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天(8)
再说贝罗，他在威尔士英国国王的另一位元帅家，已经长大成人，深得元帅欢心。他英俊潇洒，驰马挺矛、挥剑比武方面没有人可以与之相当，在当地很有名，人们称他为“流浪汉”贝罗。天主没有抛弃他妹妹，对他也没有亏待。当地发生了一场瘟疫，大多数的人罹病死去，活着的人逃往其他地方，十室九空。元帅夫妇、一个儿子、好几个兄弟、侄子和亲戚染病死亡，家里就剩下一个未嫁的小姐和贝罗。瘟疫势头减弱后，小姐认为贝罗年轻有为，获得健在的亲戚们的同意和他结婚，把她继承的产业交给他负责。不久后，英国国王听说元帅去世，“流浪汉”贝罗武功超群，便任命他为元帅，取代死去元帅的职务。伯爵逃离巴黎后一晃过了十八年，他在爱尔兰生活困苦，苍老了许多，想去打听打听子女的情况。他面貌改了很多，身体却因为干重活累活，比以前养尊处优的时候健状得多。他离开了干活的人家，衣服破旧到了英格兰，先去开始留下贝罗的地方，见他已经当了元帅，气度不凡，八面威风。他见了很是欣喜，还想去见雅内特，暂时没有让儿子认出自己。
伯爵继续上路，到了伦敦，小心地打听当初收留他女儿的那位夫人，听说夫人让她的儿子娶了他女儿，十分高兴。他知道了子女的消息，知道他们的环境都很好，这些年来他自己受的苦也就算不上什么了。他特想见女儿的面，就装成孤苦无告的穷汉在她家周边转悠。一天，雅凯（这是他女儿的丈夫的名字）见到了他，对他又老又穷的样子起了恻隐之心，让一个亲戚把老人领回家里，给他一点吃的，亲戚照着办了。
雅内特已经为雅凯生了几个孩子，都长得漂亮英俊，最大的儿子八岁，很是讨人喜欢。孩子们围着伯爵看他吃东西，对他很亲热，也许出于天性觉得老人是他们的外公。老人明白这些孩子是自己的外孙，对他们分外怜爱。这样孩子们更离不开他，任凭他们的教师怎么喊叫，仍缠着老人不离开。雅内特听说这事，从屋里出来吓唬小孩说，如不听教师的话就要打他们了。孩子吓哭了，说是他们愿意待在那里玩，因为老人对他们比教师好，引得雅内特和伯爵笑了起来。伯爵这时已经站起来，不像父亲，而是以穷苦老头的身份向她表示致敬，看着她时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雅内特没有认出他，因为他的变化太大，又老又黑又瘦，满脸胡子，头发花白，完全是另一个人。母亲看孩子哭着不愿意走，只得对教师说让他们玩一会儿。
孩子们和老人在一起时，雅凯的父亲过来，听教师说了原因，他本来就看不起雅内特，脱口而出说：
“让他们就在那里吧，真没志气。母亲是叫化，他们就愿意和叫化在一起。”
伯爵听了这几句话很痛心。可是再大的侮辱他都承受过来了，这次当然也能忍受。雅凯听说孩子们对老人很亲热，并不太高兴，可是他非常爱孩子们，为了让他们别哭，就说假如那老人愿意待在这里干活，他可以留下。老人说很愿意，可他养了一辈子马，只能做这种事。他们便让他照看一匹马，每天梳理马匹后就专陪小孩们玩耍。
命运替安特卫普伯爵和其子女做出这种安排，再说法兰西国王，死在任上，王子加冕登基，当初陷害安特卫普伯爵、让他遭到放逐的王妃成了王后。最后一期停战也结束，新国王继位后又和日耳曼人打起来，英国国王和法国国王有亲戚关系，派大批军队帮助，由贝罗元帅和另一位元帅之子雅凯指挥。伯爵跟随他们出战，充当马佚，谁也没有认出他。伯爵弓马熟练，深谙兵战，他的谋略和作为根本不是马佚所能比拟，表现得非常出色。
战争期间，法国王后得了重病，她知死期已近，为平生的罪孽感到后悔，便向素有圣洁之名的兰斯大主教忏悔，除了其他事情之外，还讲了安特卫普伯爵受她陷害而遭了苦难。她不仅向大主教坦白，还告诉许多有名望有地位的人，请他们要求国王收回成命。假如伯爵还健在，就恢复他的爵位；假如伯爵已去世，就把爵位赐给他的子女。王后死后隆重安葬。死前的忏悔由人转告国王，国王想起对伯爵的冤屈，悲叹不已，马上通报全军，有人找到安特卫普伯爵或其子女者给以重赏，根据王后的忏悔，导致他放逐的罪名已不存在，不但要恢复他以前的爵位，发还财产，更要晋升嘉奖。
伯爵在军中充当马佚，得知这消息后经过证实，请雅凯和贝罗陪他去见国王，说是他清楚国王要找的人的情况。他们三人在一起时，伯爵已准备说出自己的身份，对贝罗说：
