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橡皮擦

某天翻箱倒柜的时候，忽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小块橡皮擦，硬硬的，已经不能用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古物了，透过发黑的表面，还能隐约看到本色。此刻，它静静地躺在抽屉的角落里，躺在一整个童年的角落里，看时光流逝，听风声渐远，它已经被遗弃，却又仿佛在等待我的发现，带我回到从前，回到童年。

记得最开始，橡皮擦是固定在铅笔末端的，很方便，但不太好用，因为那质地实在是差，很容易就把作业本擦破，或是擦成一团黑。橡皮擦的长短可以大致评判一个学生的成绩——好学生写作业认真，很少出错，因此也很少用到；而成绩差的学生，憋半天写不了几个字，刚刚写完想想不对，反过铅笔，就是一通猛擦，一不小心把作业本擦破了，懊恼地一把撕下来，揉吧揉吧塞进课桌里。

后来，人们开始买大块的、独立的橡皮擦，各种各样的造型、颜色，还带着好闻的香味。大橡皮擦确实好用，擦得干净，作业纸还不破，女生尤其喜欢买，一买就是好几块，摆放在铅笔盒里欣赏，看来女生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是体现在任何一个细枝末节的。于是，管女生借橡皮擦成为一个最好的搭讪借口——如果对哪个女生有好感，就不断地管她借橡皮擦，增加交流的机会，一借一还之间，懵懂的小火花就擦出来了，因而，这也在一定范围内成了判断早恋的一个重要依据。

再长大一些，逐渐不再使用铅笔了，而是改用圆珠笔和钢笔。橡皮擦就起不了作用了。有些人开始把唾沫涂在橡皮上擦字，虽然可以勉强擦掉，但是破洞的机会大大增加了。这时候，出现了修正贴，一张纸上，若干个小小的、薄薄的即时贴，写错了字就揭一张下来，贴在上面，错误被掩盖了，可以继续在白色的修正贴上写字，而且写出来的字更清晰。这种颠覆传统的修正工具一时间流行起来，打满补丁的作业本也成为当时一道独特的风景。与此类似的还有后来出现的修正液，这是修正贴的升级版，一个小瓶子，先摇一摇，小瓶里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用力挤出一点乳白色的液体，在错别字上涂抹均匀，很快就凝固了，然后在上面写字。我一直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发出响声，可是最终也没能知道。

如今这些都已经成了记忆。橡皮擦恐怕只有学美术或者画图纸的人才会用得到，我最近一次使用，都要追溯到几年前高考时修改答题卡了——像读小学时一样，是管旁边一个女生借的，可惜没机会也没心情搭讪。修正贴是被彻底淘汰了，修正液或许还有，不过我们80后这一代人恐怕很难有机会用到了——现在都使用电脑打字，打错了只需要按下一个键，就可以把一切错误清除干净，好像从来没有留下过痕迹，谁还会需要那些东西？

直到今天，我们长大了，远离了所有的庇护，一个人摸索着，行走着，彷徨着，失落着，浮躁着，压抑着，摔了那么多跟头，犯了那么多错误，无助的时候，多么想拿起童年的橡皮擦或是修正贴，把那些曾经的失败消除或是掩盖，可是，那些伟大的工具已经失去了作用——它会原谅我们童年时代的小瑕疵，却无法掩盖成年之后的我们在人生道路上所犯的任何一点错误。即使掩盖，也有印记——如同使用过修正贴的作业本，总是会留下补丁。

走过的路，每一步都是清晰、深刻的，而橡皮擦，只属于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