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粱梦(4)
“管不了那么多了。”接着王子进只见绯绡伸出一根长指抵到自己的眉心,随即头脑发热,整个人竟飘飘欲仙,甚是舒服。
等他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真的飘了起来,再一睁眼,自己肉身表情木讷,躯体僵直,正站在自己身下。
我还不想死啊!这怎么看都像是灵魂离体,可是他想大声叫嚷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就在他惶恐不安时,耳边传来绯绡清朗如水的话语:“子进不要害怕,我这就去你的身体里将你的记忆找出来。”
他这才心下稍安,飘飘荡荡地浮在半空中,只见绯绡面色肃穆地站在他的躯体对面,两人如同木偶般面面相觑,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一刻钟后,仍然毫无动静,黄叶翩翩而下,落在两人肩头,如蝴蝶停驻,美丽而玄妙。
王子进等得心焦,就在这时,只见自己的躯体突然动了,那秀气而僵硬的脸抽搐了几下,竟轻轻吐出了一个字:“符……”
刹那间他的身体产生巨大的引力,如海底的漩涡般将他的意识吸了进去,等他再睁眼时,却见绯绡正站在自己面前,好奇地望着他,这才知自己的灵魂已经回到了身体里。
“怎样?你方才看到了什么?”绯绡急切地问。
“我刚刚只说了一个‘符’字。”王子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晚发生的事潮水般奔涌进脑海。
老生惊恐扭曲的脸,他拼命指着自己的模样,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莫要擦那符啊,它可救你们性命。”
没错!被他遗忘到记忆深处的,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就是这句话!
“看来你是全想起来了,你的记忆被人封住了,看起来正是那老家伙干的。”绯绡拉着王子进就走,“我们这便找那符去。”
“为什么?那人看起来不像精通什么异术,而且那符,不是他画来救我们性命的吗?”
“嘿嘿,救你们性命干吗不让你们想起来,怕那是画来取人性命的倒是真的。”绯绡冷笑着答。
王子进听了不由脊背发冷,万万想不到这老生竟阴损若此。
两人一路找去,却根本找不到一间空着的隔间,里面都有书生沉睡。又转了半个时辰,再次回到了王子进所在的地方,此时已经月影西斜,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这该如何是好?”王子进望着那变得淡薄的月影,不由心焦。
“再找一找吧,定然找得到。”绯绡环顾四周,却见不远处一个书生正在奋笔疾书,此时已是深夜,他却似乎没有休息的意思。
“你看那边。”绯绡拉了王子进一把,只觉那隔间里的烛光摇曳不定,在夜晚看来,几如鬼火。
“怎么了?”王子进顺着他的指示看去,未见有何不妥,再看那书生的娃娃脸,竟然笑了,“那不是宗芝吗?”
“你认识他?”绯绡好奇地说。
“不错,是在考场里认识的,是一个很亲善的人。”
绯绡听了却不以为然,“我怎么不觉得此人亲善?”
“人说狼顾狐疑,果然如此!”
王子进话音刚落,便听有人在叫他:“王兄,你怎生出来了?”
他听了这声音,不由一愣,只见罗宗芝已然停了笔,坐在椅子上朝他招手,依旧满脸堆笑,只是那笑容在灯下看起来竟有几许虚幻。
王子进看着他白皙的面孔,只觉这事有大大的不妥,但是哪里不妥,他又说不出来。
宗芝的笑脸,映着烛光,灿烂一如昨日,却也如逝去的时光般遥远得无法触摸。
九
两人均是一惊,连忙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他怎么能看到我们?莫不是你的隐身术不好用?”
“也许有人天赋异能?过去看看再说。”绯绡漂亮漆黑的眼睛转了转,向宗芝走了过去。
罗宗芝见他二人过来,起身笑道:“王兄怎的如此雅兴出来赏月,不怕督学发现吗?”
王子进傻笑一下,抓着头皮,不知该作何回答,难道告诉他自己是出来抓妖伏魔的吗?
“子进,快看那是什么?”绯绡却轻轻拉了他一把,美目流转,视线落在了宗芝身后的墙壁上。
王子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墙壁正在月光下慢慢发生着变化,纵横开裂的墙皮如游蛇般汇聚合拢,居然形成了笔走龙蛇、扭曲古怪的符咒。
他只看了一眼,立刻觉得头皮发麻。
“这便是那符咒吗?是你刚刚说的那门吗?”
