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薄凉寻找初恋男友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啊。

你撒谎。

……

《苏州河》的开场白，夏薄凉听了很多次。却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崩溃过。许久以来高高筑起的坚执突然就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而倾塌了。

事实上，谁也没有料到，贾宏声毫无预兆地从七楼跳下来，砸坏了一辆黑色轿车。

夏薄凉想，明明，他还是电影里的马达，还在执着地坚持与找寻着周迅饰演的牡丹，怎么突然之间，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听闻，周迅为了他失声痛哭了好几天。至少，他们相爱过。而或许，更让她难以割舍的是，他曾陪伴她一起走过那么漫长的真实的曲折的路。

而从十六岁到十八岁，陪伴夏薄凉一起成长的，却仅仅只有她与一个已经消失的人之间的回忆罢了。

周迅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覆盖了整个寂静的房间，没有歇斯底里，却将悲伤不偏不倚地抵至夏薄凉内心最柔弱最脆弱的地方。

她似乎没有力气再去承受自己无望的等待与诸多的压力了。

刚转来的时候，学校里所有的男生都在好奇，这个来自江城的漂亮女生为什么肯来一个破镇上读高二。他们很多人都悄悄地尾随过她，跟着她走遍了小镇的每一条街道。

过不了多久，全小镇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她来这里，竟然是为了寻找她失踪的初恋男友。

没有男生再愿意搭讪她，谈起她的时候，总是意味深长地笑，或者是夹杂着同情与鄙夷的叹息。

夏薄凉并不在意。那时候，她要做的，只是马不停蹄地寻找。

她总是会在没课的时候，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拿着一张照片，问路过的人，有没有见过这个名叫苏嵩的男孩？

所有的人都摇头，然后嫌弃地绕道离开，神情冷漠。他们在她的身边川流不息地将她的寻找淹没。

每天，偌大的画面，总是定格成路灯下拉长的孑然的身影，直至她离开。

她始终不明白，要陪自己度过整个苍白疼痛的青春期的苏嵩，为什么突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明明，她是该收到礼物的。

难道苏嵩的礼物，就是让往后的属于她的时光，永远是那么冗长而令人厌烦的颠沛流离吗？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只因为有人说，小镇上有他的故事，她便为了他，丢下从小相依为命的父亲，借住在已经斑驳了青苔的民房里，期待奇迹的出现。

可是，直到她中学时光的结束，苏嵩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没有谁真的肯找寻一个人直至死亡。就连她，偏执的夏薄凉，也打算放弃了。

薄凉不是没有遇见过别的男孩。

那个大她四岁的叫凌暮光的男孩，从江城一路尾随而来。他告诉薄凉，他碰巧路过，然后遇见了她。后来，他就经常碰巧路过。

他带她吃过小镇里最好吃的什锦面。他托人为她找了间不要租金的民房，并且收拾的干净妥当。他替她修水修电修房瓦。他甚至为她到处打探苏嵩的下落。他不说任何虚假或暧昧的话却始终默默地为她打点一切。

就是因为这样，因为他没有开口，所以，薄凉无法拒绝。

可是，她已经失去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于是，她没有告诉他，她必须回江城参加高考了。她甚至没有留下，她在江城的联系方式。她就这样，不告而别。

离开这个隽秀的处处可见棉布裙和油纸伞的江南小镇时，夏薄凉很不舍。她甚至想把它装进自己的眼睛里，带走，然后篆刻成永恒的风景。

她一封一封叠起自己写给苏嵩的无法寄出的信。每叠一封，眼泪就掉下一颗。就好似，她每写一笔苏嵩的名字，便有只水母在心里游来游去，冷不丁地咬她一口，轻巧却钝痛。

她小心的收起所有的信笺，放在旅行箱里，抚平，藏在自己的衣物下，轻轻地扣上了门。

橙色的阳光，从地平线的另一端绕过来，恁是和她渐行渐远的影子晕成了一段光阴。

似乎，是想与她，还有在身后悄然跟随的提着行李的男孩，一起见证白昼的落幕。

这本该是一个故事的结局。

只是，隐在影子里的黄昏，蠢蠢欲动，酝酿了另一段即将开始的新故事。

它终究会演变成一轮冉冉而升的晨曦。

岁月，就这样在树上刻下一道道丑陋的年轮。那些曾经幸福美好纯真的孩子，便都成了满腹伤痕的、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