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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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张开心灵的眼睛(3)

生机盎然的夏天到了,莎莉文小姐牵着我的手到田纳西河的岸边去散步,举目望去,附近的田野和山坡上,人们正在田间地头忙碌耕种。我们在河边柔软的草地上坐下,开始了领略自然的新课程。在这里,我明白了大自然奇妙的施与恩惠。我明白了阳光雨露如何使树木在大地上茁壮成长起来;我懂得了鸟儿如何筑巢,如何生息繁衍,如何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也懂得了松鼠、鹿和狮子等各种各样的动物如何捕食作息。我明白的事情越多,就越感到自然的伟大和世界的美好。莎莉文小姐先教我从那挺拔的树木,那柔润的草叶,还有我妹妹的那双粉嫩的小手领略美,然后才教我画地球的形状。她把对我的教育同大自然联系起来,使我与花草虫鸟结成好朋友。不过在这期间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发现大自然也有威严冷峻的一面。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和老师漫步到一个较远的地方。但在我们回家的路上,天气却变得很是闷热,以至于好几次我们不得不在归途的路旁小憩。最后一次歇息在离家不远的一棵野樱桃树下。树枝繁茂很容易攀登,莎莉文老师用手托,帮我爬上了树,找个枝杈坐了下来。树上真令人凉爽舒适,于是莎莉文小姐提议就在这儿吃午餐。我高兴极了,答应她一定乖乖地坐在那里,等她回去把饭拿来。

然而,忽然间风云变色,阳光一下子消失了,天空乌云密布,泥土里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怪味。我知道这是暴风雨预兆。一种难以言传的恐惧,一种同亲人分离、同大地隔绝的无助感油然而生。我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紧紧地抱着树干,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发抖,心中企盼着莎莉文小姐快快回来。

一阵沉寂之后,树叶哗啦啦齐声作响,暴风似乎要将大树连根拔起。我吓得更紧地抱住树枝,惟恐被风吹走。树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落叶和折断的小树枝如密集的雨点向我打来。虽然我紧张得想从树上跳下来,却又丝毫也不敢动弹。我觉得大地也在一阵阵地发颤,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击中了似的,这颤抖由下而上地传到了我坐着的枝干上。我恐惧担心到了极点,正要止不住大声喊叫时,莎莉文小姐赶到了,她抓着了我的手,扶我下来。我紧紧抱着她,为又一次接触到坚实的大地而感到狂喜的幸运。我又获得了—种新的认识——大自然有时也会向她的儿女变脸,在她那温柔美丽的外表下面也还隐藏着令人敬畏的利爪哩!

经过这次惊险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爬树,甚至一想到爬树就浑身不自觉地打颤。直到有一天,实在无法抵挡那花满枝桠、香气馥郁的含羞树的诱惑后,才勉强战胜了这种恐惧心理。

那是春天一个美丽的清晨,我一个人坐在凉亭里看书,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仿佛“春之神”穿亭而过。我能够辨别得出来那是含羞树的花香。我决定前去一看,于是摸索着到花园的最里面,含羞树就长在篙边小路的转弯处。

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含羞树的花朵轻盈飞舞,开满花朵的树枝几乎垂到青草上。那些柔美娇艳的花儿,只要轻轻碰触就会纷纷掉落。我穿过错落缤纷的花雨,走近大树,站在那里愣了片刻,然后,我把脚伸到枝桠的间隙,两手抓住枝干往上爬。树干很粗,抓不牢,我的手又被树皮擦破了,但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正在做一件无比美妙的事。因此我接着往上爬,直到爬上一个我认为舒适的座位。这个座位是很早以前别人放上去的小椅子,年深日久,已成了树的一部分。我在上面呆了很长的时间,想象自己是一个凌空飘来的仙女。从那天起,我常在这棵树上尽情玩耍沉湎于无尽的遐想中,仿若神驰象外。

了解“爱”的含义

现在,我已经掌握了语言的钥匙,急于想加以运用。通常,有听力的孩子比较容易轻松地学习语言。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们轻易就能够理解与学习,并且练习摹仿。可是,耳聋的孩子却必须经历无数的挫折和打击,慢慢才能学会。但无论过程如何艰辛,结果总是令人非常欣慰。我从每一件东西的名称开始学起,经由模糊吃力地发音,逐渐进步到可以在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发挥出无限的奇思妙想。

起初,老师告诉我许多新鲜事,我很少发问。因为我知识面窄,概念模糊,字词掌握得很少。随着我对外界的接触日趋加深,词汇也积累得多了,心中的疑问也就多了起来。我常常对一件事物的来龙去脉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有时从一个学习的新词,常常联想起与此有关的种种事物或经历。