“没错,就是这里,还有怨气残存。”绯绡话音刚落,却见王子进已经一马当先地冲到那墙壁之前。
“哎呀呀!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将它擦了!”说罢他一把就推开宗芝,爬上桌子,就以衣袖去擦拭墙上的符咒。
绯绡没有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中间又隔了个一边护着考卷一边呼叫的宗芝,竟眼睁睁地看他干傻事,而无法阻止。
但见王子进已然踩在那条凳上,用衣袖开始抹起墙来,可是墙上的墨迹却是怎么也抹不掉。
“这要如何擦法?”他不明所以,回头问绯绡。
可话未说完,却突然觉得头晕眼花,心口泛起恶心。只见那符咒正在飞速发生变化,墨痕扭曲游走,竟然幻化为一张苍老的脸,正是那作祟的老生。
那老生五官如常,脸色却青白失血,跟记忆里已截然不同。
“哇!”王子进吓了一跳,一头栽倒在地,却见那老生已然缓缓从墙中走了出来。
他面目僵硬,目光呆滞,一袭灰布长袍已然破得不成样子,空气中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要,不要过来啊!”王子进捂着胸口,吓得连连哀叫。
“子进莫要惊惶,你再看看那里有什么?”耳边响起了绯绡的声音,他连忙稳住心神,再睁眼一看,眼前竟只有一面画了符咒的墙兀自立着,哪里有恐怖的人影。
“你看到的都是幻术,不过他已经来了,你触动符咒,已经将他引了过来。”绯绡说着,转身望向隔间外的草地。
“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王子进急忙四下望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无,只有月朗星稀,黄叶飘零。
然而他刚刚松了口气,却觉脚下一软,只见自己竟踏在一片血池当中,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呼吸。
血池不断蔓延,不过一会儿工夫,已经淹到了王子进的胸口。他不禁吓得手脚慌乱,双手一阵乱抓,可哪里有一根救命稻草。
正慌乱间,听得一道细微笛声从夜风中飘来,清丽悦耳,婉转曼妙。在笛声响起的同时,眼前的景色随之发生变化,血腥地狱竟幻化为一片花园。
其间落英缤纷,美不胜收,正有一白衣少年,坐在那花圃中央,执一碧绿玉笛闭目吹奏。
但见他面容如玉,黑发如墨,宛如仙人之姿。
王子进望着绯绡飘摇的身姿,出尘的美态,正自心神荡漾,却见花丛中突然燃起一把大火。火舌凶猛至极,挟着滚滚浓烟,转眼便吞噬了绯绡的白衣,并且气势汹汹地朝他袭来。
他吓得哎哟一声,惊出一身冷汗,可是即便烈火焚身,笛声仍然在火海中绵延不绝,悠扬入耳。
这优美的曲声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再一睁眼,只见景色又转变为幽深的山林,一条瀑布如白练般从峭壁上奔涌而下,刹那间便浇熄了烈火。
只有青山如画,绿水如练,像是连烦躁的心都被这优美的景色抚平。
一时间景色不断变幻,一会儿是人间天堂,一会儿又变为熔炉地狱,王子进此时方知道这是绯绡和那妖怪正在以幻术相斗。
他想到此节,那些或怪异恐怖,或引人入胜的景色刹那间灰飞烟灭。
眼前只有绯绡一人正盘膝坐在考场的庭院中吹奏玉笛,黄叶翩翩而落,衬得他白衣飘飘,俊美得不似凡人。
而他美丽中透着英气的脸上现出悠然神情,显然已占了上风。
“这般斗下去毫无意义,赶快现身吧!”他又吹了半阕曲,长睫微颤,睁开了眼睛,朝空旷的夜色中喊道。
但听庭院间传来沙沙轻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似有一人自远方踏叶而来。
绯绡将玉笛随手插在腰间,整整衣冠,站起身来。
“兄台幻术高明,小生甘拜下风。”脚步声停住,却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即一位老人如幻象般在浓夜中浮现,正是那老生。
只是他穿着靛蓝色锦袍,头戴金冠,哪里还有落魄书生的模样?
“我族向来以幻术闻名,只是略胜而已。只是你本是一介书生,怎的怨气如此之重,偏要取他人性命?”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着吗?”那老生冷笑着答道。
绯绡竟也不生气,薄唇微抿,荡漾出了然的笑容,“怕是那个自杀的考生便是阁下自己吧,因死后心中怨气太重,竟然化作妖孽。”
“你懂什么?这科举害人,我这是在警醒世人。”
“哈哈哈,真是有趣。”绯绡微微一笑,将玉笛横在胸前,“为什么干坏事的都要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呢?难道他们自己也知道丢脸?”
绯绡的话一针见血,似是说中那老生心事,他突然指甲暴长,锋利如刀,疾向绯绡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