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地当铺
陈伯站在柜台后,看着夜雨的样子,收了嘴里的话,无声的叹息一声,这才接着道:“你来,是给你那姥姥抓药的?”
夜雨点了点头,有些局促的从身上翻出几块极小的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有些小声的道:“姥姥最近咳嗽的厉害,陈伯你,看看能不能给她抓点药。”
陈伯看着柜台上的几块碎银子,良久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夜雨,你别怪陈伯我说话不中听。你那姥姥的病,熬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油尽灯枯,若非是你两年前从深山内带回来的那几株极为珍贵的草药吊着她的命,她就该去了。她如今的状况,便是吃药,也是没有用的。”
夜雨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茫然。她看着陈伯,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至少,至少能让她轻松一点。”
陈伯看着夜雨,抓起柜台上的碎银子,推向夜雨那边,低声道:“你如果想让她舒服点,我这里的药,是没有办法的。很多一些好一点的药材,我这里是没有的。你去城中的仁济堂看看吧。”
夜雨看着那些碎银子,有些着急的道:“陈伯,你、你就帮帮我吧。我知道这些碎银子不够,我以后,一定会还上的。仁济堂,我、我怎么敢去。”
仁济堂,是郾城最大的药房,也是整个中州最大的药房。
这家分店遍布全国,坊间传闻,这背后的人,乃是和皇家有着关系的。
那里的药的确是好,但是相对的,价钱也高的吓人。
这样的地方,她怎么能敢进去?
陈伯垂下眼帘,没去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低声道:“不是钱的问题。是陈伯真的帮不了你。医治你姥姥的药,有些,只有仁济堂有。”
话落,便转身进了内堂。为了不看到那双大眼,这是选择连生意也不做了。
夜雨低着头,好半晌,才伸手拿过柜台上的碎银子,脚步有些沉重的往外走。
眸中,有些微微泛红,但是却干涩的厉害,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在她身后,陈伯的视线落在她有些弯着的脊背上。
叹了口气,道:“夜雨啊,你可莫怪我。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
那老婆子,拖累了她太久,若是没有那人,她能过的好很多。再说,他也没乱说,那老婆子,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她,活不长了。
另一边,夜雨拿着那几块碎银子走出药铺的门,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脸上闪过深深的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天地这么大,竟没有一个地方,是她可去之处。
她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城中走去。
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脆弱?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还要……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郾城城中,有两处地方,在这城中拥有非同凡响的地位。
一处,是仁济堂。这个传闻背景极强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药铺。
另一处,便是天地当铺了。
比之仁济堂,天地当铺要显得更加神秘。背景不祥,身后的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但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是连皇族,都要给几分面子。
就算是皇族的人,到了天地当铺的地盘,也会收敛几分。
此刻,夜雨站在当铺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那富丽堂皇的门房,以及高悬的天地牌匾,脚下的步子,顿时僵硬。
她微微的后退一步,最后更是一低头,转身站在了大门一边,缓缓的蹲了下来。
手,伸向自己的领口,将脖子上的那块玉石拿了出来。
她低头打量着这个坠子,眸中有了几分柔色。
两年前进山,除了那几株让她姥姥多活了几年的草药,脖子上这个坠子,便是她最大的收获了。
这坠子看上去像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绳子穿了起来。看上去毫不起眼。
可是,夜雨却知道,这个东西,并非凡品。
这两年来,这个坠子一直陪着她,贴身放在胸口,微微的散发出暖意。不管她再冷,心口,却总是热的。
夜雨低头打量着这块玉石,好半晌,才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我就只是暂时跟你分开一下,以后,以后我一定会来把你赎回来的。”
她紧紧的捏了捏那玉石,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天地当铺走去。
可还没跨进门,便被人拦在了门口。
天地当铺,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尤其,是夜雨这种衣衫褴褛看上去并没有生意可做的人。
“你走吧,若是再纠缠不休,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壮汉,衣冠楚楚,却气势凌人。
夜雨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她试图解释,“我、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做生意的。”
她一低头,拿出脖子上的玉石,有些着急的道:“你看,我是来当东西的。你们就让我进去吧。”
门口的那人冷冷的看了眼夜雨脖子上的玉石,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道:“最后一次警告,你若再不肯走,我就要动手了。”
那脖子上挂着的,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吗?
他虽然是个看门的,但是在天地当铺这么多年,眼力也非一般人可比。
他觉得,这女的,是拿着一块石头诓骗他。这让他的心里,有了几分不快。
夜雨的心,凉了一半。若不是走投无路实在是没有办法,她怎舍得将这陪伴了她两年温暖了她两年的坠子卖掉?
可是,即便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却还不是最糟糕的。如今,她竟是连这大门,都进不去。
她脚步微微后退,心中本就不舍,加上此般境遇,她便已心生退意。
正在她准备转身就走之际,天地当铺的门口,陡然间驶来一辆豪华的马车。
门口守着的那两人,见到那马车,整个脸色一变,再顾不得站在这的夜雨,急急的迎了上去。
马车停下,帘子撩开,赶车的奴从车辕上跳下,躬身跪趴在地上。
马车上,走下一人。白衣如雪,黑发如墨,容颜如玉。
他踩着那奴的后背,优雅的落地。还没站稳,便抬手掩唇,几声轻咳从唇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