记得有一天清晨,我第一次问起“爱”这个字的意思。当时掌握的字还不很多,我在花园里采了几朵早开的紫罗兰送给莎莉文老师。她欣慰地想吻我,只是我那时除了母亲外,还不习惯接受别人的亲近与爱意。莎莉文小姐就用胳膊轻轻地把我搂在怀里,在我的小手心上拼写出了“我爱海伦”的字来。

“爱是什么?”我问。莎莉文老师把我搂得更紧了,用手指着我的心说:

“爱在这里。”

我第一次感到了心跳的韵律,但对老师的话和动作依然无法领会,因为当时除了能触摸到的实物外,我对于别的几乎都不懂。

我闻了闻她手里的紫罗兰,一半儿用文字,一半儿用手势问道:“爱就是花的香味吗?”

“不是。”莎莉文老师说。我又想了想。太阳正温暖地照耀着我们。“爱是不是太阳?”我指着阳光射来的方向问,“是太阳么?”

当时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太阳更好了,因为阳光使万物茁壮成长。但没想到莎莉文小姐却连连摇头,我真是又困惑又失望,觉得不能理解,为什么老师不能告诉我,什么是爱呢?

一两天过后,我正用线把大小不同的珠子串起来,按两个大的、三个小的这样的次序。结果常常把次序弄乱,莎莉文小姐在一旁耐心地帮我指正。可是串到最后,我发现居然有一大段串错了。于是,我努力想着,到底怎样才能把这些珠子串好。莎莉文老师点点我的额头,用力地在我手上拼写出了“想”这个字。

这一瞬间,我一下子理解了,这个字原来指的是脑子里正在进行的过程。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抽象的概念。

我痴痴地在那里坐了很久,不是在想珠子的排列方式,而是在脑海中用新的思路来寻求“爱”的答案。那天,乌云密布,间或有阵阵的细雨,突然间阳光冲破云层,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又问老师:“爱是不是太阳?”“爱有点儿像日出前空中的云霞。”老师回答说。她好像意识到我还是不能理解,于是又用更浅显、但当时我依然无法领会的话解释说:“你摸不到云彩,但你能感触到雨水。你也知道,在经过一天日晒风吹之后,如果草木大地能得到雨水会是多么高兴呀!爱也是摸不着的,但你却能感到她带来的甜蜜。没有爱,你就不开心,也没有心情玩耍了。”

刹那间,我懂得了其中的道理——我感觉到有无数无形的线条正来往在我和其他人的心灵中间。

从一开始,莎莉文小姐就像对待别的有正常听觉的孩子那样和我交流,惟一的区别是,她把一句句话拼写在我手上,而不是用嘴说。如果我不能懂得那些用来表达思想的字句或成语时,她会给我耐心的解释或指正;当我无法与别人沟通时,她也会马上在旁边提醒我。

这种学习过程持续了很多年,一个耳聋的孩子实在不可能在数月甚至数年间学会掌握最简单的日常生活用语,更不要说能立即灵活运用。正常的孩子学说话是靠不断的重复和模仿。在家里,耳朵听大人说话,脑子跟着,联想说话的内容,与此相应地,也学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耳聋的孩子却不能自然地交流思想。莎莉文小姐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断地尝试用各种方法来弥补我的不足。她尽最大可能反反复复地教我,一字一句地重复一些日常用语,告诉我如何同别人对话。但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有信心主动张口和别人交谈,又过了更长一段时间,才学会在不同的场合应该如何表达。

聋人和盲人很难辨识谈话中的细微之处。那些既聋又盲的人遇到的困难无形中又增大了许多倍!他们不能区别人们说话的语调,没有别人的帮助,更不能了解语气的不同所暗含的意思。他们也看不见说话者的表情,而表情是内心的最真实流露。

喜悦和惊奇

我接受教育的第二个阶段是学习阅读。

刚能用字母拼几个字后,莎莉文老师就为我准备了一些卡片,上面的字母是凸起。我立刻就明白了,每一个凸起的字都表示某种物体、某种行为或某种特性。我有一个框架,可以把学到的字摆在上面组合成短句子。不过在我学会用这些卡片排列短句之前,习惯于用实物来表达句子。比如我先找出写有“娃娃”、“是”、“在……上”和“床”的卡片,把每个卡片放在与之对应的物体上,然后再把娃娃放在床上,在旁边摆上写有“是”、“在……上”和“床”的卡片,这样既用词造了一个句子,又把相关的实物也生动地联系了起来。

