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以创新型大学文化建设推动大学创新型人才培养的思考

刘延平

一、大学培养创新型人才的历史使命

21世纪是世界各国创新能力竞争的世纪。2006年1月26日，胡锦涛总书记在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上提出：“到2020年使我国的自主创新能力显著增强，科技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和保障国家安全的能力显著增强，基础科学和前沿技术研究实力显著增强，取得一批在世界具有重大影响的科学技术成果，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

创建创新型国家是21世纪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要条件，它落实的关键是培养出数量充足的面向世界的创新型人才。毫无疑问，大学是一个国家培养创新型人才的主渠道。以美国哈佛大学为例，这所大学为美国培养了8位总统、40位诺贝尔奖金得主，并为当今的财富世界500强企业培养了58位CEO。可以说，正是以哈佛大学为代表的美国大学为美国培养出的创新型人才群体，奠定了美国当今世界的领袖地位。

大学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国家培养创新型人才的主渠道，在于大学是文化的集成与传递者。从时间看，大学集成了所有历史的文化，然后将其传递给未来的栋梁；从空间看，大学集成了整个世界的文化，然后将其传递给本国的精英。大学正是通过文化的集成和传递来培养创新型人才的。如果说创新型人才是参天大树，创新型文化则是其成长的土壤。大学欲培养创新型人才，必先构建创新型文化。通过创建创新型文化来培养创新型人才，是中国大学21世纪的历史使命。

二、大学培养创新型人才的困境

培养创新型人才是高等教育人才培养的重要目标。对中国大学来说，培养创新型人才既是一项新课题，更是一项考试。遗憾的是，大学在这项考试中的回答并不令人十分满意：（1）在培养目标上，缺乏对创新型人才系统性、层次性的理解和界定；（2）在生源选择方面，渠道单一，重“分数”，轻“能力”；（3）在培养内容上，重视知识技能，忽视素质和能力；（4）在培养手段上，重视书本知识传授，忽视方法和实践环节训练，教师缺乏培养创新型人才的动力；（5）在培养效果方面，重视规模，忽略质量；（6）在师资队伍方面，尚没有建立具有创新能力的师资队伍。

由于在培养创新型人才这个考试中答得并不理想，使得中国大学在培养创新型人才方面正陷入某种愈演愈烈的困境中，突出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对高素质人才的吸引力呈下降态势

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是中国大学中很知名的两所高校，代表了中国大学的最高水平。但就在这两所大学所在的北京市，8年间19位高考状元竟有11人选择了香港大学。连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都面临着难以吸引中国高素质人才的困境，其他中国大学只会更加无奈。

更为严峻的是，越来越多的中国优秀高中毕业生选择了直接到国外大学读书。以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为例，2010年，该校有40多人考上美国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英国剑桥大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和加拿大多伦多大学。

2．已经部分成为国外高层次人才的半成品加工厂

对于中国大学来说，即使在本科招生时成功吸引了大量高素质人才，最终也部分成为国外大学的人才半成品加工厂。中国大学最优秀的本科毕业生中的相当一部分，都会选择到国外知名大学深造。中国大学只能部分地成为国外硕士、博士培养基地。自2008年起，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就部分地成为了最肥沃的美国硕士、博士培养基地。

三、大学创新型人才培养困境的文化根源

造成中国大学创新型人才培养困境的根源是什么？

有些人认为高等教育机构体制上的障碍是根本原因。目前，中国大学仍然缺乏充分的自主权，大学教学管理体制仍然以行政管理体制为核心，高度的行政化在人才培养目标、人才选拔和招录、人才培养等方面抑制了大学作为高等教育机构在文化传承、发展和创新的内在作用，削弱了大学在培养人才中的主动性和创造性。

