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全情投入于发明(2)
我还有一个更有意义、更有吸引力的想法,那就是通过地球自转获取能量。我注意到,由于地球自转带来昼夜交替,其表面物体的运动方向与水平方向时而相同,时而相反。这一方向的改变引起了巨大的能量变化,如果我能够用一种简单可行的方法将那些能量收集起来,并将其作为动力提供到地球上任何可居住的角落,那该是多么巨大的能量。但是,我后来意识到自己跟阿基米德一样遇到了无解的困境——他曾试图在宇宙中寻找一个固定支点,可以让他撬动地球。想到理想无法实现,我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那一年的休整期结束之后,我进入了奥地利斯蒂里亚省格拉茨市的理工学校学习,这所历史悠久、声名卓著的大学是父亲专门为我挑选的。这是我期待已久的时刻,我可以安心在这里学习,因为我得到了充足的学习经费,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完成学业。有父亲的教育和我以前的各种历练做基础,我的学习底子比一般同学都要好。我掌握了几门语言,阅读过几座图书馆中的书籍,多多少少都从中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要学习的科目,我终于摆脱了徒手绘图课的烦恼。
我下定决心要给父母一个惊喜。第一学年,我每天都埋头苦读,往往从凌晨三点开始学习,一直到晚上十一点结束,就算是周末和节假日也不例外。由于同学们都懒懒散散,因此我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他们。那一学年,我通过了九门考试,教授们都认为我的成绩已经远远超过了最高标准。放假后,我拿着“辉煌”的成绩单回到家中,希望父母能以我为傲。但是,让我失望的是,父亲却对我辛辛苦苦取得的荣誉毫不在乎,成绩得不到家人的认可让我感到莫大的羞辱。这件事让我备受打击,差点为此放弃了理想,直到父亲去世之后,我在一个包裹里发现了教授写给父亲的信。教授在信上说,我太用功了,除非父亲能带我离开学校,否则我很可能会因为过度劳累而丧命。这封信消除了我对父亲的误解,同时也让我痛不欲生。
从那以后,我专攻物理学、力学和数学,还利用空闲时间在图书馆学习。无论做什么事情,我总强迫自己坚持到底,这种习惯经常让我陷入困境。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开始攻读伏尔泰的著作,读了之后才发现,他的著作全部都是用小字号印刷的,而且厚厚的有将近一百卷之多。这位“怪人”靠一天喝72杯黑咖啡来支撑他把这些著作写完。但我下定决心,不读完这些著作是不会罢休的。读完最后一本书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我再也不看了!”
由于第一学年的出色表现,几位教授对我青眼有加。其中有教算术学和几何学的罗格纳教授、教理论与实验物理学的教授珀施尔先生,以及教积分学并对微分方程有深入研究的阿勒博士。我听过课的讲师中,最有才气的就是阿勒博士。他对我也非常关注,我们俩经常在课堂上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他会给我出很多难题让我解答,我乐此不疲,并因此收获颇丰。我曾经向他介绍了自己构想的飞机,这个构想是以合理的科学原理为基础的,并不是不切实际的想象。由于有了我的“涡轮机”,如今,这个构想已经变成了现实,很快,它就会展现在世人面前。
罗格纳和珀施尔两位教授的性格都有些怪异,罗格纳教授的表达方式非常独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说到关键之处,他总会先长长地停顿一番,卖足关子,吊起人们的胃口。珀施尔教授是一位条理清晰、理性务实的德国人。他手脚粗大,好像熊的爪子。但他所做的实验极其精确,没有丝毫误差,真叫人心醉神迷。
在那所高校学习的第二个学年,一台从巴黎运来的格雷姆动力机被送到学校,这台机器有马蹄铁式的叠片磁铁,有用金属丝缠绕的装有整流器的电枢。连接之后,它就能展示电流的不同效果。但是,当珀施尔教授操作时,这台机器冒出了大量火花,电刷发生了故障。我认为,可以对机器做些改进,拆掉磁铁和电枢也可以让电机运转。珀施尔先生断然予以拒绝,他认为我的想法行不通,还让我在课堂上对这一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最后,这位德国学者评论说:“也许特斯拉先生将来能做出巨大的成就,但是仅就这一问题而言,我敢断定,他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成功,这等于将万有引力一样的永恒拉力转化成一种旋转力。这是永动机的概念,永远不可能实现。”
然而,有时候人的直觉是可以超越知识的。毫无疑问,我们大脑中埋藏着一些神奇的神经纤维,当我们的逻辑推理或其他思维方式无能为力时,它们能帮助我们发现真理。教授的权威曾一度使我对自己的想法表示怀疑,但很快我又开始坚信自己的判断,我以年轻人饱满的热情和无穷的信心投入到了具体研究中去。
我开始在脑海中想象直流发电机,想象它运转起来的样子,并观察电枢中电流的变化。接下来我再想象交流发电机,然后按照相同的研究方式来观察和改进。最终,我构想了一个既有电动机又有发电机的系统,并让这两部分分别以不同的方式运转。对我而言,在我头脑中构思的图像都非常真实,跟实际看到的装置没什么差别。在格拉茨的剩余时间里,我一直在进行这项高强度的研究工作,但一直没取得成果。后来,我几乎放弃了,觉得问题确实无法解决。
