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离别(7)
赵烨提议大家一起唱歌,酒过N 巡的大男孩们谁也不再怯场,玩命抢话筒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后来卡拉OK 变成了大合唱,男生女生一起唱他们这些年一直唱的歌。一会儿跺着脚喊“是不是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爱掉眼泪”;一会儿唱“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飞也飞不高”;一会儿唱“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一会儿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一会儿唱“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一会儿唱“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当唱到“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时候,赵烨哭了。当全班男生搂在一起摇晃着唱“为什么道别离,又为什么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哭了。
方茴和林嘉茉靠在一起,坐在椅子上流着泪望着远处的男孩。旁边桌的门玲草突然拎着一瓶啤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坐在方茴面前,盯着她说:“方茴,咱们俩得喝一杯吧?”
林嘉茉听说过一点她和方茴以前的事,看她现在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怕说什么重话出来,忙拦住说:“还喝什么啊!你看方茴,快连人都认不清楚了!”
“我认得清!小草,咱们俩是要喝!”方茴醉醺醺地扒拉开林嘉茉,凑过去说。“嗯!”门玲草笑起来,她拿过方茴的杯子,把酒倒得都溢出来了,却还不见停手,林嘉茉拉住她的手腕说:“行了行了,喝个意思就算了。”“不行!喝就得喝一杯!”门玲草摇摇头说,“方茴你知道为什么吗?一个是因为当初咱俩那么好,我那会儿真是挺在意你的,把你当成好朋友……”“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喝啊!”方茴拿起酒杯,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门玲草也不含糊,一口气喝干了酒,林嘉茉越看越着急,赶紧去旁边叫何莎帮忙,把这两个人分开。“还有一个原因,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可是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陈寻,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永远不可能跟他说了,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当初我不和你们一起玩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因为看你们俩在一起我心里难受。我啊,绝对是咱们班第一个发现你们的事的人,你是不是一直以为黑板上那些字是我写的?我告诉你,不是我写的,真的不是……头天放学何莎把书落在学校了,她着急回来取,可是却看见陈寻在黑板上用左手写了那些字,没错,就是他自己写的。他这是破釜沉舟不择手段啊!你说他为了和你在一起都能这样了,我还能和你们做好朋友吗?可能吗?”
门玲草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方茴怔怔地听着她说起那年的秘密,她终于发现原来她自己从没决定什么,一切都是陈寻在掌握,这样的感觉说不清是无措还是懊恼,只是在她混乱的头脑中形成了哀伤的情绪。于是她和门玲草抱在了一起,酒灌进去全化成了泪,等林嘉茉和何莎再过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都快醉得不省人事了。
“哎哟我的祖宗,都这样了怎么还作呢!”林嘉茉扶起方茴说。“嘉茉……我没事!”方茴哼哼唧唧地说。“没事个屁!”林嘉茉皱着眉说,“我去给你要碗醋去,都醉成什么样了!”方茴歪在椅子上,林嘉茉又帮何莎搀起了门玲草,一起把她放在旁边搭起来的椅子上。林嘉茉呼了口气说:“我知道她心里也难受,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醒了就带她回家吧。还有……你刚才跟我说的事先别告诉别人,行吗?”