但是，体制障碍只是表面，文化才是其根源。大学之所以称为大学，关键在于它的文化存在和精神存在，可以这样说，大学文化就是大学发展的基因。

谈及文化，有些人认为中国文化原本就缺乏创新性因子。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中国文化并不是天然就缺乏创新性因子。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文化就诞生了诸子百家等众多具有创造性的知识和文化，也催生了领先于世界的璀璨的科学技术。但伴随着所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等政教合一的思想出现，中国文化的创新性因子逐步流失，以至于到明末清初后其科技水平逐步落后于世界顶尖文明，中国传统文化开始对创新构成一定的反作用力，其对大学创新型人才培养的消极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过于强调权威限制了年轻人的创新

在一定意义上讲，创新就是超越，甚至是否定老师。亚里士多德就说过：“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2．过于强调秩序限制了年轻人的自由

没有自由，就不可能有创新。中国传统文化过于强调秩序的特点，限制了年轻人的自由，也是中国大学官本位的文化根源。官员或领导的价值就是维护社会的秩序。过于强调秩序，必然将官员置于社会运行的核心地位。中国大学的官本位，本质上是“官道尊严”，将领导与真理等同。

3．过于强调群体限制了年轻人的个性

一个中规中矩的人是很难成为创新型人才的，只有那些富有个性的人才更有可能成为创新型人才。以刚刚辞世的史蒂文•乔布斯为例，这个全球公认的创新型人才就富有极为鲜明的个性，有人就认为其“个性复杂”、“野心使其疏远了苹果中的许多人”。

伴随着西方资产阶级革命之后，在欧洲大陆、北美大陆等地，大批以“自由”思想为主导的文化催生出一批先进的现代科技成果，并且促使这些国家的文明走向了世界顶尖水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蔡元培先生所倡导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大学精神实际上是建立创新型人才培养模式的前提和基础。

严格意义上来说，大学文化是从属于社会主导文化的亚文化，具有不同于主导文化的异质性。它是由一群特殊的社会群体“大学人”在对知识传承、整理、交流和创新过程中，形成的一种与主流文化既有联系，又相互区别的文化系统。大学文化的内核是独立、自由和反思。早在1929年，清华大学就明确提出：“大学之精神，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原武汉大学校长刘道玉更认为大学的文化精神中还需要增加“反思”。没有反思，大学文化就趋于平庸。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在其建校150周年纪念中，提出不仅要向以往的成就和贡献者致敬，而且还要举行严肃的反思活动，思考如何继续走近研究前沿及世界面临的最紧迫问题。因此，我们认为今天的中国大学在以振兴中华文明为己任的前提下，更应当具有独立、自由和反思精神，只有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精神家园，才能为创新基因提供良好的土壤。

四、大学建设创新型文化的路径

对于中国大学来说，如果没有建设创新型的文化，就很难培养出创新型人才。建设创新型文化应该是大学建设创新型人才培养体系的前提和关键。只有独立、自由和反思的大学文化精神才能为创新人才提供载体和基石，如果大家都是听话的“好孩子”，这种人才培养模式不可能培养出自由的思想者、独立的科学家。

中国传统文化存在着诸多抑制创新的因素，大学又不可能彻底消除那些消极传统文化的影响，因此，中国大学只能走一条既要接受中国传统文化，又能实现创新目标的创新型大学文化建设道路。具体来说，应该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大学应该建设一种既尊重权威，又鼓励创新的大学文化

权威和创新既是对立的，也是可以统一的。在权威和创新的关系中，中国大学可以建设一种既尊重权威，又鼓励创新的文化。尊重权威，既是指年轻人要尊重权威，也是指学术权威要自尊。对于年轻人来说，要懂得一个道理，权威是历史形成的，曾经是相对真理。在没有绝对把握超越或否定权威之前，应该承认权威的地位。超越或否定权威是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大事。而权威的自尊，则是指即使是权威，也不能随意跨越自己的领域，随意对创新进行否定。真正的学术权威更知道慎重和尊重创新的价值。在尊重权威的基础上，大学要鼓励创新。只有真正超越或否定权威的创新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创新。那种不尊重权威的创新，只能是一种标新立异，并不是真正的创新。

