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梅莉爱的救命恩人(这是梅卡莉坦对维罗宾的赞美之词),第二天早晨就来登门拜访。坦斯沃特太太对他不仅彬彬有礼,还和蔼可亲,这是因为雅亨爵士美言的结果,也因为她自己的感激之情。维罗宾在拜访期间所见到的一切,都让他坚信:他偶然相识的这家人举止高雅,互敬互爱,生活惬意。对于她们的美貌,他用不着再来拜访第二次,已经十分清楚了。
坦斯沃特小姐面色娇嫩,眉清目秀,身材婀娜。梅莉爱更加漂亮。她的身材虽没有她姐姐来得匀称,但她个子高挑,显得更加引人注目。她的脸蛋极为漂亮,如果用陈词滥调来赞美她,说她是个美丽的少女,反倒不像在一般情况下那样纯属谄媚,与实际相差甚远。
梅莉爱的肤色黝黑,但却像半透明一般,极为光润;她长相清丽,笑起来甜甜的,非常地迷人;她眼珠黑亮,充满灵气、热情,人见人爱。但刚开始时,她还不敢向维罗宾暗送秋波,只要一想到他抱她回家的情形,就感到非常难为情。当这种感觉淡了,当情绪稳定后,她发现因为他受到过完美的绅士教养,表现得既坦率又活泼。尤其重要的是,她听他说,他酷爱音乐和舞蹈,此时她向他投出了欣赏的目光。后来,他来访的后半段时间,绝大部分用来和她交谈了。
如果你想和梅莉爱搭讪,只需提起一项她喜爱的娱乐活动就够了。一谈起这类的话题,她就停不下来了,谈起话来一点也不腼腆,毫无顾忌。
他们很快发现,两人都爱好音乐和舞蹈,而且这种爱好的起因是他们对两者有着完全相同的看法。因此,梅莉爱非常激动,就想更深一步了解他的观点。她问到他读书的情况,谈到了自己最喜爱的几位作家,还谈得滔滔不绝。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无论以前多么不喜欢读书,而今对着这般优秀的作品还不马上顶礼膜拜,那绝对是个十足的蠢货。他们有着惊人相似的爱好。两人喜欢一样的书籍、一样的段落,纵然出现不一致和异议,只要经她一辩驳,眼睛一亮闪,也就都不存在了。只要是她决定的,他都无一例外地认可;凡是她热衷的,他都喜爱。早在访问结束之前,他们就好像是故友重逢般地亲切交谈着。
“梅莉爱,”维罗宾刚离开,艾利洛便说,“你这一个上午做得相当有成就呀!简直在每个重大问题上,你都掌握了维罗宾先生的看法。你清楚了他对考柏和司各特的看法,确定他对他们的优美诗篇做出了恰到好处的评价。你还绝对相信他对波普的赞赏是恰如其分的。可是,按照这样奇怪的速度结束一个个话题,你们又怎么能持久地交往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最喜爱的话题就会一个个谈尽说完。再见一次面就可以搞清楚他对美景和再婚的观点,那么将来你就没有什么东西好问了--”
“艾利洛,”梅莉爱叫道,“这样说公平吗?合适吗?我的思想就如此简单吗?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始至终太过放肆,太兴奋,太坦率了。我没有依照按部就班的陈腐观念!我不该如此坦率,如此诚挚,而应该沉默寡言,昏昏欲睡,扭扭捏捏。我如果只是谈谈天气和马路,并且十分钟说一句话,那就不会遭此非难。”
“我的宝贝,”她母亲说,“你别生艾利洛的气--她不过是开开玩笑。她要是真打算阻止你和我们新结识的朋友快乐地交谈,我还要骂她呢。”顿时,梅莉爱的心情又变得平和了。
再看看维罗宾。他处处表明,能认识她们实在让他感到无比荣幸。毋庸置疑,他热切期盼进一步改善这种关系。他每天都来拜访。一开始,他以问候梅莉爱为借口。后来,她们待他越来越亲切,让他倍感鼓舞,没等梅莉爱的身体完全康复,这种借口已经完全没必要了。梅莉爱在屋里关了几天,但是从来没有关得这么顺心。维罗宾是个非常精干的小伙子,他思维敏捷,精力旺盛,性格开朗,感情丰富。他这种气质,正中梅莉爱的心意;因为他的这些气质不仅和他那副潇洒的仪表,而且和他那颗火热的心相互融合了。这颗心现在为梅莉爱的心所激励,变得更加火热,博得了她的无比钟情。
和他在一起慢慢成了她最大的乐趣。他们一起阅读,一起交谈,一起唱歌。他有非常好的音乐才能,读起书来也富有感情,富有生气,这正是埃登霍不幸缺少的。
维罗宾在坦斯沃特太太心目中和在梅莉爱心目中没有什么不同,也被视为极为完美。艾利洛认为他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地方,但他有个和她妹妹极为相似、因而使妹妹尤为喜爱的倾向,这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想法说得太多,不看对象,不分场合。他喜欢对别人急于做出判断,注意力要是被某种东西吸引住了,便聚精会神地尽情欣赏,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忘了;本来是一些符合人情世故的礼仪,他也动不动嗤之以鼻。处处表明他办事不够细心。对这些,虽然维罗宾和梅莉爱极力辩护,艾利洛还是无法赞同。