何莎点了点头说:“好吧,小草也不是成心和方茴过不去,只是她太憋屈了。我开始也替她不值,挺讨厌陈寻的,选区三好我都没投他票。但看看今天方茴的样子,谁也不是坑人的那种人,就都算了吧。”
林嘉茉和何莎又说了两句,就转过身去给方茴倒醋,可再回到方茴那桌,却不见了她的影子。
林嘉茉走后方茴就觉得胃里往上翻,便勉强扶着椅子站起来往厕所走去。二层到厕所前有一个窄过道,旁边通着个小阳台。方茴从没喝过这么多酒,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步三摇好不容易才顺着墙走到厕所,一进去就吐得一塌糊涂。她硬撑着在水池子漱了口,走出门却再也站不住,头一沉就顺着墙边歪了下去,她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方茴正发蒙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双大手,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拉了起来。方茴侧过脸去看,只见乔燃正皱着眉头小心搀着她。她笑了笑说:“谢谢你了,我没醉,就是特没劲儿。”
“跟谁喝那么多啊?你又不能喝!”乔燃埋怨地说。“小草……乔燃你知道么,她不是坏人。你还记得吗?当初黑板上那些字根本就不是她写的……是陈寻自己写的。他心眼多,从来没告诉我,要是小草不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方茴软软地靠在乔燃身上,比画着手指说。
乔燃抿着嘴没有吭声,一直把她扶到对面的阳台上,才把她转过来,面对着她定定地问:“方茴,如果当时我也像陈寻似的,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起写在黑板上,你会喜欢我吗?”方茴原本已经没有焦距的眼神定在乔燃的脸上,她仔细端详面前认真的男孩,慢慢低下了头。
乔燃仰起头深深叹了口气,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将时光倒带到那年那月,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再去追逐他渴望的答案了。
“方茴……”乔燃渐渐握紧了她的肩膀,“我能……抱你一下吗?”纤薄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方茴能感到握着她的双手的温暖,也能感到对面男孩子的真诚,只是那时她坚信纯粹和忠诚,于是她稍稍后退了一小步,摇摇头说:“乔燃,对不起。”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方茴没敢抬起头再去看那双温和的眼睛,她转过身,狼狈地逃离了那个洒满阳光的小阳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痛,每一步都软绵绵的,好几次都差点倒下去。可是她没有回头,尽管眼泪已经蒙住了她的眼,整个世界都已模糊不清。
乔燃一直看着方茴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颓然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他紧紧捂着脸,可是还是止不住抽泣。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坐在他身旁,他才怀着希望和惊喜地放下了手。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那个刚刚离去的女孩,而是林嘉茉。
“对不起……我都听见了……”林嘉茉递过去一张面巾纸说,“我能感觉出你喜欢方茴,但没想到你对她的感情这么深……”
“呵呵……你记得我写的那篇作文么?《一朵丁香花》……其实那时候我就很明白我们俩只能是这个结果了。只不过在最后,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我已经保密到了高中最后一天了,你能接着帮我保密么?”乔燃擦了擦脸说。
“可以,”林嘉茉说,“但是你想让我帮你保守多少个秘密?”“你什么意思?”乔燃扭过头看她,神色里有一丝丝的慌张。“你能告诉我……”林嘉茉顿了顿说,“你为什么没去参加高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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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燃惊讶地看着林嘉茉,随即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笑了笑说:“嘉茉,你怎么跟间谍似的呀?你真不应该和方茴他们报经济,应该去报刑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你一个考点,但那几天都没碰见你,本身就觉得有点奇怪。刚才何莎问我你是不是要复读,因为她和你一个考场但都没看见你去考试。乔燃,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嘉茉焦急地问。
“不是复读……是出国,我爸妈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去英国。”乔燃平静地说。“你说什么?!”林嘉茉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干吗不告诉我们?
你到底想怎么着啊?”“对不起,但确实没想告诉你们,我想等我走了之后再跟你们打招呼。我不想大家因为我伤心难过,你知道么,我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就是和你们一起,我希望留在你们心里的是我们彼此最开心的样子。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回想起这段日子,也都是大家伙的笑容,”乔燃认真地说,“而且……我觉得我没法面对她的脸,当她知道这件事时,不管她露出什么表情我都不敢看到……”
