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临时之家(1)
接下来我就要以“内莉·布朗”这个疯姑娘之名开工了。走在街上,我试着做出像“做梦”那幅画中女子一样的表情。“魂不附体”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很疯。穿过一个路面平整的小院就到了临时之家入口。我拉了一下门铃,铃声之大简直可与教堂钟声相媲美。我紧张地等着临时之家的大门向我敞开,打算尽快让她们把我赶出此门交由警方处理。门猛然被甩开,一位个子矮头发黄、约莫13岁上下的女孩站在我了面前。
“舍监在吗?”我用微弱的声音问。
“她在,忙着呢。你到后厅去吧。”女孩回答,嗓门很大,异常成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按照这些既不友好又不礼貌的指示,我来到一个昏暗让不舒服的后厅,等待主人到来。至少坐了20分钟,一个身材细长、穿着款式简单深色衣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在我面前停住,带着疑惑的腔调问:“怎么了?”
“您是舍监吗?”我问。
“不是,”她回答,“舍监病了;我是她助理。你有什么事?”
“我想在这住几天,如果您能收留我的话。”
“这样啊,我这没单间,人太多了。但如果你愿意和其他姑娘同住,我可以为你安排。”
“我很乐意,”我回答。“这要多少钱?”我身上只带了70美分,我很清楚这笔钱越快花完我就越快被赶出去,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一晚30分,”这是她对我问题的回答,于是我付给她一晚的住宿费,然后她就借口有其他事要忙,走开了。留下我自娱自乐,我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可以说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台风琴和几把椅子就是这间屋子的全部家当,阳光几乎照不进来。
当我渐渐对这个角落熟悉起来时,从地下室里传来一阵铃声,声音之大和门铃不相上下。与此同时,从房子里各个角落冒出来的女人们成群走下楼梯。这些明显的迹象让我猜到一定是开饭了。但既然没人通知我,我就没追随这批饥饿大军。但我多希望有人邀请我下楼啊。即便不饿,一想到别人在吃饭而自己却没机会,也会让人有孤独想家的感觉。当舍监助理过来问我是不是想吃东西的时候,我真高兴。我回答说我想吃,然后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她是斯塔纳德夫人。我立刻记在了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上面已经记了好几页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带着这套装备我就上路了。说回这顿饭——-我跟着斯塔纳德夫人走下没铺地毯的楼梯进入地下室,已经有很多女人在吃了。她给我在一张已经坐了三个人的桌边找了个位置。给我开门的短发女佣现在的角色变成了侍应生。她双手叉腰,盯得我发毛,问:
“煮羊肉、煮牛肉、豆子、土豆、咖啡还是茶?”
“牛肉、土豆、咖啡和面包。”我回答。
“面包不用单点,”她解释,随后进了后面的厨房。没多久她就回来了,端着一个磨损严重的大盘子,上面是我点的食物,重重地放在我面前。我开始吃这顿简餐。东西不怎么可口,所以我一边装模作样地吃,一边观察其他人。
看来我以前是把慈善常用的简陋形式过于道德化了!这里本应是妇女之“家”,可这名字真是讽刺。光秃秃的地板,小木桌清高地将亮光漆、擦亮剂和桌布这些时髦的装饰品拒之门外。探讨亚麻制品的廉价和它对文明的影响是没用的。这些诚恳的工人、最值得被善待的女人,竟然要把这样一个光秃丑陋的地方称作——-“家”。
吃完饭,每个人都到角落一张桌旁找斯塔纳德夫人付账。服务员给了我一张红色的账单,除了形状还在,已经被用得看不出原来它原来的样子。我这顿饭花了大约30美分。
饭后,我上楼回到后厅里我刚刚呆过地方。我很冷,人不舒服,决定不能在这里久留,越早装疯就能越快从这种被迫的无所事事状态中解放。哎!那真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天。我无精打采地看着坐在前厅的女人们,所有人都在那,除了我。
其中一位边读书边挠头,间或温柔地呼唤一声,“乔吉”,眼睛却没有从书上抬起来。“乔吉”是她那活泼过头的儿子,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聒噪的孩子。所有粗鲁没教养的事情都让他做了,他妈妈从不说什么,除非听到别人吼他。另一位不停地昏睡过去然后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我忍不住暗地里庆幸她吵醒的只有她自己。大部分女人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不过也有极少几个在做饰带,编织个不停。声音巨大的门铃似乎从不停歇,那个短发女孩也是。像很多女孩一样,她总在哼唱近50年创作的歌曲和赞美诗片段。这段时间受苦的人不少。随着门铃响起,来了更多来这寻求夜宿的人。除了一个从乡下来城里购物的女人,其他都是劳动妇女,有的还带着孩子。
天色渐晚,斯塔纳德夫人来到我身边,说:
“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伤心事或者麻烦吗?”
“没有,”我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这么问?”
“噢,我从你脸上看出来了。看起来有很大麻烦的样子,”她说,用一种女人对女人语气。
“是啊,所有事情都让人伤心,”我用一种随意的方式说,想以此来表现我的精神异常。
“不能为这些事烦恼。我们都有自己的麻烦,但我们熬过来了。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我不知道;太伤心了,”我回答。
“你想给孩子们做护士吗,戴白帽穿围裙?”她问。
我拿手帕挡住脸偷笑,低声回答,“我没工作过,不知道怎么做。”
“但你必须学呀,”她劝我,“这里所有的妇女都工作。”
“是吗?”我低声颤抖着小声说。“为什么我觉得她们样子很可怕,就像疯子。我很害怕她们。”
“她们样子是不好,”她同意我的看法,“但她们是好人,是勤勤恳恳的劳动妇女。我们这里不收留疯子。”
我又躲在手帕后面偷笑,心想,明早之前她就不这么想了,这群人里她真的收留了一个疯子。
“她们都一副疯样,”我再次断言,“我怕她们。四下里这么多疯子,没人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来。接下来会有很多起谋杀,警察永远都抓不住凶手,”说完我还哭了一声,这招应该能为我赢得一些挑剔的观众。她打了个寒战,于是我知道首攻告捷。真可笑,她在相当短的时间内从椅子上站起并对我匆忙耳语道:“我一会再回来跟你聊。”我知道她不会的,她确实没有。
晚餐铃响,我和其他人一起到地下室吃晚饭。和午餐差不多,不同的是菜样更少,吃的人更多,因为白天在外工作的妇女都回来了。饭后大家都转移到客厅里,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因为没有足够的椅子给所有人坐。
这是一个孤独暗淡的夜晚。客厅只有一盏煤气灯,走廊有一盏油灯,大家被昏暗的光包裹在忧郁中。就这样的气氛,无需再多浓烈,就足以把我变成疯人院里最合适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