乞为道士,以拒和亲。既而公主服紫袍,系玉带,首戴巾帻,入侍亲前,且歌且舞。武氏大笑道:“儿非武官,何为著此服饰,莫非疯了不成?”公主答道:“何妨转赐驸马。”急欲出嫁,故有后文许多秽闻。高宗听了女言,已知微意,遂择薛瓘子绍为婿,令公主下嫁,绍母即太宗女城阳公主,本适杜荷,见二十七回小注中。荷坐承乾事被诛,乃改嫁薛瓘。瓘有三子,长名□,次名绪,绍为最幼,生得面如冠玉,不让潘安。
所以高宗特为选入,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设燎遍途,道樾为枯。公主貌亦绝伦,一对璧人,当然恩爱,不消细说。惟武氏闻□妻萧氏,绪妻成氏,均非贵族,意欲令二人易妻,顾语内侍道:“我女贵人,岂可与田舍女作妯娌么?”势利至此。语未毕,即有一人接口道:
“萧氏系萧瑀侄孙女,也是国家的勋旧呢。”武氏听了,才算把意见蠲除,不生异议。萧、成二女幸免离婚,但看到后文事,我说还不如早离呢。
到了高宗末年,又改元弘道,拟出封嵩山,驾幸奉天宫,忽然间头眩目迷,几不能视。色欲太过,宜成此疾。侍医张文仲、秦鸣鹤道:“肝风上逆,须急用针砭,方可疗疾。”武氏本伴驾同行,至此亦在帝侧,便发怒道:“二人可斩,龙体岂可针刺么?”张、秦二人,碰了几个钉子,慌忙伏地磕头。
高宗道:“医官为疗疾起见,何足言罪?我头眩愈甚,快与我针治好了。”
两人才敢起身,一再加刺,应手奏效。高宗喜道:“我目已明,难得有此妙手呢。”武氏闻言,即起身拜天道:“这都是上天所赐,怎敢不敬谨拜谢?”
拜毕,又转身向内,自负彩段百匹,赐给二医。秦、张谢恩而出,既而旧疾复作,仍苦迷眩,又欲召二医针治。武氏道:“可一不可再,针治究非良策呢。”乃请高宗还东都。看官!你道武氏种种言动,是真心爱高宗么?高宗年已半百,精力已衰,武氏年龄,比高宗尚大三四岁,偏他生得丰采异常,望去尚是半老佳人,并不像五六十岁的形状,就是枕席风光,也不减情兴。
他因高宗没用,已看作眼中钉,表面上是祷祝高宗速瘥,背地里恰咒诅高宗速死。老天有意从人愿,竟令高宗的头眩病,日甚一日,至返东都后,且卧床不起,自觉甚危,遂诏太子哲监国,命裴炎、刘景先、郭正一三人,兼东宫平章事。又越数日,疾已大渐,夜召裴炎等,入受遗诏,当即归天,享寿五十六岁,在位三十四年,改元至十有四次。永徽、显庆、龙朔、麟德、乾封、总章、咸亨、上元、仪凤、调露、永隆、开耀、水淳、弘道。小子有诗叹高宗道:
男子主刚女主柔,如何权力竟相侔?
纲常倒置危机伏,祸始原来是聚麀。
高宗已崩,太子哲即位,就是唐史上所称的中宗皇帝。看官欲知中宗时事,待至下回再详。
前半回文字,两叙裴行俭征虏,而王方翼、薛仁贵、娄师德事,即顺次带叙,盖以裴为主,王、薛、娄三人为宾,属辞比事,独分详略,所以别当日之武功,说本回之文法,固非率尔操觚者比也。中叙六都护一段,为前数回作一总束,俾阅者于目不暇接,脑不遑忆之时,得此揭橥,自觉了然,故看似闲笔,实为万不可少之文字。下半回申述武氏之残毒,简而能赅,盖将述高宗之崩逝,故特就弘道先后年间,关于武氏之处置亲属,一概叙清,省得后文另起炉灶,且于时事亦不致错杂,而高宗之崩,乃可依次叙下,语在此而意在彼,此亦文中宾主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