“胆小鬼!”林嘉茉流着泪说。“呵呵,我一直都是胆小鬼。”乔燃笑着低下了头。“你什么时候走?”林嘉茉吸着鼻子说。
“20号。”
“20号?咱们不是定在18号去青龙峡么?你不去了?”林嘉茉惊讶地说。“嗯,这次没办法跟组织活动了。”“乔燃,你光说得好听!这多残忍啊!你能想象大家知道你不告而别后的心情么?你那么喜欢方茴,就让她欢欢喜喜地回到北京之后,立刻得知你去英国了?”林嘉茉推着乔燃喊。
“我啊,在她面前也就逞能这一次了,你以为我还有更好的办法让她多记住我一点么?”乔燃望着远方轻轻地说,“我一直说只要她快乐就好了,在她快乐的时候我离开,就不算食言吧?嘉茉,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行吗?”“好吧,这么一会儿就两个秘密了。你小子可不能出国就忘本啊!你要是敢忘了我们,我就把你这点事昭告天下!”林嘉茉白了他一眼说。“行!你昭告到英国都行!”乔燃向她伸出了手,林嘉茉握住了他的手,把他使劲从地上拉了起来。
方茴拒绝了乔燃之后独自跑上了楼梯,她坐在旋转楼梯半截的地方,蜷起腿小声哭了起来。和乔燃在这三年中一点一滴的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转,一起做值日,一起做功课,一起回家,一起在丁香花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挥之不去的温暖回忆。可是再多的温暖依旧不能换来一个拥抱,她有着自己倔强的原则。对于爱,她只要绝对或者零。
楼上隐隐传来了张信哲的《信仰》,方茴觉得这歌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茫然抬起头,陈寻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正趴在栏杆上凝视着她,对着她一字一句地唱:“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陈寻看着她唱完了整首歌,随着尾音的结束,他跨过旋转楼梯的栏杆从二楼翻了下来。方茴伸出手紧紧拉住他,他坐在方茴身边,把她搂在怀里说:“方茴,我爱你。”
方茴说这是陈寻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对她说爱,他们以前都不太好意思说这个字眼,但是那天他却说了出来。虽然混着些酒气但方茴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把头埋在陈寻怀里,不住地重复这句话。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傻丫头,我知道了。”陈寻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方茴闭着眼睛问。“会。”陈寻回答。
“会结婚吗?”“会。”
“会生小孩吗?”“会。”
“会有自己的家,一起买菜,做饭,刷碗,铺床单,洗衣服吗?”“会。”
“会到老了,还这样拉着手吗?”“会。”“真的会吗?”方茴流下了泪。
“真的会,”陈寻抹掉她的眼泪,搂紧她说,“方茴,只有你是我永远都不会失去的。”
在离别之际,两个人紧紧牵着的手成为了固执的坚守,那时候他们以为用自己的力量握住彼此就等于握住了未来,殊不知未来其实是谁也握不住的东西。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流再多的泪,说再多的话,再多的不舍与无奈也不能阻止时间的推移。酒醒了的学生和老师互相告别,三三两两地四散于已近墨色的北京城。不用说,明天必然又是新的一天。
方茴他们按原计划去了乔燃家,方茴先在路边给她爸妈打电话,再确定了一遍晚上住在林嘉茉家,为了串供林嘉茉还分别和她爸妈聊了两句,总算让他们放心了。他们喝得多,头还都有些晕,就一起推着车在平安大街上溜达。赵烨走在最前面,他指着昏黄的路灯说:“我头一次好好看晚上的北京,平时训练也就一走一过,我发现这晚上和白天的感觉真不一样啊,越黑暗,越美丽。”
“我靠!丫是高了,都成乔燃了!”陈寻一脸惊讶夸张地说。“你丫别顺道挤对我啊!人家赵烨感慨两句怎么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啊!”乔燃笑着说。
“你大爷的!”赵烨蹬上车过去撞他。“你们都先别闹了,咱们商量商量晚上干吗吧?”林嘉茉拉开他们说。
“打牌啊!升级,我和乔燃对家,你和方茴对家,陈寻当方茴家属一边看着,咱们不加丫玩!”赵烨比画着说,“要不打麻将,反正总算没人管了,可劲折腾呗!”“我知道你特想让我反击你,说不带你玩,让你当嘉茉家属,但我就不说,气死你丫!”陈寻嬉皮笑脸地说。“滚你妈蛋!思想怎么那么阴暗啊你!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出个主意拐仨弯儿!”赵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行了行了,都好好说!”方茴怕林嘉茉难堪,忙打岔说。“我觉得大家好不容易在一块儿,别打牌了,买点好吃的一起聊聊天吧!”林嘉茉看着乔燃说。“打牌还能精神点,聊天还不一会儿就睡了。”赵烨摇摇头说。“就是,就打牌吧,挺好的!”乔燃拍了拍林嘉茉的肩膀说。
“不行!你们要都不去我自己买去,我和乔燃聊天!”林嘉茉挣开乔燃的手,有点激动地说。
“哎哟,乔燃你什么时候把嘉茉给收买了?还单聊,我可吃醋了啊!”陈寻挤着眼睛说。
“别废话,以后有你后悔的一天!”林嘉茉瞪了他一眼,骑上车往前面的一个小店铺蹬去。
“她怎么神神道道的?”陈寻不明所以地说。“不知道,我也觉得有点怪。”方茴抬头看了看乔燃,可是一接触他的视线,又马上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