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勃朗德上校突然结束了对邦德庄园的游览，而且一直不肯说明原因，这不免让詹尼司太太一肚子疑问，一直想了两三天。她是个容易大惊小怪的女人，事实上，凡是一心留意别人来往行踪的人，全部都是如此。她心里不停地纳闷儿：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敢断定他有不幸的消息，于是仔细想着他可能遭遇的各种不幸，觉得绝对不能让他瞒过他们大伙儿。
“我敢肯定，绝对是出了某些伤心事儿，”她说，“我从上校脸上看得出来。可怜的人儿！说不定他的境况不妙呀。说起来，德拉福庄园的年收入仿佛从来没有超过两千镑，他的弟弟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看哪，应该是为钱的事情找他，要不然还会有什么事儿呢？我在纳闷儿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不管怎样我都要弄个清楚。可能是为威廉斯小姐的事儿--这么说来，绝对是为了她的事儿，因为我当初提到她的时候，上校看上去很是不自然。搞不好她在城里生病了，很可能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我觉得她总是多灾多病的。我敢发誓，就是为威廉斯小姐的事儿。现在看来，上校不大可能陷入经济危机，怎么说他也是个精明的人，到目前为止，庄园的开支应该早就结清了。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也有可能是他在阿维尼翁的妹妹病情加重了，叫他快去。他走得急急忙忙的，看起来很像。唉，我衷心希望他能摆脱困境，还能讨个好太太。”
詹尼司太太就是这样子疑神疑鬼。她的想法变来变去，一会儿一个猜测，而且一开始总是十分有把握。艾利洛尽管很关心勃朗德上校的事情，但是她不能像詹尼司太太所希望的那样，对他的突然离去表现出非常的吃惊，妄加猜测。因为在她看来，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无须那样惊讶。
除此之外，还有真正让她感到吃惊的事，那就是她妹妹和维罗宾，他们明明知道他们的事情引起了大家的极大兴趣，却出乎意料地保持沉默。他们越是一天天地不吭声，事情就越显得奇怪，越与他们两人的性格不符。从他们的惯常风格来看，本来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却不敢向母亲和她坦白，艾利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艾利洛不难看出，他们还不能马上结婚，因为维罗宾即使说在经济上是独立的，但并不能说他很有钱。根据雅亨爵士的推测，他庄园上的收入一年有五六百镑，但他开支太大，那笔收入根本不够用，他自己也总是在哭穷。然而，使她感到困惑的是，他们订了婚，竟对她守口如瓶，实际上他们什么也包不住。这与他们的惯常想法和做法很不一致，导致她有时候也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订了婚。出于这个怀疑，她也就不便去试探梅莉爱。
维罗宾的一举一动都明显地表明他对坦斯沃特母女的一片深情。他作为梅莉爱的情人，真是温柔备至；而对其他人，他作为女婿、姐夫和妹夫，也能统统照顾周到。他好像把乡舍当成了自己的家，不想离去，他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待在埃朗罕的时间还要长。要是邦德庄园没有大的聚会的话，他一早就出来活动，而最后几乎总是来到乡舍，他自己待在梅莉爱旁边，他的爱犬趴在梅莉爱脚边，就这样消磨掉一整天。勃朗德上校离开乡下一礼拜后的一个晚上，维罗宾好像对身边的事物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亲切感。坦斯沃特太太随意地提起了准备在明年春天改建乡舍的计划，立刻遭到了他的强烈的反对，因为他早已和这里建立了感情，觉得一切都尽善尽美了。“什么！”他吃惊地叫道，“改建这座美丽的乡舍？不--不，我绝对不同意，你要是尊重我的想法的话，千万不要增添一砖一瓦，加宽一寸一分。”“你别害怕，”坦斯沃特小姐说，“这是实现不了的事情，我妈妈永远凑不够钱来改建。”
“那我实在太高兴啦，”维罗宾喊道，“她要是钱多派不上更好的用场，我倒希望她永远没有钱。”
“谢谢你，维罗宾。你尽管放心，我不想伤害你的或者我喜欢的任何人的丝毫的乡土感情，而去搞什么改建。你尽管相信我好啦，到了春天结账时，不管剩下多少钱，我就算丢了不用，也不会拿来做那些让你伤心的事。不过，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地方，觉得它没有一点缺陷吗？”
“是的，”维罗宾说，“在我看来它是完美无缺的。唔，或者说，我想它是足以让人获得幸福的唯一的建筑形式。我要是有钱的话，马上就把库姆大厦推了，按照这座乡舍的样式重新建造。”
“我想，也要建成黑暗狭窄的楼梯，四处漏烟的厨房啦。”艾利洛说。“就是，”维罗宾以同样急切的口气大声说道，“所有的东西都要一模一样。无论是便利的设施，还是不便利的设施，都不能有任何的不同之处。到那时，只有到那时，我在库姆住进这样一座房子，才会像在邦德一样生活愉快。”
“要我说啊，”艾利洛说道，“你以后要是不巧住上更好的房间，用上更宽的楼梯，你会觉得你自己的房子是完美无瑕的，就好像你现在觉得这座乡舍是完美无瑕的一样。”
“没错，”维罗宾说，“有些因素会令我非常喜爱我自己的房子，但是这个地方将一辈子让我留恋不舍，这是其他地方无法媲美的。”
坦斯沃特太太喜笑颜开地看着梅莉爱，只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正深情无限地盯着维罗宾，明摆着表明她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一年前我来埃朗罕的时候，”维罗宾接着说，“老是在想，希望邦德乡舍能住上人家。每当我路过它的时候，总要对它的环境赞叹不已，同样也对它无人居住而感到极为惋惜。真是没想到，我再次来到乡下时，从史密斯太太那里得知的重大新闻，就是邦德乡舍有人入住了！当时，我对这件事既兴奋，又有兴趣。我之所以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我有种预感，我将从中得到幸福。梅莉爱，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他柔声对她说，马上又恢复了开始的语调，说道：“可是，你要破坏这座房子，坦斯沃特太太！你想用异想天开的改建，毁掉它的简朴自然！哦，就在这间美妙的客厅里，我们初次相识，又在一起度过了不知多少快乐的时光，难以想象你要把它变成一道俗气的门廊。然而大家还是希望要进那间客厅，因为它迄今为止一直是个既实用又舒适的房间，世界上再气派的房间也比不上它。”
坦斯沃特太太再一次向他保证，她一定不会做出那种改建。“你人真是太好了，”维罗宾激动地答道，“你的承诺让我放心了。你的保证要是能够再进一步，我会打心眼里高兴。请答应我，不仅你的房子不会变，如果可以，我还希望你和令爱和你们的房子一样不会变，自始至终对我友好相待。这种情分让我觉得你们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亲切。”
坦斯沃特太太高兴地答应了，维罗宾一晚上的言行举止表明，他既亲热又快乐。“明天还来吃晚饭可以吗？”等他回家的时候，坦斯沃特太太说，“我不是要你上午就来，因为我们还得去邦德庄园拜访蒙得尔登夫人。”维罗宾答应下午四点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