当一项创新真正超越或否定了原有权威之后，这项创新就成为了新的权威。在没有被更新的创新超越或否定之前，新的权威依然需要被充分的尊重。尊重权威——超越权威——尊重新权威——超越新权威，这应该是大学文化处理权威与创新关系的基本公式。

2．大学应该建设一种既保持秩序，又激发自由的大学文化

秩序和自由同样既是对立的，也是可以统一的。在秩序和自由的关系中，中国大学可以建设一种既保持秩序，又激发自由的文化。保持秩序，既是指年轻人要遵守秩序，也是指管理者要遵守秩序。对于年轻人来说，要懂得一个道理，秩序是十分重要的，要养成遵守秩序的良好习惯。对于管理者而言，也要遵守秩序，只有以身作则，才能真正确立大学运行中的秩序。只有真正基于秩序的自由，才是合理而有意义的自由。那种不遵守秩序的自由，只能是一种随心所欲，而不是真正的自由。

当某种秩序已经严重妨碍多数人的合理自由时，可以通过合理的程序进行变更，形成新的秩序。但是，在新秩序形成之前，任何人都必须遵守秩序。尊重秩序——依据程序变更秩序——尊重新秩序——依据程序变更秩序，这应该是中国大学文化处理秩序与自由关系的基本公式。

3．大学应该建设一种既适应群体，又彰显个性的大学文化

群体和个性既是对立的，也是可以统一的。在群体和个性的关系中，中国大学可以建设一种既适应群体，又彰显个性的文化。适应群体，既指年轻人要适应群体，也指群体要包容个性。对于年轻人来说，要懂得一个道理，群体是离不开的，要养成适应群体的基本生存能力。而对群体来说，个性是创新的基因。如果没有个性，只能是一个死气沉沉的群体，最终必然死亡。只有真正适应群体的个性才是真正既让个人心情舒畅又让群体乐于接受的个性，才能真正对社会有积极意义。那种不能让群体适应的个性，只能是一种自我表现，并不是真正的个性。

当一种个性激活了群体的行为，群体也就更加有个性，更加包容。适应群体——包容个性——群体更有个性——群体更加包容，这应该是中国大学文化处理群体与个性关系的基本公式。

4．大学应该建设一种既培养学生创新能力，又激励教师群体持续学习的大学文化

归根结底，创新型的学生是由称职的、具有创新精神的教师群体（这个群体，既包括一线教师，也包括大学的各级管理者和服务者）培养出来的。在当今这个持续进步的时代，如果不能持续学习、进步，无论当初教师群体的学识多么渊博、能力多么卓越、服务多么到位，都必然逐步落后于时代。而落后于时代的教师群体，即使当初曾经培养出创新型人才，也无法再培养出适应新时代的创新型人才。因此，大学要想持续培养出创新型人才，必须营造包容的氛围，激励教师群体持续学习，在这样一种文化里，教师群体乐于学习、富有创新精神，持续进步。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应该逐步建立一支高素质、高能力的职业化的大学行政管理队伍，以高度的职业化精神，服务于学生的培养与教师的持续进步。

只有教师群体学识越来越渊博、能力越来越卓越，服务越来越到位，所培养的学生的知识才能越来越丰富，素质才能越来越优异，技能才能越来越出色。教师群体进步——学生优异——教师群体更加进步——学生更加优异，这应该是中国大学文化处理学生与教师群体关系的基本公式。

五、结束语

创新来自于主体的思想，而不是客观条件。没有主体自身的深刻领悟、对问题的深入理解和不断追求，再好的客观条件，创新也是难以出现的。现代大学需要独立、自由和反思的大学文化和精神，大学文化的传承者和管理者要培育先进的大学文化土壤，为创新型人才脱颖而出创造条件。

当然，传统文化是中国大学文化的根基，中国大学不可能完全变成西方大学，中国大学建设创新型文化离不开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文化更强调平衡，而西方文化更强调创新。如果将平衡与创新有机结合起来，中国大学就可能建设出更均衡的大学创新型文化，培养出更均衡的创新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