一天,莎莉文老师让我把“girl”(女孩)这个词别在围裙上,然后站在衣柜里,把“is”(是)、“in”(在……里)、“wardrobbe”(衣柜)这几个词放在框架上,这样就形象地表达出“女孩在衣柜里”的意思。这成了一种我最爱玩的游戏。我和老师有时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屋子里的东西经常都被我们用来组合成的各种活泼有趣的句子。

这些拼卡游戏不过是进入阅读世界的最初阶段。不久,我开始拿起“启蒙读本”,来辩认那些我已经掌握的字。一旦找到一个认识的字,就像在玩捉迷藏时逮着一个人一样欣喜若狂。就这样,我开始了阅读。

很长的一个时期内,我没有正规的课程。虽然相当投入地学,也只是以做小把戏的方式,而不像在正式上课。莎莉文小姐无论教我什么,总是用一些有趣的故事和动人的诗篇来加以解说。如果发现能够激发我的兴致,就不断与我讨论,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孩子们觉得枯燥的事,如学语法,做算术题,以及比较严谨地解释问题,在她的生动灵活指导下,我做起来都兴致高昂。这些都成了我最美好的回忆。

我无法解释莎莉文小姐对我的快乐和愿望所表现的特有耐心,可能是因为长期生活在盲人当中,她有一种奇妙的描述事物的才能。那些冗长乏味的细节,她一带而过,让我从不会感到枯燥和厌烦;她也从来不会责备我是否忘了所交代的功课。她可以把枯燥无味的科学知识,讲解得活泼有趣,使我在不知不觉间就领会了她讲的内容。

我们常常坐在户外,在阳光遍洒的树林里读书、学习。在这里,我学到的东西似乎都浸透着森林的气息——树脂的松香味混合着野葡萄的甜香。

坐在浓郁的树荫下,世界万物都是可供我学习的东西,都能给我带来各样新鲜的体验。那些嗡嗡作响、低声鸣叫、婉转歌唱的虫鸟或芳香四溢的花草,都是我学习的内容。青蛙、蚂蚱和蟋蟀常常被我捉住,放在捂起的手心里,细细感受它们瞬间的惊慌与抵抗,等候着它们的鸣叫。还有毛绒绒的小鸡、摇曳的野花、木棉、河边的紫罗兰,那细腻的纤维和毛绒的棉籽,那微风吹过玉米田,叶子互相拍打的沙沙声,那被我们抓住的在草地上吃草的小马,它那激烈的挣扎长啸以及嘴里发出的青草气息,都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有时候,晨光初现,我就迫不及待地起身溜进花园里,薄雾弥漫在花草间。谁能感受玫瑰花轻触手心的无限乐趣;谁能细说百合花随风轻舞的惊人美姿。采摘鲜花,有时会一下子抓到钻在花里的昆虫,我可以感觉到它们被突然惊动而展翅奔逃所发出的细微振动声。

我们也喜欢到果园去,在那里,七月初果子便成熟了。毛茸茸的大桃子举手可摘。微风吹过树林,就会有熟透了的苹果滚落在地。我捡起落到脚旁的苹果,用围裙兜着,把脸贴在苹果上,细细感受上面太阳的余温,那种感觉令人陶醉不已!我常快乐地跳跃着回家。

我们最喜欢散步到凯勒码头,那是田纳西河边一个早已废弃的码头,是南北战争时为了部队登陆而修建的。我们在那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做各种好玩的游戏。我们用小石块造堤、建岛、筑湖、开河,就算是玩乐,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习了地理知识。

莎莉文小姐给我讲述了我们这个又大又圆的地球,地球上的火山、沉睡在地下的城市、不断移动的冰河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奇闻轶事,我越听越觉得奇妙难思。

她还会用粘土做出立体的地图模型,我可以用手摸到连绵起伏的山脊、低深的山谷和蜿蜒曲折的河流。这些我都很喜欢,不过还是常常分不清赤道和两极。为了更逼真地描述地球,莎莉文小姐用一根根交织的线代表经纬线,用一根树枝表示贯穿南北极的地轴,这一切都那么生动形象,以至只要有人提起气温带,我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许多一连串编织而成的圆圈。我想,如果有人开玩笑说白熊会爬上北极那根柱子,很可能我会信以为真的。

数学是我惟一不感兴趣的功课,一开始我便对数字兴味索然。莎莉文小姐用线串上珠子来教我数数儿,通过排列草棍来学加减法。可是,每次总是摆不了五六个题,我就失去了耐心。每天做完几道算术题,我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应该可以出去找伙伴们玩了。

同样地,动物学和植物学,我也是通过这种有趣的游戏来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