1880年,我去了波西米亚的布拉格,希望能完成父亲的心愿,在那里完成大学学业。在布拉格,我的研究取得了非常重大的进步。我把整流器从发电机上拆了下来,从一个新的角度观察发生的现象,但还是没有获得有用的成果。
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我对生活的认识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我突然意识到,父母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减轻他们的负担。这时候,美国掀起的电话浪潮刚刚影响到欧洲大陆,消息传来,匈牙利的布达佩斯也要设立一个电话局了。对我而言,这是难得的发展机会,于是我奔赴布达佩斯,我家的一个朋友是电话公司的负责人,托他给我在那里找了个职务。
在那段时间,我患了一种奇怪的病症,精神完全崩溃,关于这点我在前面也提到过。在患病期间,我有着超乎人类想象的经历。我的视觉和听觉一直异常敏感。我可以很轻松地看清很远处的物体,而那距离对一般人而言都是完全看不清的。在童年时期,我好几次在夜里被火苗的噼啪声惊醒,而着火的邻居家里完全无人发现,他们都处于睡梦之中。很多次,是我大声呼救,将他们从遭受火灾的房屋中救了出来。1899年,我已年过40,那时我正在科罗拉多进行闪电研究。我可以清晰地听到550英里以外的雷声,而我那年轻的助手最远只能听到150英里以内的声音。这可以说明我的听力敏锐程度是常人的13倍。然而,与我在大脑承受巨大压力时的听力相比,这样的听力简直就跟聋子一样。
在布达佩斯,隔着三个房间,我都可以听到钟表的滴答声;一只苍蝇在我房间里落到桌面上时,我耳朵里就会产生闷雷般的轰鸣;几英里之外的一辆马车驶过,就能让我的全身感到震颤;二三十英里以外的火车机车鸣响汽笛,我就感觉到自己坐着的椅子或凳子在剧烈晃动,那种痛苦实在让人无法忍受。而且,我脚下的地面也总是不停地颤动。为了能够休息,我必须要在床下垫上橡胶垫子。远近传来的咆哮声,让我常常感觉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要是我不能将它们一一分辨清楚,那着实太叫人毛骨悚然了。从桥梁或其他建筑物下面经过时,我必须使出全部的意志力,因为经过时我会觉得头颅简直就要被挤碎了。在漆黑的地方,我如同蝙蝠一样敏锐,凭着额头上的一种怪异的感觉,我就能判断出12英尺之外有着什么东西。我的脉搏时而缓慢,时而急促,有时每分钟只跳几下,有时又可以达到每分钟260次。我身体的肌肉连续不停地抽搐和打颤,这让我痛苦不堪。一位颇有名望的医生让我每天服用大量溴化钾,他断言,我的病前所未闻,是一种不治之症。
我终生的遗憾是,当时没有生理学家和心理学家对我的病症进行观察。虽然我压根就没有指望能够再次恢复健康,但我从未放弃对生命的坚持。任谁也不能相信,一具无药可救的身躯“残骸”还可以变得精力旺盛、坚韧顽强,而且能够在接下来的38年中连续工作,几乎一天都不曾停歇。最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自己依然身强体壮,思维敏捷。但是,这确实就是我的真实经历。由于我对生活的强烈渴望,还有继续工作的顽强信念,以及一位运动员朋友的悉心帮助,奇迹出现了。我不仅恢复了健康,思维也变得更加活跃。
后来,我再次回想这段经历时,甚至还为“战争”结束得过早不能尽兴而心存遗憾,在这场对抗中,我还有好多能量没来得及发挥呢。
在这几年里,我始终没有停止思考那个令人不满意的直流电机问题。当我考虑这个问题时,我与普通人的想法完全不同,一般人只是一心想获得成功,但对我而言,这是一个神圣的赌约,是一个关系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我知道,如果失败了,我就会粉身碎骨。但事实上我已经感觉到了,我打赢了这一仗。我已经想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只是我还不能用语言准确地将其表达出来。我现在还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一天下午,我与朋友在城市公园一边散步一边背诵诗歌。那个年龄的我,可以整本整本地背诵书籍的内容,而且一字不差。其中,歌德的《浮士德》便是我耳熟能详的一本著作。那西沉的太阳让我想起了其中的一段光辉壮丽的篇章:“落日西沉,白昼告终,乌飞兔走,又促进新的生命流通。唉,可惜我没有双翅凌空,不断飞去把太阳追从!一场美丽的梦想!太阳已经远去。唉!肉体的翅膀,毕竟不易和精神翅膀做伴。”当我背诵这段发人深省的诗句时,好像有一道闪电从我的脑海中划过,突然我想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法。我马上找了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画起图来。6年后,我给美国电气工程师学会作报告时展示了这些图。
当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图像,就像现实生活中的金属和石块一样具体、生动、实实在在。我一边画图,一边向他介绍:“看我这台电动机,我要叫它这样反过来转。”所以,跟我一起散步的朋友完全能够理解这些图。我沉浸在狂喜之中,那种激动简直无法形容。我想皮格马利翁[5]看到自己的雕像获得生命之时的狂喜也不如我当时的感受强烈吧。就算我碰巧发现了上千个大自然的秘密,我也不稀罕,情愿用它们来换取这个发现。为了这个发现,我实在经历了太多的艰难困苦,甚至面临过死亡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