“贝罗，在你身边的雅凯娶了你妹妹，可是没有得到嫁奁。为了不让他只娶一个人，我觉着国王答应给的重赏应该由雅凯领取。你可以回答国王，你就是安特卫普伯爵的儿子，维奥兰特是你的妹妹、雅凯的妻子，我就是安特卫普伯爵、你的父亲。”贝罗听后认真打量着他，立即认了出来，连忙跪在地上抱住伯爵的腿，哭着说：“父亲，我见到你太激动了。”雅凯听了伯爵说的话，看到了贝罗的举动，惊喜交加，不知怎么才好。他明白伯爵的话不假，以前一直把伯爵当做马佚使唤实在不好意思，也哭着跪在伯爵膝下，请求他原谅以前对他的不敬。伯爵心胸开阔，扶他起来，说以前的事不必提了。他们说起父子三人的苦难经历，抽泣不已，想到现在否极泰来，又破涕为笑。贝罗和雅凯要给伯爵更换新衣服，伯爵不让，说是让雅凯先去领赏，他穿着仆役的衣服去见国王，让那些害他落到这地步的人羞惭一下。雅凯带了伯爵和贝罗去见国王，说是找到了伯爵父子，前来讨赏。国王下令拿出一份重赏，让他快快把伯爵父子带来。雅凯觉得国王有话必说，转过身去请伯爵和贝罗上前，然后说：
“陛下，这就是伯爵父子。伯爵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妻子，现在不在这里，但是凭天主的仁慈，陛下很快就能见到。”国王看看着伯爵，尽管他已经老了，慢慢看了一会儿，还是认出了他。国王泪流满面，离开座位，扶起跪着的伯爵，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又友好地拥抱了贝罗。国王命令给伯爵更换衣服，而且准备好赐给他的马匹、仆役和符合伯爵身份的所有物品，这些立刻就办妥。国王对雅凯也恩宠有加。雅凯领到他因引见伯爵父子而得到的重奖时，伯爵说：
“把国王陛下赐给你的重赏带回去吧，对他说，你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并不是叫化母亲生的。”
雅凯领了赏，命人把妻子和母亲接到巴黎，贝罗的妻子也来了，大家为伯爵热烈祝福。
九
热那亚的贝尔纳博同安布罗焦洛打赌受到了蒙蔽，派人去杀妻子。妻子逃脱后装扮成男人在苏丹宫廷当官，查明骗子，把贝尔纳博召到亚历山大城，严厉惩治了骗子，恢复女装，带了许多钱财和丈夫返回热那亚。
女王菲洛梅娜坐直了身子说：巴黎一家客栈住进了几个意大利大商人，他们和以往一样来法国处理各自的事务。一天晚上，他们美美地吃完了饭，天南地北地神聊起来，最后谈到各自留在家里的老婆。一个商人开玩笑说：
“我不清楚我老婆在干什么，可是我可以肯定，如果有个讨我喜欢的姑娘被我弄到手，我就把对老婆的恩爱扔开，先在到手的姑娘身上找快活。”
另一个商人接口说：
“我也是。将心比心，我感到我老婆图自己快活，会一样的。其实我认为这也是天公地道的事：一报还一报，两不吃亏。”
第三个商人的想法差不多。总之，在场的人都觉得他们的老婆一个人在家是不会错过大好时光的。只有一个名叫贝尔纳博·洛梅林的热那亚商人看法不一样，他说，由于天主的恩典，他的老婆品行端正，全意大利甚至全世界的女人甚至老少爷们都不能和她相比。
叫安布罗焦洛的年轻人，听了贝尔纳博最后几句夸奖他妻子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不信地向他说，是不是皇帝对他特别关照，赐给他那分福份。贝尔纳博有点不高兴，回答说给他这分福份的不是皇帝，而是天主，天主的力量比皇帝大很多。
安布罗焦洛说：“贝尔纳博，你的话当然是肺腑之言，这一点我相信，可是我觉得你对事物的本质想得太少。我一直认为，在天主创造的生物中间男人第一，然后才数得上女人。你老婆和别的女人一模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有欲望，抵挡外界诱惑的力量当然也一样。因此，不管她怎么贞洁，跟别的女人做事没什么两样。既然有这种可能，你怎么能不承认呢！”
贝尔纳博反驳说：“我是商人，只能拿商人的观点来回答。我承认你说的在那些不知羞耻的蠢女人身上可能发生，但是聪明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老婆就是这种女人。”
安布罗焦洛说：“如果女人每干一次勾当头上就长出一个角，从而泄露了秘密，我想以后，犯那种罪孽的女人就少之又少了。事实是不会长出角来，聪明的女人知道丑事暴露之后会带来耻辱，损害名誉，因此只要能偷偷摸摸干的时候，她们就干，不干才是傻瓜。因此，我敢肯定，倘若我和你贞洁无比的老婆在一起，不久之后，我从别的女人身上得到的东西同样能从她那里得到。”
贝尔纳博很生气地说：“我们这样争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你说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你又是情场老手，我敢肯定我的老婆贞洁无比，我可以拿脑袋打赌：你如果能勾引她干出那种事来，我把脑袋给你；如果办不到，我只要一千个金弗罗林。”