梅莉爱现在开始明白:她十六岁半就滋长的一种绝望情绪,认为终其一生也遇不到一个让她满意的理想男人,这未免太过于轻率。不管是在不幸的关头,还是在每个快乐的时刻,维罗宾都是她理想中的完人,可以引起她的爱慕。而且他的举止显示,他在这方面的愿望是热切的,能力是非同一般的。
她母亲一开始没有因为维罗宾以后要发大财,便打算让他跟梅莉爱结婚。可是过了不到一个礼拜,她就产生了希望和期冀之心,还暗暗庆幸自己找到埃登霍和维罗宾两个好女婿。
勃朗德上校对梅莉爱的倾心最开始是被他的朋友们觉察的,现在这些人注意不到了,却首先被艾利洛发现了。大伙儿的精力和戏谑都转到他那位更加幸运的情敌身上了。上校还没动爱慕之心之前招致了别人的戏谑,结果现在动了感情,当该受人嘲弄的时候,反而得到了解脱。
艾利洛必须承认:詹尼司太太以前说他对梅莉爱有感情,那是她自寻开心,现在看来,他的感情实际上是让她妹妹给激发起来的。双方的情投意合使得维罗宾产生了感情,可是双方性格上的不合也无法阻止勃朗德上校产生好感。她为此极为担心,毕竟一个三十五岁的性格内向的人,跟一个二十五岁的精神抖擞的人竞争,怎么可能有成功的希望呢?既然她无法做到祝愿他获得成功,她真心地希望他不要太过于痴情。她喜欢他--虽然他庄重木讷,她还是认为他是个有趣味的人。他的言谈举止虽然一本正经,却也温文尔雅。他的矜持木讷应该是精神受到某种压抑的结果,而不是由于性情天生忧郁造成的。雅亨爵士曾经暗示过,他以前受到过创伤和挫折,这就说明她有理由相信他是个不幸的人,反而对他充满了敬意和怜惜。
可能就是因为上校受到维罗宾和梅莉爱的冷眼看待,艾利洛便越加同情他,敬重他。那两个人觉得他既不活泼,又不年轻,就对他心存偏见,就是看不到他的长处。
“勃朗德就是那么一种人,”一天,他们共同说起他时,维罗宾说,“嘴上大家都称赞他,其实谁也不喜欢他;大家都想见到他,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要去和他聊天。”
“这也是我的看法。”梅莉爱附和道。“但是,不要言过其实,”艾利洛说,“你们两人都不公道。邦德庄园一家人对他极为器重,我自己每次遇见他总要设法和他交谈一阵子。”
“他能得到你的青睐,”维罗宾回答说,“实在是很有面子。可别人对他的器重,却相当于一种责骂。谁会愿意去接受蒙得尔登夫人以及詹尼司太太那一类女人的赞许呀?那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只能使人一笑而过。”
“不过,说不定像你和梅莉爱这类人的非议恰好能够弥补蒙得尔登夫人还有她母亲的敬重,如果说她们的赞许无异于责骂,那么你们的责备就无异于赞美啦;因为和你们的偏见不公比起来,她们还不是这么没有眼力。”
“为了保护你的被保护人,你居然变得粗鲁了。”“我的被保护人(按照你的说法),是个非常理智的人;正好理智对我永远是充满魅力的。不错,梅莉爱,虽然他是个三四十岁的人,可他见识广阔,出过国,读过很多书,有个善于思考的头脑。我觉得他在很多的问题上都能为我提供不少知识,他回答我的问题时,总是极为干脆,流露出良好的教养和性情。”
“这么说来,”梅莉爱带着轻蔑的口气,大声说道,“他和你说过,东印度群岛气候炎热,蚊子令人讨厌啦。”
“我毫不怀疑,要是我问到他这些问题的话,他会这般地告诉我的。可是遗憾的是,这都是我早就知道的事。”
“说不定,”维罗宾说,“他还能扯得更远点,谈论起从印度回来的财主、莫赫尔金币以及东方轿子。”
“我可以冒昧地说,他的见识之广是你的坦率所比不上的。可你为什么要讨厌他?”
“我没有讨厌他。完全相反,我认为他是个值得敬重的人。大家都称赞他,可是没有人注意他。他有花不光的钱,用不完的时间,每年添置两件新外套。”
“除了这些,”梅莉爱大声嚷道,“他既没有天资也毫无情趣,更加没有朝气。他的思想枯燥,心灵木讷,他的声音则是乏味单调。”
“你们突然给他编造了这么多缺欠,”艾利洛回答说,“全部是出于你们自己的想象。相较之下,我对他的称赞就显得毫无意义了。我只能说他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知识广博,举止文雅,还有我觉得他心地温厚。”
“坦斯沃特小姐,”维罗宾大声说道,“这就是你对我无礼了。你这是在想方设法说服我,让我违心地接受你的观点。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不管你多么善辩,你都会发现我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我之所以不喜欢勃朗德上校,有三个无可辩驳的理由:首先,我本来想要天晴,他就一定要说有雨;其次,他对我的车幔鸡蛋里挑骨头;最后,我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不愿意买我的棕色牝马。不过,要是我告诉你,我觉得他的品格在其他方面是无可厚非的,这样能使你感到满意的话,我乐意承认。可是,承认的话毫无疑问会给我带来痛苦,作为对我的酬谢,你不要剥夺我一如从前不喜欢他的权利。”