安布罗焦洛也来劲了，他说：“贝尔纳博，如果我赢了，你拿五千金弗罗林赌我的一千，总比赌脑袋要划算。你并没有限定时间，我可以马上去热那亚，从离开那天算起，三个月内让你老婆就范，拿到她贴身物作为凭证，你看到以后必须承认我讲的是真话。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去热那亚，也不能捎信给你老婆。”
贝尔纳博答应留在巴黎，在场的人知道会闹出大乱子，都上前阻止。但双方都在火头上，没有商量余地，除了让他们作证之外，还立下文书。安布罗焦洛结束没有完成的事务，前往热那亚。他到后花了几天工夫私下打听贝尔纳博妻子的住址和生活作风，发现贝尔纳博说的话一点也没错。他左右为难，觉得十分棘手。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常去贝尔纳博的妻子家和她关系很好的穷苦女人。他用银两买通这个女人，让他藏在一个准备好的箱子里混进贝尔纳博的妻子家。穷苦女人按安布罗焦洛的安排，假说要去外地，把箱子存几天。箱子放在寝室，晚上安布罗焦洛猜测贝尔纳博妻子已经入睡，从箱子里爬了出来。寝室里点着一盏灯，他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摆设，一点一点记下来。接着，他走到床前，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睡得很香，揭开被子，只见她赤身裸体，很好看，身上没别的特征，不过左乳下有一颗痣，痣周围有几根金黄色的毛。他真想躺在她身边，但他听说她贞洁无比，又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夜里很长时间，他便在寝室里转悠，从柜子里拿出她贴身的物品放进箱子，自己再爬进去，把箱子盖好。
他在那里过了两晚，没有被那女人发现。第三天，穷苦女人取走箱子。安布罗焦洛出来，重酬了那女人，在期限之前带着物品赶回巴黎。他召集上次打赌时在场所有人，对贝尔纳博说他赢了。为了证明他说的正确，他先描绘了那女人的寝室布置，然后拿出她的物品，说是她亲手送的。
贝尔纳博承认房间布置是这样的，东西是他妻子的，但是又说这些证据都可以从仆人那里打听到，仅仅这些东西还不能证明他赢。安布罗焦洛说：
“那好吧，你既然要我说，我只好对不起你了。她左乳下有一个痣，痣四周还有六根金黄色的毛。”
贝尔纳博一听这话仿佛心口给捅了一刀，十分震惊，虽然没有出声，他的表现已经证明安布罗焦洛说的没错。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开口说：
“先生们，安布罗焦洛他赢了，随时可以去取钱。”次日，安布罗焦洛拿到了赌注，贝尔纳博充满对妻子的怨恨，回到热那亚。快到时，他没有进城，在离城二十英里的别墅停下来，吩咐一个心腹仆人请她到别墅见面。他嘱咐仆人，半路上找个适合的机会把他妻子杀了，不能手软。仆人到了热那亚，遵照嘱咐前往别墅，来到一个小山谷，那里沟壑纵横，树木茂密，仆人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抓住主母的胳臂，拔出刀说：
“夫人，不必再走了，这里就是你丧生之地。”那女人听到这些话，大吃一惊：“看在天主份上！你在杀我之前总得告诉我，我哪里得罪了你，得杀我啊。”
“夫人，”仆人说，“你没有得罪我，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你丈夫，但是他叮嘱我在路上杀掉你不能手软。如果你不死，他就要我的性命。你知道我很忠诚你的丈夫，他吩咐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到，除了这么做我别无选择。”
那女人哭着说：“主你饶了我吧！不要为了别人杀一个与你无怨无仇的人！天主知道我绝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丈夫的事。我有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对天主，对你主人，对我都有交代：把我的衣服拿去，告诉你的主人，说你把我杀了。你救我一命，我向你发誓立即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不会有任何人有我的消息。”
仆人起了恻隐之心，便照她的话拿了她的衣服另外还留给她一些钱，叫她不要在当地出现了，自己去回报主人说吩咐的事已经完成了，尸体给狼吃了。
不久，贝尔纳博回到热那亚。杀妻之事被泄露出去，他受到普遍的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